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電梯與旅游精神

薛世君

最近有新聞說，著名的西安古城墻南門甕城城墻上要安裝一部電梯。又看到新聞圖片上，兩條鋼架巨臂“張牙舞爪”，分別搭在兩面的城墻上，一處已將城墻拆除，另一處直接搭在墻上。

這電梯還建不建？上網查，雖然西安市文物局要求立即停工，但不過是“完備相應的報批手續”而已，言下之意，手續辦好了，電梯可能還要建。

作為我國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垣建筑，西安古城墻的價值在于其凝結的千年歷史煙云和人文記憶，在于其沉淀的各代歷史陳跡和藝術價值。說得直白一點，它珍貴就珍貴在歷史悠久，珍貴在跟現代的建筑和文明不一樣，任何改變它歷史風貌的東西，都會削弱它的歷史價值，改變它的文化況味。游客更在乎的，恐怕還是古城墻的歷史滄桑感。現在鼓搗這么一個現代化的電梯，往那里一架，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這讓我想起去湘西鳳凰古城參觀的經歷。當時，我特別想體驗一下沈從文筆下的那種秀美詩意、靜謐祥和，看看“翠翠”們是不是真的那么秀麗嫻靜。可是到了之后才震驚地發現，雖然虹橋仍然屹立在沱江之上，吊腳樓也依然鱗次櫛比地排在沱江兩岸，但是其他的，似乎都物是人非了。到處都是人，滿街都是小商品店，耳朵里全是叫賣聲。到了晚上，酒吧里高分貝的演奏在沱江兩岸肆意“飄蕩”，整個古城哪里還有半點沈從文筆下的那種意境？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我也由此深深地體會到了當下的商業氣息和人工痕跡對人文景觀的摧殘。后來，當張家界風景區在懸崖上安裝扎眼的觀光電梯的時候，張紀中拍《神雕俠侶》在九寨溝珍珠灘瀑布把青苔踩得七零八落的時候，《無極》劇組污染破壞碧沽天池的時候，以及洛陽龍門石窟在石窟周邊裝上探照燈開啟“夜游模式”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的“鳳凰城”印象，心里琢磨著，人為什么要這么“作”呢？

這次西安官方的回應顯得理直氣壯：“進一步完善游覽輔助設施，提升整體服務功能。”照此邏輯，是不是還真要給萬里長城加蓋天棚，以防游客日曬雨淋？

在物質主義的支配下，唯利是圖往往會以夸張的形式走俏。現在很多風景名勝，都成了一個地方或一個公司謀利的工具，“承包”、“運作”、“經營”再常見不過。在古建筑上加加減減，掩飾不了一股股“增收”的欲望。很多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其實是在呼應著另一種邏輯。很多景區的“離經叛道”之舉，其實是在迎合游客兩難選擇下的貪欲：出門旅游本在跋山涉水，卻又想在山水名勝中獲得都市享受。氣不喘、汗不出、泥不沾、雨不淋、日不曬，這樣的懶人旅游，算不算違背旅游精神？

【原載2014年7月9日《新民晚報·自由譚》】

插圖 / 困惑 / 佚 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