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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時期王光祈社會改造思想之考察

2014-07-11 10:53:41陳先初
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 2014年2期

摘 要:五四時期,王光祈結合對少年中國學會的指導,在《新青年》、《少年中國》等刊物上多次撰文,就中國社會面臨的諸多重要問題進行認真思考并發表自己的見解,提出予以解決的具體主張或方案,從而形成了他的關于中國社會改造的思想。王的社會改造思想以新文化運動為背景,以少年中國學會為依托,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但也存在著排斥“主義”和“政治活動”等偏向。

關鍵詞:王光祈;少年中國運動;預備工夫;社會活動

作者簡介:陳先初,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南 長沙 410082)

1918年6月底,王光祈等人發起籌備少年中國學會,一年后,學會正式成立。這是五四時期會員最多、影響最大的社團組織。作為這一組織的主要發起者和主要領導者,王光祈自始即對學會傾注了滿腔熱情。為對學會工作進行指導,他在《新青年》、《少年中國》等刊物多次撰文,就中國社會面臨的諸多重要問題進行認真思考并發表自己的獨立見解,提出予以解決的具體主張或方案,從而形成了他的關于中國社會改造的思想。王光祈的社會改造思想,以新文化運動為背景,以少年中國學會為依托,具有鮮明的個性化特征。對其予以重視并加強研究,無論于王光祈個人,還是于新文化運動,都很有必要。

一、以少年中國運動,圖中華民族復興

從籌建少年中國學會、投身新文化運動第一天起,王光祈就以改造中國為己任,把開展少年中國運動,謀求中華民族復興,作為奮斗的總目標。

少年中國運動,是王光祈對自己及其同人所倡導的中國社會改造運動的獨特稱謂,其基本含義是,從中國少年下手,或以中國少年為表率,改變國人傳統的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提倡和形成具有創造性的、社會的和科學的生活,從而達到改造中國社會之目的。這樣一種重在改造人而不是改變外部環境的社會改造運動,本質上“是一種自反的自修的國民改造運動”,其基本依據是,中國的良好社會之所以不能養成,全在于無良好人民之故,因此改造國民性是改造中國社會的關鍵。

意識到國民性的重要并致力于對其進行改造,這樣的努力在近代以來并不少見,孫中山主張的訓政運動即是一例。王光祈將訓政運動與少年中國運動進行了對比,認為訓政需滿足兩個前提條件,一是須待到革命黨奪得政權之后,二是訓政黨人至少要有大部分是賢人。然而現在這兩個條件都不具備,故所謂通過訓政提升國民程度不過是欺人之談。反觀少年中國運動,則完全不受這兩條的束縛。“我們的運動第一無須奪得政權,第二我們亦不必具備賢人資格”;“我們只是自己教訓自己,同時再以其修養所得者,分給一些與我接近的人民,使他們隨時都在進步之中”。{1}因此結論是,只有少年中國運動,才最具有實際操作性,而且可以“輕而易舉”地開展起來,當然它也最為有效。

說少年中國運動是國民改造運動,是就其下手處而言;而就這一運動的最終目的言,其又是一種中華民族復興運動。后一種意義上的改造運動,誠然離不開國民的“自反自修”,不過也需要有其他的途徑或方法來推進。為此,王光祈進一步提出了兩個方面的任務,一是復興民族文化,一是改造民族生活,他分別稱之為“民族文化復興運動”和“民族生活改造運動”。

民族文化復興的命題,實際上自鴉片戰爭之后就被逐漸提出來了,不過在之后的幾十年里,它所呈現的是學習西方文化的曲折形式。從洋務運動采用西方的機器制造技術,到戊戌、辛亥時期引進西方的政治制度,再到五四時期輸入西方的精神文明,形式上是采用近代西方文化,實際上是為了拯救中國文化。然而這里卻有一個悖論:從物質層面到精神層面都以西方為募本,則其文化的中國性質如何體現?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近代以來才不斷同時傳出保存或復興“民族文化”的呼聲,王光祈的“民族文化復興”主張,也由此而出。王光祈認為,鴉片戰爭以后,人們一邊學習西洋文化卻對西洋文化始終不甚了解,直到現在才真切認識到以前人們對西洋文化的理解是錯誤的。要了解西洋文化,必須從它的哲學、宗教、科學、美術等方面下手,以尋求其根本思想之所在。這是中國人尋求西洋文化的絕大進步。但是吊詭的是,這種進步又帶來了本族文化的極大危險。以前人們只看到西洋文化的皮毛,而對于本族文化始終未嘗懷疑;現在可糟了,展現在我們面前的西洋文化的精髓是那么優美完備,令人贊嘆,反觀中國民族文化,則殘缺簡陋,難與他人比肩。“從此我們不知不覺的遂自慚自餒起來。于是一般新學之子,日日想慕西洋文化,謳歌西洋文化,而對于本族文化則認為一錢不值,有妨進化。所有五千年我們立族的精神,就從此‘烏呼哀哉了”。{2}

王光祈這里所謂人們在西洋文化面前的自慚自餒以及本族文化的危險狀況,矛頭所指是當時正開展的新文化運動。他不認同新文化運動徹底否定傳統、全盤學習西方的文化取向,而是主張用西方的“科學思想”對中國文化進行整理,以使中華民族得到復興。他認為,凡屬民族文化,皆為一民族精神之所由系,生活之所由出,自有其特殊色彩與根本思想,它是由遺傳、歷史、信仰、環境、習慣等等所養成的,是萬萬不能彼此通融假借的。西洋民族文化有其獨到特長之處,這突出表現在用以培植整理他們思想所采的科學方法。中華民族不能說沒有根本思想,也不能說其根本思想的本質劣于西洋,但是我們所最缺乏的,是用以培植這種根本思想的科學方法。“因為我們沒有一種精密的科學方法,所以無論我們的哲學、科學、美術都不能充量發達。即偶有一二至純至善的思想發生,亦因無科學方法整理之故,任其淹沒不彰,或甚至于參加許多不良的成分進去,以致思想本來面目為其所蔽”。因此我們現在最要做的,就是“采用西洋科學方法,以整理我們民族的根本思想,造成一種民族文化復興運動。”。至于如何用科學方法整理我民族的根本思想,觀王光祈所述,重點似為以近代西方的學術方法對傳統文化進行研究,使其條理化、系統化并使其內在價值得以彰顯,這從他就古代禮樂發表的看法和主張中可以看出。他說:什么是中華民族的根本思想?中華民族的根本思想又是從何種“民族文化”產生出來的?我嘗因此深思苦索中國人的性格,詳考細察西洋人的習俗,最后乃恍然大悟:“中華民族的民族文化便是中國古代的‘禮樂,由這種‘禮樂以養成中華民族的根本思想”。禮樂者,小而言之為起居進退之儀,為涵養性靈之具;大而言之為處世待人之道,為協和萬方之用。我們中國人生息于孔子學說之下者數千年,而孔子學說又實以禮樂二事為其基礎,所以“中華民族的根本思想,與我們古代禮實有至深密切之關系”。我們的古代禮樂,誠然有許多不適于今的地方,而且簡陋得很,但是古人立禮制約的本意則千古不磨。因此“我們現在宜利用西洋科學方法,把他整理培植出來,用以喚起我們中華民族的根本思想,完成我們的民族文化復興運動”。{3}正是出于這種認識,王光祈在1920年出國留學以后把學術重點放到了對中國音樂史的研究上,且伴其一生。

再看其所謂民族生活改造運動。王氏所謂民族生活,系指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他認為,中國人的日常生活長久以來表現為“簡陋枯寂”,遠不如歐人生活的“豐富愉快”。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為無識,二為無業。因為無識,故不懂得人生的意義;因為無業,致國民生產日益退化。而要醫治二者,就需要普及教育和發展實業。近代以來特別是19世紀末期以來,主張發展教育、以教育救國者大有人在,這促進了新式教育的興起和發展,不過這種教育在王光祈看來,多偏于理智教育即學術教育與職業教育兩面,而對于感情教育即興趣教育則不大注意,其結果是,學校設立愈多,人生枯寂愈甚。為糾正這種偏向,必須于現在的教育一反其道,即“于講求學術、謀生技能兩事之外,尤注重青年感情的發展與興趣的培養,以引導他們逐漸走入一個豐富愉快的人生,完成我們民族生活改造的使命”。至于發展實業,自19世紀中葉以來一直有不少有識之士呼吁,也在實際上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是王光祈認為,以往的發展實業主張同樣嚴重走偏。比如,采用資本主義和采用社會主義是已有的關于發展實業的兩種重要主張,但是主張用資本主義的,不惜“勾結外國資本家,以吮吸中國勞動階級的膏血”;主張用社會主義的,又“只偏重廠工路工,而對于占有全國多數人口的農民反不甚措意”。而兩種主張的共同點是,不僅不重視農業的發展而且還使其受到損害。王光祈指出,中國是一個農業國家,重視和大規模發展農業,無論“為世界分工計,為國富發達計”,都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于“人類生計方面、道德方面、身體方面”,亦“皆有重要關系”;而且,“現在世界上雖是工商國家大出風頭的時代,而最后勝利則仍屬之于農業國家”,當無疑義。因此今后中國發展實業,應將重點放在發展農業上。少年中國學會更應該充分認識到這一點,應該把“發展農業,改造農村,誘導農人”,作為“對于民族生活改造運動的一個下手之處”,{4}切實做出成績來。

王光祈從目的意義上把“少年中國運動”歸結為“中華民族復興運動”,又根據其下手處或著力點分別將其具體化為“國民改造運動”、“民族文化復興運動”、“民族生活改造運動”。據上所述,這不同稱謂的“運動”雖然各有側重,但有一中心點貫穿其間,就是對“人”的改造,即改造國民性,改造占中國人口最大多數之農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通過對“人”的改造,達到中華民族的復興。這種謀求民族復興的基本思路,與新文化運動的宗旨頗為相似,又大不相同。孰是孰非?暫且不論,繼續進行下面的探討。

二、擱置各種主義,專做預備工夫

19世紀、20世紀之交,西方世界的各種主義紛至沓來,至五四時期形成主義傳播高潮。在傳進來的各種主義中,除了屬于哲學等學術范疇的一些思想、思潮外,屬于社會政治思潮的主要有民主主義(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而社會主義又包括多個流派,如馬克思的社會主義、列寧的布爾維主義,無政府主義當時也被視為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的一種。這些形形色色的“主義”,各自有著一套與社會改造或社會建構密切相關的價值觀念、制度設計、模式選擇,它們構成了各自的思想體系,這些思想體系成為人們進行社會改造的根本原則,鼓舞著人們去追求崇高的政治目標。

五四時期是一個推崇主義的時代,一個以主義引領社會的時代。無論是民主主義(或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科學意義上)還是無政府主義,各自都有著一批堅定的信仰者和踐行者。不僅如此,由于主義的盛行,一些本無信仰的政客也打出主義的旗號,嘩眾取寵,混淆視聽。當然也有少數人對高談主義的現象看不慣,比如胡適,本來是民主主義的信仰者,卻表現出對主義的不屑一顧,要求人們“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由此還導致了一場和馬克思主義信仰者之間的思想論戰。

王光祈本來也是有著自己的政治信仰的。外來主義的沖擊,使得他曾一度對主義主要是社會主義產生好感,“不知不覺的就中了社會主義的魔術”,意識到研究社會主義的必要;而研究社會主義,非研究經濟學不可,他又一度“極欲研究經濟”,“覺得現在世界上一切組織多不合理,不滿意,皆非根本改造不可”。{5}王光祈應該有可能成為一名社會主義的信仰者至少是研究者的,但是不然。他并沒有走入社會主義者的陣營,甚至還很快舍棄了對于主義的興趣,以另一種身份加入了不談主義的行列,并試圖以此消彌少年中國學會成員之間的主義分歧,培養學會成員的共同趣旨。

為什么不愿意談論主義呢?這與他對主義和對中國問題的獨特理解有關,也與少年中國學會的現狀有關。

還是以社會主義為例。王光祈把社會主義分別理解為國家社會主義和無政府社會主義。所謂國家社會主義,即馬克思派的社會主義。此派社會主義在政治上主張通過階級戰爭把資本家推翻,由勞動者自己組織政府,實行中央集權;經濟上主張集產主義,把生產機關收歸國有,所生產的物品,除可以作生產手段的,仍許私人所有,各盡所能,各取所值。{6}無政府社會主義與此不同。其反對一切強權的組織,而極重視社會的組織,主張“勞動互助”,故也可以稱為互助的社會主義。{7}世人多以為凡無政府主義,都是主張“無組織的、無秩序的、消極的、破壞的”,這是不對的。互助的無政府主義,實際上是“有組織的、有秩序的、積極的、建設的”主義,是要把現在極悲苦的舊社會推翻,另造一種極快樂的新社會出來。此快樂的新社會之基本特征,在組織形式上就是,“脫離強權的少數人的政府統治,另自組織自由的多數人的自治團體,只要適合于人類生存的小團體,不要擔個虛名的大國家”;在經濟制度上,則“主張生產機關(如土地機械等)與所生產之物(如衣食房屋等)皆歸社會全體所有,各盡所能,各取所需”。{8}由此可見,無政府社會主義與國家社會主義,對于政治(即組織問題)的意見,是根本上完全不相同的。對于經濟的意見,生產機關和可作生產手段的物品,應歸公有,兩派完全相同;而所生產的物品,則后者主張公有,前者主張私有,兩派又大不相同。

王光祈把無政府社會主義社會稱為“極公平、極快樂”的“新社會”,{9}說明他以此作為最高的社會理想;他又“承認國家社會主義或是由現在社會到無政府社會的一種橋梁”,說明他對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的歷史價值有較為準確的認識。這表明王光祈在理論上對兩種“社會主義”都不排斥。但是他又認為,這兩種主義不宜為現在的中國所馬上采用。不僅無政府社會主義面臨著許多現實難處,即使是國家社會主義,也非盡如人意。國家社會主義現在已經有了實踐的樣品,俄國的布爾什維主義即與之近似。但是“為什么各國政府都不歡迎呢?中國政府尤為害怕。這就是因為各國的政府與資本家是一不是二,分離不開的緣故”。可見“欲達國家社會主義目的,不是一樣容易的事情,非經大改革不可。大改革便是革命,關于社會的大改革,便是社會革命”。王光祈認識到,社會革命作為一種“世界的新潮流”正奔涌而來,“潮流到此,無可幸免”;如果像某些人所主張的那樣,以為僅僅通過“社會政策”免除或緩和社會革命,恐怕還是一個“疑問”;但是他又以為“社會革命”過于“慘酷”,心理上無法接受,因此他最后還是從社會革命退了回來,選擇采取“有理性、有秩序的動作”,即通過少中會員這樣的社會成員,以自己的力量,啟發一般勞動者的自身覺悟,“一方面使他們知道工作與人生的價值,一方面設法增長他們的利他心”,以逐漸地改變社會。{10}

無政府社會主義也好,國家社會主義也好,民主主義也好,只要是“主義”,都有其自身的價值,都代表著某種社會理想。理想誠然美好,其實現則有賴于人們的切實努力,因此王光祈又提出,在中國鼓吹主義,應該首先正確地觀察和解決“人”的問題。他指出,近代以來國人存有兩種見解,一是認為中國人不配講主義,若是隨便模仿外國的民主主義、平民主義、平民政治,必定鬧得天昏地暗,毫無進步。這派意見是太把中國人輕視了,錯以為中國人永遠無進步的希望,只能永遠受一般官僚、軍閥、政客的支配。另一種見解認為主義便是一種教育,只要我們把他介紹進來,一般人自然會運用起來。這派的錯誤是太把中國人高視了,錯以為其已經具有了應用各種主義的能力,仿佛無論什么主義,中國人皆能應用自如。王光祈及其少年中國學會不同意這兩種見解,他們認為,將來的中國人一定會具有應用主義的能力,但是這種能力現在的中國人尚不具備。他說,各種主義有各種主義的專門訓練,如國家主義必先使人有愛國觀念,社會主義必先使人有反對私有財產的觀念,安那其主義(即無政府主義)必先使人有反對政府的觀念。而這些個觀念現在的中國人都十分缺乏。又比如,國家的組織是一種團體生活,社會主義的組織是一種進化的團體生活,安那其主義的組織是一種更進化的團體生活。可對照現在的情形,不但是進化的或更進化的團體生活中國人辦不了,就是國家主義之下所必需的團體訓練,中國人也未嘗經過。對于這些情況,有些人不以為然,以為主義(或制度)便是一種教育,只要一般人先知道主義的內容,就會慢慢地養成習慣。換言之,就是主張先有主義后有習慣。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他認為,“須先有一習慣而且生活上有要求某種主義的必要,然后給他一個主義,始能運用自如”。他爭辯道:“我們往往看見一個主義(或制度)的自身,是極有價值的,只是因為應用者不得其人,便成一種極大的流弊,所有的好處絲毫不能實現,所有的壞處皆全盤托出。譬如民主國家、代議政治,在近世政治組織中比較的稍有進步了,而且歐美人行之,確曾收效。但是這種制度一到中國來,便不成功了,所謂代議政治,只成就安福魚行一樁買賣。又如地方分權,較之中央集權是一種較善的制度,但是結果只造成許多督軍割據的形勢。現在我請問,為什么代議政治只成就安福魚行一樁買賣?為什么地方分權只成就許多督軍割據的形勢?這個緣故,就是因為一般人民自始至終便不知道,代議政治是怎么一回事,而且素來未經過選舉制度的訓練。地方侵權所以造成割據形勢的緣故,亦是因為人民素無地方自治的訓練,凡事皆任少數人把持。可見專提倡一種主義(或制度),而不先行設法訓練,使一般人養成習慣,自己感覺生活上有要求某種主義的必要,然后自動的起來要求,是不能成功的。”{11}這里,王光祈所強調的是,由于中國人尚缺乏適應主義的訓練,中國現在還不是一個鼓吹主義的時代。

然而受五四時期主義流行的影響,少年中國學會內部卻沒有擺脫主義的糾纏,相反,各種主義還很盛行。不過少年中國學會不像當時其他一些學會那樣往往只信奉一種主義,而是不同群體的成員有著不同的信仰,體現為多種主義并存。比如,以李大釗、惲代英為代表的一部分會員是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者,曾琦、李璜、余家菊等則信奉國家主義,還有一些會員又信仰無政府主義。少年中國學會初成立時,并沒有規定以主義為依歸,只是王光祈等幾位同仁出于事先即有的“一種精神的結合”,鑒于國中一切黨系皆不足有為,過去人物又使人絕望,感到有必要“集合全國青年,為中國創造新生命,為東亞辟一新紀元”,即創造一個“適于二十世紀之少年中國”。{12}基于這種較為空洞且寬泛的辦會宗旨,人們在入會時其各自的主義信仰并沒有要求放棄,而是被帶入學會當中。不同的主義存在于同一個學會內部,這體現了少年中國學會的包容性,另一方面卻妨礙了學會活動的有效開展。于是很快,學會內部圍繞著要不要規定一種主義以及選擇什么樣的主義出現了重大分歧,并產生了激烈的主義之爭。成員間不同主義的共存是學會成立的前提,打破這種共存局面將使學會難以為繼。作為學會的主要發起者和精神指導,王光祈并不希望后一種情形發生。為此,他自始即提出不談主義的觀點并不斷撰文反復闡述這種觀點,希望學會作為一個精神集合體不要冒然地規定一種主義。他說,若要給學會規定一種主義,必須具備五種條件:一,須先研究現在世界上所有主義之理論歷史及派別;二,須先調查各國實施主義之種種組織及實況;三,須先調查中國全國之生活狀況及其組織;四,須先研究中國人之國民性;五,規定一種主義后,吾輩至少須有摩頂放踵、出生入死之精神,以實行及宣傳其主義,而這些對少年中國學會來說目前都還不具備。{13}因此他明確表示“反對現在學會標出一種主義之虛名”。而“主張對于中國將來之政治組織、經濟組織以及其他一切的組織,均用極具體的描述。果然他的組織方法與他的組織理想都是很好的,我們就把他作為我們對于某種事業的一種共同計劃”。{14}當然,反對為學會規定一種主義,并不是說不準學會成員個人有主義的信仰。“少年中國學會會員各有各的主義,而且是各人對于自己所信仰的主義,非常堅決、非常徹底”。{15}這種屬于個人的主義信仰,少年中國學會是無需加以干涉也是不能干涉的。

基于上述理由,王光祈否定了為少年中國學會規定主義的意見,也表達了其本人反對鼓吹主義的立場。但是我們從其言論中可以看到,他之反對鼓吹主義,并不是根本取消對于主義的信仰,而是有點類似于胡適的憂慮,即擔心人們滿足或停留于某種主義的理想高地,而忽略解決社會問題的實際努力。而且他還有比胡適更進一層的擔心,即中國人按照現有的程度,還不能馬上滿足實行主義的需要。因此在他看來,與其成天談論一些空泛的理論原則或陶醉于某種未來的理想,不如把重點放在開展的工作,即為將來實現主義創造條件的“預備工夫”上。他說:“我覺得現在中國人的思想行為,無論在什么主義之下都不能生存。要想中國人有適應各種主義的能力,非先有一番預備工夫不可。換一句話說,就是要實施某種主義,便有某種主義的先決條件。……我就是要解決一切主義的先決條件。”{16}又說:少年中國學會會員雖然對于各種主義的態度極不一致,但是“有一個共同的趨向,就是承認現在中國人思想行為,無論在什么主義之下,都是不成功的。若要現在的中國人能有應用各種主義的能力,必先使中國人的思想習慣非徹底的改革一番不可,非經過一番預備工夫不可,少年中國學會的目的,就是努力從事這種預備工夫。”這就好比走路,只有把第一段路程走完了,才能再商量走第二段的路程;而這第一段的路程很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走完的。走第一段路程的工夫,即是預備工夫;“少年中國學會所著手的預備工夫,便是指各種主義共同必需的訓練”。{17}特別是“團體生活”訓練。團體生活系“一切主義的先決條件”,“若沒有團體生活的訓練,無論什么主義——國家主義、社會主義、安那其主義——都是不能應用”,“都是不成功的”。{18}正是出于這種認識,王光祈大力推動少年中國學會的團體活動,當時在北京等地建立的各種工讀互助團及開展的工讀互助活動,就是團體訓練的實際表現。當然,“預備工夫”不僅僅是團體訓練,它還包括培養國人的“愛國”、“反對私有財產”、“反對政府”的觀念,包括“利他”的觀念,包括“勞動習慣”。這些都是國人應該具備的性格和習慣,它們直接關系到中國人如何做“人”。他強調:“國家主義、社會主義、安那其主義,皆是一種人類組織。而現在的中國人連作‘人應該具備的性格和習慣都沒有,若是要他從事‘人類的組織,當然是不行的了。”“少年中國學會所著手的預備工夫,便是要想先將中國人個個都造成一個完全的‘人,然后再講什么主義”。{19}由此可見,王光祈主張從事各種主義所必需的“預備工夫”,并不是將主義根本取消;現在的預備工夫即種種訓練,都是為了今后實行某種理想的“主義”,為了走上第二段路程。這一點,是與胡適的主張有所不同的。

三、不做政治活動,只做社會活動

從戊戌維新開始,國人的改革思路發生轉向,以政治活動方式謀求政治制度的變革,成為人們的努力所在。自此直到辛亥革命推翻滿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人們的興趣點一直聚焦于政治,且持續高漲。但是民國建立不久,隨著北洋集團的掌權,前此政治努力的成果得而復失,人們對單純進行政治改革的有效性產生了懷疑,政治興趣一落千丈,于是又一次開始改變思路,即暫時放棄政治活動,重點開展政治以外的其他活動。當時《青年雜志》公開宣布“批評時政,非其旨也”,胡適發誓“二十年不談政治”,張君勱許諾“四十年不談政治”,等等,都表現出對政治的厭惡;而1915年興起的新文化運動,則表明中國的改革運動從政治領域淡出而在社會領域出場。

正是在這一思想背景下,王光祈打出了“主張社會活動,反對政治活動”的旗幟,并以此作為少年中國學會的“精神之所在”。{20}盡管從時間上講,這一主張的正式亮出已是五四運動之后,比起陳、胡等新文化人要晚了幾年。不過這照樣正常,它仍然是民初以來國內“不談政治”思潮的有機構成和邏輯延伸。

王光祈反對進行政治活動,基本理由和陳、胡等人大同小異,即幾十年來的政治活動未能如愿。他說:我國近三十年之改革運動,可稱道者有三,一為戊戌變政,二為辛亥革命,三為新文化運動。戊戌、辛亥兩次改革運動,其形式雖有所不同,其精神則皆為政治改革。換言之,“即如何將政權奪到手中,然后利用政治權力,以實行其大規模之改革”。但是凡相信政治改革者,都有兩種根本觀念,其一,欲改革社會非取途于政治不可;其二,官僚萬能。“由前者之觀念所演出者為政治運動,由后者之觀念所演出者為賢人政治”。故當時黨人所攻擊者為滿清政府,所欲得者為政治權力,所醉心者為日本維新,所從事者為軍事政治,三十年來黨人之思想及行為不過如是而已。為什么最后落得如此結果?表面上看是北洋軍閥亂政,往內里講則是由于“得志后之進步、國民兩黨人,其明爭暗奪,貪贓枉法,眼光短小,舉動乖張,原不足有為”。當然,影響中國政治改革成功與否的因素十分復雜,它至少需要圓滿回答如下諸問題:第一,主張政治改革者以政權為改革中國之手段,試問以何方法得此政權?第二,即使獲得政權,試問用何勢力以擁護其政權?第三,即使政權能獲得擁護,以中國幅員之大,民俗之蔽,有何方法而厲行其改革之政策?第四,即使政策能夠厲行,試問此種由上而下之改革,是否適于時代精神?第五,即使適于時代精神,試問于此列強虎視眈眈之中國,是否容吾人有此強有力之政府?近三十年來,這些問題沒有得到滿意回答和解決,故政治改革只能破產。據此他認定,從今以后,吾人不能再以畢生百分之九十九之光陰,為爭奪政權而謀改革中國之用,而當以畢生精力投之于社會事業。“若思想不革新,物質不發達,社會不改造,平民不崛起,所有一切其他政治改革皆是虛想”。{21}

新文化運動是政治改革轉向社會改革的標志性表現。從思想文化入手,更新國人的思想觀念,其取途不屬于政治而屬于社會。在王看來,“果能循此以進,努力奮發,民族清明之氣,不難計日而復”。但新文化運動未能持續堅持下去,僅僅開展了幾年,又再一次將地盤讓給了政治運動。“一般參與新文化運動之青年,乃將三十年來之教訓,盡行忘去;所有新文化運動精髓之社會改革,一筆推翻;所有從前政黨之迷路,皆一一照舊再走;所有中國一線生機,遂從茲斷絕”。王氏此處所批評之新文化運動走上舊路,一指隨著中國共產黨成立和國民黨重新改組而來的政黨革命運動的再度興起;一指部分提倡社會主義之青年主張加入舊政界,通過推行社會政策以實現社會主義。他以為,政黨革命運動已有前車之鑒,不宜重蹈;加入舊政界以實現社會主義更不現實也無益處。“昔日馬克斯窮居倫敦,反對德國政府,其時鐵血宰相卑士麥執政,厲行社會政策,以緩和階級戰爭。夫社會政策,固系一種殘羹冷炙之慈善行為,然對于當時之工人境遇,何嘗無益?使馬克斯亦假加入政界實現主義改良工人境遇之說,則馬克斯何妨回國加入政界,以改良工人待遇?想亦卑士麥所極端歡迎者也。然而馬克斯不為也。觀此則知凡抱有一定主義之人,于其主張范圍之外,壞事固不能做,即好事亦不能做也。以上系就抱有一定主義而加入政界者而言。若無一定主義,無一定后援,徒抱一種空空洞洞之理想或計劃,而貿然加入政界,則其失敗,更不卜可知矣”。總之在王看來,無論何種形式的政治活動,組織政黨也好,加入舊政界也好,都已證明不可行,都為當前中國不可取。“從前是政治改革之失敗,今日是社會改革之代興,吾輩與舊日黨人不同之點在此,新文化運動關系民族之存亡者亦在此,所以吾輩必抱定宗旨,從事社會活動,反對政治活動”。{22}

少年中國學會之成立,本是奔著社會改革而來,它既是王光祈等社會改革主張者努力的結果,也是時潮轉向的結果。其時,“有數十青年同志,既慨民族之衰亡,又受時代之影響,知非有一般終身從事社會改革之青年不足以救吾族,于是不度德不量力,結為斯會,以‘社會活動為旗幟,奔走呼號,為天下倡。學會發起之次年,有五四之役,于是社會改革之說,更如日中天,而學會亦于此時謬得社會之同情矣”。學會即以社會改革為目的,學會根本精神既在社會改革,則為貫徹學會宗旨,反對政治活動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得不然。學會反對政治活動難免引起人們誤會,王氏點出誤會有二:一是視學會之反對政治活動系標榜清流;二是視學會反對政治活動系否認現代政治制度。王氏指出,所謂學會標榜清流,此實大誤。“清流者不負責任之別名也,旁觀者之態度也,吾輩血熱心雄之青年,何能出此?吾嘗謂中國惡人能團結、能奮斗,而善人則否,凡事以退為主,因之少數人橫行,多數人屈服。吾輩正應一破舊例投身地獄,與彼輩惡魔相斗,何忍獨標清流,立于旁觀?至少吾輩之所以反對政治活動者,蓋欲精神集中于社會事業,既非獨標清流,亦非怕入地獄,而系死守社會活動之范圍,范圍以外之活動,無論其有利無利者在所不問”。至于反對現代政治制度之說,也不能成立。“吾會同志中誠然有一部分人反對現代政治制度,然而在革命時機未至以前,理想制度未立之際,對于現代政治制度,亦擬不加反對。即各政黨合理之現代政治活動,亦不否認,惟吾輩自身死守社會活動之范圍而已”。{23}由此看來,反對政治活動而從事社會活動,作為少年中國學會的自覺選擇,必須“死守”,否則學會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光祈在多方舉證反對政治活動的同時,反復強調應該進行社會活動,甚至社會活動之重要性及優先性之本身,就是反對政治活動的最大理由。王氏如此看重社會活動,那么他所說的社會活動究竟何所指呢?

前已提到,1915年興起的新文化運動,已被王光祈歸入社會活動的范疇,但是他對這一運動未能堅持下去表示遺憾。這一運動既已中止便再難恢復;而少中會員也好,王光祈本人也好,自始就沒有表現出對這一運動的興趣也未參與其中,因為在他們看來,新文化運動存在著“專尚空談”的毛病,故他們所措意的社會活動就不可能落入新文化運動的窠臼,而必然是在新文化運動之外另辟蹊徑。此另辟之蹊徑,即教育與實業。“教育所以謀國人精神上之解放,實業所以謀國人物質上之解放。一方面吾人現在所從事之教育實業,為將來大規模改革時之預備工夫,他方面吾人又欲于此時將精神文化與物質文明建筑在一個基礎之上,以實現吾人理想之‘工讀社會”。{24}王光祈將這種主要側重于教育與實業的社會活動與其他運動進行了比較,認為其間存在重要差別。其一,一般人所從事的政治活動或愛國運動都是一種“跳”的運動,而社會活動則是一種“走”的運動。“跳”的運動不能永遠繼續,而且跳來跳出終是未離原點;“走”的運動表面看來沒有那么有聲有色,但只要堅持,總在前進,總有達到理想之日。因此一般具有改革社會熱情的青年,需要使自己具有某項專門事業的普通知識,掌握對于該項事業著手改革的方法。“積無數具有豐富常識的專門事業人才,然后各種社會事業,始能蒸蒸日上,國民思想及生活亦能逐漸進步。因此之故,現在主張‘政治運動的先生,盡可以不必讀書,盡可以不必從事專門事業的訓練。而我們主張‘社會活動的青年,則萬不可不具‘專門常識,否則我們改革理想終于無從著手”。其二,“社會活動”既不是一種“專尚空談”的文化運動,也不是一種“只求實利”的社會事業。此二者要么只有高遠思想而無基礎事業,要么雖辦了許多事業又無高遠思想,換言之,就是或只有精神而無軀殼,或只有軀殼而無精神。而“社會活動”不同,它是一種“有基礎事業的文化運動”,是把精神裝在一個軀殼之中。因此之故,“我們非辦學校、報館、實驗室、博物院等等不可,同時我們又非有極深厚的理想為之前導不可,兩個要素須打成一片”。其三,社會活動與一般所謂社會主義運動也不同。社會主義運動,其手段之第一步在引起民眾的不安,繼而直接激起民眾的反抗。然而以中國那種缺乏智識、毫無組織的民眾,與強有力者相抗,其結果只能是犧牲。“不安”是痛苦,“犧牲”又是痛苦,而理想的樂園,此時又渺不可及,那么,一般民眾的悲觀失望更將與日俱增了。民眾的不安是應該引起的,“但是引起之后,必須同時有一種東西足以安慰他們,不致流于悲觀失望”。我們主張的社會活動,就是在引起民眾的不安之后立即給以安慰。譬如我們一面向民眾指出他們的智識如此貧乏,精神生活如此無聊,物質生活如此簡陋,一面立即創辦種種學校,設備種種美術,籌備各種實業,給民眾以安慰,這樣就能使民眾看到希望,并不斷向理想的方向前進。總之,社會活動就是從興辦教育與發展實業入手,改善普通民眾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謀求人們精神上與物質上的解放。這是將來進行大規模改革的“基礎”,是將來實行各種主義的“預備工夫”,是引導國民全體向著理想目標的“有秩序的前進”。{25}

“所謂社會活動,本是‘實行問題,不是‘言論問題”。{26}基于此,王光祈在提出反對政治活動、從事社會活動之主張的同時,不忘采取一些措施以推動這一主張在實際生活中的貫徹。一方面,他為少年中國學會制定了“本科學的精神,為社會的活動,以創造‘少年中國”的宗旨,將學會定位于“主張社會改革的團體”。依此,學會“會員平居則研究真實學術,若建樹事業,則不外教育實業兩途”。{27}另一方面,1919年底,在一些會員支持下,他又組織成立了北京“工讀互助團”,幫助北京的青年實行半工半讀,實現教育和職業的合一。在北京工讀互助團的影響下,上海、南京、天津、武昌、廣州、揚州等地也成立了性質相同的團體。王光祈對工讀互助團給予很高的評價和期望,說:“我們天天在文字上鼓吹改革社會,從未有改革社會的實際運動。這種互助組織,便是我們實際運動的起點。”又說:“工讀互助團是新社會的胎兒,是實現我們理想的第一步。……若是工讀互助團果然成功,逐漸推廣,我們‘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逐漸實現,那么,這次工讀互助團的運動,便可以叫做‘平和的經濟革命。”{28}工讀互助團雖然沒過多久即行解散,但它不失為王光祈“社會活動”主張的一次難得的實踐性嘗試。

四、余 論

五四時期是一個思想活躍、百家爭鳴的時代,其時各種關于中國社會改造的主張或方案競相出臺,相互之間自由論辯。雖然它們之間的分歧或許相差甚遠,有時還會發生激烈的爭論,但在一個時期內,它們都大體處在平等的地位。分歧或爭論未能窒息人們的熱情,相反刺激了人們的全方位思考,這于探尋最佳的中國問題解決方案十分有益。

王光祈及其所代表的少年中國學會的社會改革思想是五四時期諸多社會改造思想中的一種。如上所述,它雖然沒有從根本上反對主義比如社會主義,但它主張現在要將各種主義擱置,全力去做預備工夫,為將來實現主義做準備,這與主張現在就要高舉社會主義旗幟的馬克思主義者不同,也與只研究問題不談主義的胡適派有別。它反對政治活動強調社會活動,與馬克思主義者的階級斗爭主張明顯不同,與新文化運動又有著較為相近的價值取向,但它不滿意新文化運動僅僅只注重改變人們的精神生活,而不去改變人們的物質生活。人們常常認定王光祈的思想屬于空想社會主義,因為他曾提倡工讀互助,組織工讀互助團,還說過要實現工讀社會。須不知,王光祈此舉,一在訓練人們的團體生活習慣,因為沒有團體生活,任何主義都是空談;二是為了養成一般勞動互助習慣,以便將來改造社會。可見,其主張仍然屬于所謂“預備工夫”中的一環。總之,擱置各種主義,放棄政治活動,以社會活動的方式為將來實行主義創造條件,是王光祈社會改造思想的要義。

一段時間內,少年中國學會成為各種主張的集合地。國家主義者、社會主義者等等,都在學會內共處共生。當然,爭論是有的,而且日益激烈,最后發展到各自分道揚鑣,但是王光祈始終堅持學會的宗旨和精神。他把少中學會始終看成是一個從事社會活動、反對政治活動的團體,強調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都可以有自己的宗旨,但是,若與學會宗旨不合,則請出會。這樣,便既維護了學會宗旨,又沒有妨礙個人自由。出于此,王光祈基本上只闡述和堅持自己的觀點,從來沒有對其他的觀點主張比如對社會主義思想進行批評和抨擊。可以說王光祈較自覺地遵守了思想自由的規則。

王光祈及少年中國學會自身開展的社會活動包括編輯出版《少年中國》、《少年世界》等刊物,編輯少年中國學會叢書,組織工讀互助團,以及組織同仁出國留學等等,此外還有辦學等地方基礎事業的謀劃。這些活動應該說取得了一定成績,但成績不甚理想。最顯明的是,工讀互助團只維持了幾個月就停辦。其原因,有人(惲代英)說是“法的問題”,王光祈堅持認為是“人的問題”。施存統、俞秀松也持相同觀點,說團員“工作不盡力”、“不肯協辦商量辦法”、“消費的不當”是失敗的“大原因”,問題也在“人”。王還針對一些人以為“工讀互助團的組織,在現代資本制度之下,是絕對不行的”的觀點指出,“這句話在歐美大資本制度之國家中或系如此,但是亦系一種相對的而非絕對的,若在中國更說不上受大資本家的壓迫,以致工讀互助團竟無成立的可能”。工讀互助團之所以失敗,其原因甚為復雜,“或由于感情不洽,或由于經濟破產,而經濟破產之原因,又多由于團員不肯努力或和衷共濟之故,故我遂也斷定此次之失敗,完全是人的問題”,具體而言是“團員的心理問題”。“所以不能借經濟壓迫、能力不足等等理由而自解”。{29}王光祈把工讀互助團失敗的原因歸結為“人的問題”而不是“法的問題”、“經濟問題”即社會問題,未必完全正確。在一個制度不健全的社會,單純依靠工讀互助去擺脫人們所面臨的種種困境并期望以此示范社會改造,的確太難。所謂“人的問題”,歸根結蒂還是社會制度問題。不過工讀互助團失敗中所反映出來的“人的問題”,卻為王光祈“改造社會要先從個人改起”{30}的思想主張提供了一個思想支撐。

1920年4月,王光祈抱著“求學與修養”的雙重目的赴歐留學,此行一去未歸。最初幾年,他仍關心著國內的少年中國運動,與同人保持著聯系,不時匯報國外見聞,指導學會工作。而他自己的思想,由于受域外文明的影響,也發生著微妙變化。他到歐洲后第一感覺的,便是自己“從前的觀念錯誤”,從前受國內新思潮影響,“思想上雖略有變遷,仍是一個不徹底的變遷,不過將從前的舊觀念,再糊上一層新思想,表面上雖然好看,里面卻仍是腐敗不堪”。比如“我從前甚提倡與舊社會隔離的方法,主張改造社會要先從個人改起,而且須立在舊社會以外,把舊社會當作一種客觀的東西去研究他、改造他。即或認為在舊社會以外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至少亦須具有超出舊社會以外的思想及精神。我從前的自信力狠強,以為我與舊社會假意周旋,或者不至于傳染。其實我冥冥之中已受傳染,跌過了許多筋斗!”這里,王光祈似乎已經意識到之前企圖通過所謂“新村”和工讀互助達到與舊社會的“隔離”以防其“傳染”的不可靠。此時,他也進一步意識到此前青年運動的不足。“一年來的青年運動,多脫不了英雄名士的色彩。譬如愛國運動、社會改造運動,都把他看作‘英雄事業;文化運動、文字革命運動,都把他看作‘名士生涯。英雄名士的特色,便是虛榮心甚強,私德心頗弱,任情恣意,恃氣逞才。換言之,便是沒有深厚的修養,一切思想事業皆筑于不正當之觀念上”。他稱他和他的朋友們“都受了英雄名士的重毒”,因此強調要去毒,今后要求學問事業都要注意端正觀念,“若是觀念不正,學問事業都是殺人的利器”。{31}關于政治運動,他的觀點也有所改變。之前他反對的政治活動主要指奪取政權,然后利用政治權力實行大規模改革,如辛亥革命即是;現在他所反對的則“專限于做現在的官吏議員”,“此外一切政治行動,我們皆極贊成”。之前他反對政治活動當然包括反對革命,現在他則表態“贊成革命運動,但是須分為兩種進行,一種是武力的,一種是文化的”,即“武力革命與和平改造同時并行”,只是他認為現在更應該“重視預備工夫”,“先在一般平民身上用一番深厚工夫”,否則,“無論你從事政治活動,或是從事武力革命,皆是沒有基礎的,即或成功,亦不能持久的”。{32}1922年7月少年中國學會在杭州召開年會,通過的決議中包括“本會對外反對世界帝國主義的侵略,對內謀軍閥勢力的推翻”{33}。王光祈得知后,一方面表示“完全同意”,稱其“為吾輩素志”;同時又試圖將其與此前的主張結合起來,強調“惟欲實現此種目的,非先改造社會勢力不可(換言之,以社會事業作基礎之勢力)”。{34}他公開表示:“弟相信只有此種社會勢力始能抵抗帝國主義,推翻封建巢穴。因此之故,凡國內主張用社會勢力以抵抗帝國主義推翻封建軍閥巢穴者,吾輩皆可引以為一時同志;反之,凡主張親交甲國以抵制乙國(如新美派之所為),或利用甲軍閥以推倒乙軍閥(如國民黨之所為)者,吾輩皆在排斥之列”。總之他認為,“反對帝國主義,須建在民族自覺之上;推翻軍閥勢力,須建在社會自覺之上。所有李鴻章式之‘以夷制夷政策,孫逸仙式之推倒軍閥方法,皆宜嚴行屏棄。吾輩今日之所應從事者,即以如何喚起民族新覺悟,與夫如何建筑社會新勢力。此外一切皆非根本辦法”。{35}關于此前不談主義的態度,他也做出了新的解釋。他說:“吾會之所以不主張輕易決定一種主義,隨便介紹一國政治者,蓋以現在世界潮流頃刻萬變,國民根性又素未深究,即或介紹之主義與政治一一成功,試問成功后之中國,能與世界最新潮流不違背乎?能與國民根性不抵觸乎?……吾會既明斯義,所以主張從事預備工夫。所謂預備工夫,對于主義,則吾輩現正從事深思苦素之研究;對于事業,則吾輩現所從事者皆為將來一切理想組織之基本。吾輩不怕不走,只怕走錯,今日吾會所取之態度或可免‘走錯之譏歟”。他認為,“今日會中雖不標明主義,而各人信仰起碼亦系社會主義,所未能一致者,不過實現之方法及其組織耳。故今日共同從事預備工夫,仍有大部分共通之點”,不像有些人所言是“各備其所備”。“要而言之,吾會中之事業家必須決定一個共同主義,而此共同主義必須加以切實之研究,待以時日而后可。至于今日則主張社會活動,反對政治活動,便為本會之主義,把第一步做到,再說第二步”。{36}這里,王光祈主張在從事社會活動的前提下承認可以信仰主義并且可以信仰社會主義的立場,已清晰可見。

總之,王光祈出國之后的思想發生了一系列微妙變化。這與他在國外所受影響有關,也與國內思潮及時局變化有關,還與少年中國學會內部的主義之爭有關。不過由于其所經營的少年中國學會不久解體,他本人又遠離國內斗爭實際,他的思想終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注 釋:

{1}{2}{3}{4}{26}王光祈:《<少年中國運動>序言》,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時政文化卷》(下稱《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63頁,第164頁,第164-166頁,第166-167頁,第168頁。

{5}王光祈:《致君左》,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第174頁。

{6}{8}{9}王光祈:《社會主義的派別》,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20頁,第20頁,第19頁。

{7}“無政府主義與社會主義,……學說狠多,派別狠復雜,最重要的,當推互助的無政府主義即無政府共產主義和國家社會主義兩種。”《社會主義的派別》,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9頁。

{10}王光祈:《讀梁喬山先生與某君論社會主義書》,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4頁。

{11}{15}{17}{19}{27}王光祈:《少年中國學會之精神及其進行計劃》,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75-76頁,第76-77頁,第74、77、75頁,第75頁,第79頁。

{12}王光祈:《本會發起之旨趣及其經過情形》,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72頁。

{13}{21}{22}{23}{24}{36}王光祈:《政治活動與社會活動》,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25頁,第25-126頁,第126頁,第126頁,第132頁。

{14}{29}王光祈《致惲代英書》,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09頁,第113~114頁。

{16}王光祈:《“少年中國”之創造》,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48頁。

{18}王光祈:《團體生活》,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70、73頁。

{20}王光祈:《對今年七月南京大會的提議》,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16頁。

{25}王光祈:《社會活動的真義》,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57-159頁。

{28}王光祈:《工讀互助團》,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81-82頁。

{30}{31}王光祈:《旅歐雜感》,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00頁,第100頁。

{32}王光祈:《致左舜生書》,四川音樂學院、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年,第153頁。

{33}《少年中國學會最近的進步》,《五四時期的社團(一)》,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第457頁。

{34}{35}王光祈:《致“少年中國學會”同志》,《五四時期的社團(一)》,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第154頁。

Abstract:During the May 4th period,Wang Guang-qi published many articles on“New Youth”,“Young China”and other journals,pondering deeply over the many important issues of the Chinese society,expressing his own independent ideas,and at the same time,putting forward specific proposals or plans to solve the problems,thus forming his thoughts of Chinese social transformation. Taking the New Culture Movement as its background,the Young China Association as its foundation,Wangs thoughts has distinctive personalized features,as well as an erroneous tendency to reject“-isms”and“political movement”.

Key words:Wang Guang-qi;the Young Chinese Movement;preparation work;social activities

(責任編校:文 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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