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山寫聯惹官司

●王建中

一

唐伯虎、祝枝山、周文賓為聯朋詩友，是明朝江南三大才子。

有一年歲末，祝枝山為尋找唐伯虎而來到杭州的周文賓家，仍不知唐伯虎下落。只得留在周文賓家過年。這周文賓住在一個偏辟的山村，這里的民風有些特殊，過年講究貼紅，就是在門臉兩邊貼上紅紙，卻不在紅紙上寫字。

除夕，祝枝山在周文賓家喝得大醉。趁著酒興，祝枝山喚了周文賓的書童周德，讓他備了文房四寶，提了燈籠，趁夜深人靜，挨家挨戶去寫對聯。

來到一家鐵鋪，祝枝山手揮行書，寫在鐵鋪門兩邊的紅紙上：

鐵錘錘鐵，鐵錘鐵，錘成鐵錘一把；鋼剪剪鋼，鋼剪鋼，剪鈍鋼剪兩邊。

周德看了這副聯，覺得有趣，問祝枝山這種寫法是什么。祝枝山告訴周德，說這叫“頂針”。

過了鐵鋪，是一家三道拱的茅屋。茅屋破爛歪斜，內有兩醉酒叫化子席地而臥，一個哼的是北曲，一個唱的是南音。茅屋雖破，門邊照例貼著紅，祝枝山提筆一路狂草：

東倒西歪千柱屋；南腔北調兩乞人。

周德舉著燈籠問祝枝山：“茅屋為何叫千柱屋？”祝枝山說：“用許多茅柴捆起來作拱柱，一根茅柴就是一根柱子，謂之千柱屋。”

周德提著墨壺一邊看一邊驚奇道：“先生寫的這副聯，倒著讀也別有趣味呢。”祝枝山噓了一聲，示意不可驚動人家。

離開這一家，隔壁一家大門緊閉，祝枝山從門縫往里一瞧，只見神柜上高供菩薩，菩薩前高香縈繞，紅燭通明。神案上擺滿水果豬頭等供品。祝枝山在門旁的紅紙上用楷書寫道：

高香蠟燭熱菩薩；紅鯉蘋果冷豬頭。

周德一旁看得仔細，見他寫得慢，問這是什么體。祝枝山告訴周德說：“上聯謂之柳公權體，下聯謂之顏真卿體。”

說著又來到一家四合院。只見院門臉兩邊貼著又長又寬的上等臘光紙。周德趕忙往墨硯中注墨，高舉燈籠照著門邊。祝枝山換了大筆，飽蘸濃墨，問周德：“此人為人若何？”周德答：“此人乃我村富戶。姓周名轄，因其近視，人稱周瞎子。其一向欺弱捧上，人們對他敢怒不敢言。”聽了周德之言，祝枝山不由得把手中的墨筆放下，因為他剛才想寫的是一副恭維聯，聽了周德之言后，必須重新構思。約莫片刻，祝枝山提筆在四合院門邊寫下兩行行楷書：

此地安能久住；其人好不悲傷。

周德一旁看了說：“先生如此寫，恐惹出禍來。”祝枝山一笑道：“無妨。”又寫了幾家，全是恭維聯。時已近子時，祝枝山方帶著周德盡興而歸。

二

大年初一，祝枝山正在夢中。忽聽大門外人聲鼎沸，原來周文賓在給富戶周轄賠禮道歉。祝枝山忙起床穿衣，來不及洗漱就出了門，見了那周轄，義正辭嚴道：“你這人好不講理，大年初一跑來扯皮，吵得我連覺也未能睡好。”

周轄氣勢洶洶地接言道：“你小子竟敢過大年寫對聯罵我，使我全家晦氣，你還敢說我不講理!”

“哦，為寫對聯的事呀。”祝枝山滿臉堆笑地迎著周瞎子說：“說起寫對聯的事，周先生該謝我才是，我恭賀你過新年還會有錯？”

周轄聽了，不知如何辯說才好，心里著急。把周文賓及村里所有識文斷字的人都邀到自家門口，指著昨晚祝枝山寫的對聯說：“各位請看，這聯分明是罵人，哪有一點恭維人的意思。”周文賓和村里的一些識字的人看了，一致認為是一副罵人的聯。大家都勸祝枝山賠個禮道個歉，說這個周瞎子也不是好惹的。祝枝山豈肯賠禮，仍堅持說是一副恭維聯，你周轄不服，你去縣衙告去。

富戶周轄與縣官早有勾結，決定狠狠治治這個不識相的外地人，判他個兩三年。

于是對聯官司打到了縣衙。周文賓為文友奔走活動，提心吊膽。祝枝山卻說：“你別為我擔心，這場官司我必勝。”

三

原告周轄端坐上首，被告祝枝山立于下方。縣官一拍驚堂木：“大膽被告，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祝枝山一掀長袍，四平八穩地上前兩步：“我祝枝山乃大明秀才，與知縣平起平坐，為何跪你。”

縣官老爺方知被告是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子祝枝山，語氣頓時緩和下來：“原來是祝先生，先生乃知書達禮之人，為何除夕寫聯侮辱他人？”

祝枝山也將語氣緩和下來，道：“知縣大人難道不知，過年互送恭賀是我中華傳統，我欲恭賀周轄，想不到此人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知縣駁道：“你分明寫的是‘此地安能久住；其人好不悲傷’，怎好說成恭維聯？”

祝枝山道：“如果我確是罵了人，我甘愿受罰。我確是恭維他，他反而誣告我，知縣大人將如何判案？”

知縣道：“本官一向秉公執法，你如果不能作出是恭維聯的解釋，本官將判罰你三千兩白銀給周轄。你如果能夠作出是恭維聯的解釋，本官將判罰他三千兩白銀給你，公平公正。”祝枝山道：“縣大人一諾千金。”

知縣道：“豈有兒戲。”

祝枝山當即當著眾人面，從袖筒里拿出對聯，掛在縣衙堂上：

此地安 能久住；其人好 不悲傷。

上聯是先前的六個字，下聯也是先前的六個字。參與審判的眾人一致認為是一副恭維聯。縣太爺當即判周轄賠償祝枝山三千兩白銀。

周轄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辯，只得乖乖認罰。

（433023湖北仙桃市西流河鎮西南村二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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