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征濤 (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江蘇南京 210000)
論北朝造像風格的幾次轉變
薛征濤 (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江蘇南京 210000)
石窟藝術是中國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藝術瑰寶,自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土,經南北朝,至隋唐而大成。本文以石窟造像為研究對象,從時間上將北朝造像分為三個時期,力圖探求中國本土佛教造像樣式的形成過程。
犍陀羅;秀骨清像;張家樣
中華文明是一種具有奇特的延續性,生命力極強且兼容性極廣的文明,無論是長達數百年的分裂、割據和戰爭還是異族的入侵甚至統治,從來都未曾割斷過這種文明的血脈,并且始終保持著吸收、容納、發展乃至創造的勃勃生機。這種特性不僅對于傳統適用,而且在對于外來文化的吸收和同化上也可見一斑。東漢時期從印度傳入我國的佛教,從最初的一種外來文化,經過中華文化長時間的不斷同化和吸收,最終以禪宗的形態與道家、儒家并立,成為影響中國人精神世界的三大家之一。而且在其傳播宗教教義的過程中,也悄悄地佛教藝術的種子在中國的土地上生根發芽,并且結出了豐碩的果實。
作為外來藝術,佛教藝術可謂是博大精深。追溯我國佛教藝術的發展史,自公元前一世紀佛教傳入南疆,于田、龜茲等地開始有佛教和寺院,之后印度風格的石窟和犍陀羅式造像及壁畫等佛教寺院、石窟和藝術,便逐漸在這些地方興起和發展。而直到隋唐之前中國才形成了具有自己本土特色的佛教藝術,由此可見,魏晉南北朝時期是我國佛教藝術的大變革時期,尤其是北朝,更是承前啟后,發展創新的關鍵時期,在中國佛教藝術發展史上具有無可厚非的重要地位。
北朝自公元439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統一北方算起,到公元589年隋文帝楊堅建立隋朝結束,是中國歷史上與南朝同時存在的北方王朝的總稱,包括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五個王朝,總共歷時142年。北朝造像藝術風格依據時間的不同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北魏初期,文帝大興佛教,舉國行成供佛拜佛的狂潮,這個時期造像特點以印度犍陀羅風格為主,同時融合北方游牧民族自身特點而形成;第二階段是從北魏遷都洛陽并開鑿龍門石窟開始,到遷都鄴城之間,以龍門石窟最具代表性;第三階段是從遷都鄴城到北朝滅亡,以山西太原天龍山石窟、陜西安塞黃陵縣石窟以及同時期其他石窟寺為代表的造像風格。
由于北朝的建立者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他們對于石窟寺這一藝術形態的了解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在開鑿的初期主要是以模仿和照搬印度犍陀羅式造像風格為主。犍陀羅風格的一般特征是:希臘樣式的鼻子,眉宇之間有白毫,深陷的眼眶,直挺的身體,代表著佛家無上智慧的肉髻,領口緊貼脖頸的通肩式袈裟。云岡石窟是這一時期造像最具代表性的,以第二十窟的北壁佛坐像威為例,高高的肉髻配以細細的長眉,挺挺的鼻子配以垂到雙肩的大耳,還有寬邊方圓的面相配以薄唇上的八字胡須,加上浮起的微笑,都能讓人感受到佛光無限的溫暖與慈愛。再者,圓桶般的頸部,右袒式的大衣,細致精刻的衣裾,舒適緩放的雙肩,平坦寬闊的胸間,更是吸收犍陀羅、秣菟羅風格后的具體表現。在細節處理上,衣服緊緊地包裹住身體,衣褶多采用陰刻手法,簡潔樸素,以突顯衣料的厚重質感,衣角造型略顯尖銳,整體感覺簡括有力。但是,除此之外,我們也感受到北朝造像在早期便暴露出的諸多問題。由于技法與樣式皆來自印度,而此時又是外來技法與本土文化進行融合從而產生出具有本土特色的造像樣式的萌芽期,所以工匠們仍然是以模仿與學習為主,自主創造力與想象力收到了嚴重的制約,不敢打破常規,進行新風格的探索與實踐,因此早期造像的整體風格略顯生澀與僵硬。所以從總體上看,它還不是完全中國民族形式化的,但它卻是佛教造像藝術“中國化”的開始。
如果說云岡石窟是石窟藝術“中國化”的開端,那么龍門石窟則是大成時期。公元493年,北魏遷都洛陽,孝文帝即位后,對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實行了一系列的漢化改革。他大量任用南朝儒學家制訂了嚴格的禮樂制度,效法南朝建立了完備的士族制度,對鮮卑舊部進行了徹底的改革,一律改姓漢姓,提倡與漢人通婚,改穿漢服。在他對于漢化的極力倡導下,南朝很多的先進思想和藝術思潮傳入北方,給北朝佛教造像風格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新鮮的血。從龍門石窟中就不難看出,此時的造像作風比較活潑,生活氣息漸漸加強。由于吸收借鑒東晉南朝和中原漢文化的結果,這一時期的造像以“秀骨清像”為主要特點,體態修長,面相清秀,眉目疏朗,頸部細長,肩膀瘦削,內著僧衣,胸前束寬大下垂的帶子,外穿“褒衣博帶”式袈裟,下部密褶較多,衣服褶皺多為直平階梯式。以蓮花洞為例,洞內正壁造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主像為釋迦牟尼立像,著褒衣博帶式袈裟,衣褶簡潔明快。這是釋迦牟尼的游說像,二弟子是淺浮雕,左側弟子迦葉深目高鼻,胸部筋骨突兀,手持錫杖,似一西域苦行僧。此外,南朝大批優秀藝術家的加入,使龍門石窟的整體藝術水平得到了顯著的提高,由高明的畫師繪制樣式,再最好的工匠進行制作,具有本土特色的造像風格已初具雛形。
北魏在永熙三年(534)分裂為東、西魏,十六年后東魏為北齊取代,二十三年后西魏恭帝被殺,北周建國。在政權上說,這是一種分裂,可是在佛教藝術發展上看,北魏末年以來已經出現的佛教石刻造像中的漢文化因素并沒有停止發揮它的影響力。相反,由于新政權確立后,在文化上仍然重視對漢文化,特別是對漢族倫理道德觀念的追隨和發揚,執政者都是崇尚佛法的信徒,因此,從整體中說,石窟藝術也就繼續著“漢化”的過程。而同一時期的南朝由于朝代更迭,審美思潮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在繪畫上,取而代之的是南朝梁畫家張僧繇的畫風,他吸收外來風格創立了雍容華貴、豐肥艷麗的“張家樣”,為當時的藝術界爭相模仿,一改整個社會所追逐的流行風尚,直接影響了當時的造像風格,成為北朝風格轉變的又一重要時期。這一時期的造像制作精致細膩,體態塑造也由最初的扁平狀逐漸發福,人體比例更加精確,衣紋線條流暢自如,手法簡練,富有濃厚的裝飾意味,充分體現出了造像技術的飛速進步和設計意圖的精巧絕倫。以陜北黃陵縣香坊石窟為例,窟正壁為坐佛像,通高0.9米,著通肩衣,衣領處有蓮花瓣紋,帶有花冠,兩腳做交叉狀,但僅露右腳,從特征上看應該是彌勒菩薩,但圖像志并不規范。左右有二脅侍菩薩,面短微笑,束花髻,頸有瓔珞,跣足立于蓮花之上。由此可見,在北朝后期,“張家樣”已成為造像參考的主流。
通過以上論述,不難看出,北朝造像風格在三個不同時期的重要變化表現為:審美上從單一的崇尚北方游牧民族氣質,到接受“秀骨清像”的藝術形態,最終形成以張家樣為主的雍容華貴的藝術風尚;技法上從一味地模仿印度犍陀羅風格到產生獨立的具有繪畫語言的造像效果,是中國本土造像風格形成的重要發展時期,為中國佛教造像藝術最終走向隋唐盛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