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大學文學院 716000)
五四運動以后,文人們開始將改造人們靈魂的文種瞄向了雜文,以魯迅為代表的進步作家,通過雜文的創作,以圖改變國民的內心,并指出,雜文是“匕首和標槍,要鋒利而切實”,是“和讀者一同殺出生存血路的東西”。雜文的創作爆膨,是“五四”運動以后文學創作出現的一種現象。延安時期的雜文創作延續了“五四”以來雜文的一般特性。
30年代開始,隨著社會的動蕩與民族矛盾的加深,中國開始滑向戰爭泥潭,目睹了當時的困境與國共兩黨在處置相關問題的做法,大批作家為了理想信念,經過選擇奔赴延安。這些“文化人”的到來,豐富了延安的革命生活。為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注入了新鮮血液,作家們也重新開始進行思考與創作。
雜文的創作離不開時代背景,來延安的作家們自然而然不會丟棄他們手中的短劍。延安雖然平靜光明,但從全國來的作家們卻從未從悲愴中走出,他們目睹過淪陷區反動派的黑暗統治,比原本生活在根據地的人們更富有革命熱情、戰斗激情。因此根據地的作家拿出手中的筆充當戰斗工具,以筆為槍進行創作。而其中最富表現力的文種,當屬具有戰斗精神的雜文。
從整個延安時期的雜文創作歷程來看,以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為界,可分為兩個階段。
這一時期的雜文,首先是身處延安的作家對時局的審視,對時弊的針砭。延安的知識分子,在解放區革命根據地進行文學創作,享受著在國統區與淪陷區范圍內享受不到的自由,高度的創作自由,雜文文風的犀利,符合了時代主題與戰斗精神的需求,丁玲在其主編的《文藝月報》1941年1月創刊號上,曾經寫過《大度、寬容與〈文藝月報〉》一文,通過文藝專刊,向文學精英傳達了一種自由開闊的創作之風,希望作家能積極創作、發現問題、提出問題,將自己的想法與觀點大膽的表達出來。如田家英的《從侯方域說起》評說諷刺國民黨統治的跋扈專制;《科舉與選舉》則揭露了資產階級革命的不徹底性,封建官僚一轉身,繼續充當統治者的殘酷性;周揚的《文學與生活漫談》是通過自身的感受,號召文藝工作者走出身邊的小圈子,積極地融入到群眾的生活,將創作與群眾生活的實際能夠緊密聯系起來。
1942年之前的雜文大致可分為“討外”“視內”兩類,作家們創作了大量的雜文,對延安外部存在的現實提出批評諷刺,同時對革命隊伍本身給予重視與意見。當時延安作家們的作品涉及方方面面,以不同于“五四”時期的激昂文風的雜文,以樸素、平實但不失智慧的語言,初步形成了延安時期雜文創作的獨特文風。
1942年是延安時期雜文創作的分水嶺,其一,毛澤東《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三篇文章,號召在延安的文藝工作者在尊重現實、尊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礎上,有的放矢,實事求是,大膽言論,正確的錯誤的都表達出來,這在一定程度上激勵了作家的雜文創作。其二,根據當時的抗戰形式,抗戰已經到了最艱難的相持階段,文藝工作者大都來自大城市,物質上、思想上的雙重困境,讓他們有了更迫切需要表達的切入口。
以此為界,在1942年初,影響延安時期雜文創作的數篇文章登上了報刊,丁玲的《三八節有感》、王實味的《野百合花》、《政治家、藝術家》、蕭軍的《論同志的“愛”與“耐”》、艾青的《了解作家、尊重作家》、羅烽的《還是雜文時代》,全部出自1942年的春天,這些文章通過作家的實地見聞,自身對革命事業的美好愿望,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當時解放區在日常工作、思想認識上的弊病,引起了社會上的各方關注,表現出了雜文應有的“揭露黑暗”的特征。
這幾篇雜文的發表,是整個延安時期文藝界的大事件,首先,先前的雜文,內容表現出對舊制度的批判與國統區的不足,涉及到解放區的雜文多為號召、建議性質的,而這一系列雜文的發表,則是直指知識分子眼中的“光明中的污點”。“大膽地但過當的揭破一切黑暗與骯臟,清洗它們這與歌頌光明同等重要”。其次,雜文的發表帶給眾多在延安的知識分子青年相當的共鳴,產生了比雜文本身內容更深層次的影響。第三,這些文章的發表觸及到了革命者自身,引起了政治上的相關反應。
延安文藝座談會前夕,延安各界在毛澤東在《講話》中所作出的相關指示中,對這些雜文的作者進行了審視、批判,尤其以王實味為代表,以致后來,原本一同與王實味揭露黑暗的作家,如丁玲、艾青開始倒戈、為求自保,轉而批判王實味,到最后王實味自身不能堅持,在《答李宇超、梅洛兩同志》一文中,王實味的話語開始不再一味的追求自己所堅持的觀點,不再是硬著骨頭有話就和上司說的王實味,丁玲在此時為了脫離干系,將自己的《三八節有感》單獨列出,與王實味的《野百合花》放在一起,進行批判與自我批判。
聯系到在延安各地的文藝家、作家、知識分子,毛澤東根據許久積壓出來的創作中的問題,眾多文藝工作者在毛澤東的邀請下,各聚一堂,在1942年5月,召開了“延安文藝座談會”。“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召開,是中國近代以來,文學藝術創作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一方面,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毛澤東的講話,總結了五四運動以來,文學創作的經驗與教訓。另一方面,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召開,對中國整個文藝創作的走向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有的文藝觀點至今仍對文藝界有重要影響,是中國文藝創作的根本方針。會議統一了思想,“要求文藝工作不能脫離群眾”,要求“文藝工作者的思想情感和工農兵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要求“文藝工作者要深入群眾中去”,要求“文藝要服從于政治,文藝是服從黨在一定時期內規定的革命任務”。
雜文的創作也受到了此次會議的影響。王實味等人發表的幾篇雜文,可以看成是延安整風運動需要被樹立的反面典型,是黨的高層為統一作家思想所需要斗爭的目標。
延安文藝座談會后,解放區的文學創作與之前相比,發生了巨大的扭轉與變化。
首先,王實味因文生罪很大程度上對解放區作家的創作心理起到了抑制作用,很多青年作家,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后,響應了號召,走向了前線。丁玲更是在文藝座談會后,在雜文的創作中長時間封筆,相當的作家對雜文的創作諱莫如深。
其次,在雜文創作“揭露黑暗”與“歌頌光明”的論辨過程中,“歌頌光明”成為主基調,毛澤東在對丁玲的談話中說到,“要進行批評,先得肯定人家的好處,說他怎樣艱苦,怎樣打勝仗,怎樣有功勞;說我們的黨是了不起的、偉大的、光榮的。然后再說我們還有一些缺點……”在特定的歷史時期,文藝需要服務政治,因此,揭露黑暗的這一題材漸漸的淡出了解放區的雜文創作體系。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后,幾乎再沒有出現《三八節有感》《野百合花》談對解放區存在問題的直接揭露的雜文。具有魯迅風格的短劍一樣具有戰斗精神并直面問題的雜文,不斷地在解放區被邊緣化。
再次,戰爭形勢的轉變,1942年之后,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外部現實的變化讓雜文創作的選擇與內容上都發生了相應的變化,雜文的內容再次轉向根據地之外,對時事進行評述,記錄事件發生后產生的感想,與先前針對生活、學習、風氣、思想上創作的雜文存在著較大的區別。丁玲的《竊國者誅》、默涵的《諷刺與幽默》等文章,是典型的1942年之后的雜文,通過感想、諷刺反動統治來反襯邊區的光明。
最后,延安文藝座談會后的雜文主題雖然已經發生變化,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其中仍有相當部分的雜文具有很高的水準及現實價值。雖然文風不似從前,但仍然在戰爭年代起到了引導作用。
延安時期作為近代史以來的一個特殊時期,在思想、政治、文藝創作上都有其特殊性,作家的創作其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在革命的不同主線上,發揮自身改造人類思想的能力,而在作為特殊時期的作家,其另一任務就是創造出能夠支撐當時的人們的斗爭與生活的精神產品。而雜文這種短促有力的文體可以更直接的與現實對話,也更能適應讀者的需要。
以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召開為界,延安時期的雜文分成的兩個階段,是有其顯的特征,前者保留了一定程度上魯迅雜文的風范、追求批判。但由于境界及環境背景的限制,現實批判不及魯迅雜文中文化批判以及思想批判。而座談會之后的雜文由于政策綱領的制定,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雜文所需描述的范圍,使延安時期后期的雜文缺少了一些銳利之風,多了些號召的意味。
雜文作為一種短小精悍的文體,是知識分子進行觀點宣揚,思想交流的工具,延安時期的雜文基本上符合了以魯迅雜文為范式進行批判的標準。延安時期的雜文作為抗戰文學的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了人們的思想。更由于1942年3月,丁玲,王實味的雜文的發表,推動了延安整風運動的高潮,并成為了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的一個重要誘因。延安時期的雜文創作數量并不多,但重要篇目不少,有數篇雜文成為影響一個時代的航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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