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彎彎

徐家成

從三年級起，馬晨就開始給劉冬香老師寫信了。因為這一年，她會寫信了。

馬晨的家很窮，媽媽帶著她嫁到后爹家。她性格內向，自尊心強，心里話無處訴說，才想到給劉老師寫信。她知道劉老師喜歡她，時時處處關心她照顧她；她慶幸是個小學生，因為小學生才能有個老師聽自己說心里話。

馬晨的家在新賓滿族自治縣東興鄉(xiāng)，原來每天得繞過兩座大嶺走40里路，到平頂山鎮(zhèn)中心校上學；現(xiàn)在住校，每個周末回家，周一回校。別的同學都是坐校車往返，只有馬晨一人騎自行車，她舍不得那每次8元錢的車費。上嶺下嶺，山路彎彎，默默地記錄和承載著一個山村女孩兒上學的辛勞。后來穆俊楠、孫小東也改騎車了。有了這兩名男孩兒的陪伴，馬晨不再感到孤單和害怕，那彎彎的山路盡頭的晨昏，也開始變得生動和美麗。馬晨知道，這都是劉老師安排的。

馬晨最大的樂趣就是學習，她的用功、刻苦是許多孩子都做不到的。每天放學都留在教室里看書，從來不早早回寢室，更不會像別的同學那樣玩樂或者常往家里跑。她一年四季都穿校服，衣服也都是自己洗。住校的孩子，都會吃些零食和從家里帶回來的好東西，馬晨卻一次都沒有過。室友們經常會分一些好吃的放在馬晨床頭，但每次她都原樣放回桌子上。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同寢室的楊璐、王川、袁媛等，總是拉上馬晨，一同去買、去做些好吃的，然后大家分享，一個人都不許少。女孩兒之間說說笑笑，自然而親切，她們稱之為“共同營養(yǎng)餐”。馬晨很感動，偷偷地流過眼淚，她感謝這些同學，更感謝劉老師，因為她知道，這也是細心的劉老師安排的。

一個夏日的傍晚，楊璐陪馬晨在校園的老柳樹下乘涼。馬晨一心一意縫補她那雙破了幾個洞兒的小白球鞋。楊璐手托下巴，出神地看著馬晨喃喃地問道：“咱班、咱校要數(shù)你吃得最差，穿得最差，可你學習卻是最好的，為什么呢？”馬晨說：“因為我喜歡學習，還因為除了上學，我什么都沒有了，我必須得學好。”

同學們都喜歡并欽佩馬晨，不僅因為她總是像水一樣安靜、溫和，更因為她學習好，從小到大，成績沒下過前兩名。劉冬香老師動情地說：“從教20年，第一次見到這么用功、刻苦，一心向學的學生。”馬晨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好老師，才發(fā)出了“能當一個小學生真好”的感慨。同樣，老師也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出色的，能在苦難中自立自強的好學生。要幫助，但更要讓女孩兒本來就脆弱的自尊心不能受到一點點傷害。于是，老師的幫助就全都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這兩雙鞋是個親戚買重了，曉容（劉老師的女兒）只能穿一雙，剩下的只好給你了；今天我?guī)э埩耍⒆拥哪棠滩恢溃炙蛠硪环荩缓媒o你吃了，正好加強營養(yǎng)；我家條件好，親戚多，曉容的衣服太多了，你要是不嫌舊就拿去穿吧，你不要就扔掉吧！ “不，不！老師，我要，我不會扔掉，哪一件都好看！”

兒童節(jié)時，劉老師又收到了馬晨的信，信中訴說了她不想回家的苦惱。原來，幾次回家，還沒走進院子，就聽到了爭吵，后爹的嗓門很大。家里困難，窮，也就算了，但總這么吵，連僅有的家的溫暖也給吵沒了，“還不如在學校呢”，馬晨心中充滿了憂傷。

劉老師立刻安慰馬晨：一個孩子，一個人，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家，愛親人，愛自己的家，不但應該，而且是必須做到的。另一方面，劉老師又專門找到了馬晨的繼父，因為她了解過，繼父雖然脾氣急了點，但人很善良，也疼愛馬晨。劉老師告訴馬晨的繼父：馬晨是一個難得的努力學習的好孩子，最喜歡安靜，家里吵架會傷害到她，甚至給她的一生都留下陰影。至少，孩子回家的日子，你就克制住不要再吵了。

不久以后，馬晨又來信了，高興地說后爹變了，不但不再吵架，還破例到村口接自己，并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把自己的自行車徹底清洗修理了一遍……“老師，這一定又是您的功勞！”

媽媽也開始心疼女兒，讓她坐汽車回家，不要走那么遠的山路了。馬晨卻不干，堅持騎車走山路，其實，懂事的馬晨也不光是為家里省錢，她已經習慣適應了那彎彎的山路。40里山路成了她童年的一部分，見證了她的成長，也磨煉了她的意志。

苦難是良師，苦難之根結出來的往往都是甜果。現(xiàn)實生活中也的確如此。九月，穿著最單薄最破舊的馬晨，在全縣小學生數(shù)學競賽中獲得了最驕傲最輝煌的第一名！很快，市、縣的幾所中學紛紛邀請馬晨來讀書，減免全部雜費，并給予助學金獎勵……

面對巨大的榮譽和贊揚，馬晨表現(xiàn)得很平靜。她依然習慣給劉老師寫信訴說心里話，依然每周都走那條彎彎的山路。這條路承載著馬晨到底會通向哪里？誰也不知道。而誰都知道的是，自強的馬晨，從家鄉(xiāng)的山路上出發(fā)，一定會走進她人生的春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