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短命工程”唱贊歌

吳龍貴

云南河口三年前投資兩億七千萬元建成的文化長廊近日花三億多拆除一事引起高度關注，輿論質疑這一建一拆之間，納稅人的近六個億就打了水漂。21日，河口縣人民政府發言人、河口縣住建局副局長劉建雄就此事回應稱，這種說法是誤會，一建一拆并未浪費近六個億的財政資金，反過來開發商是為河口人民作出了貢獻。

據官方測算，拆遷和補償費用預算大約為三億元，除了省、州兩級撥款外，河口縣大約要承擔兩億元的費用。這筆費用，比河口縣2013年地方財政總收入還要多兩千萬元。曾經的“邊境明珠”尚未來得及發出耀眼的光芒，即已陷入勞民傷財的爛尾境地。

如果僅是“短命工程”，倒也未必值得過度苛責。因為造成“短命工程”的確有一些不可測的因素，譬如政策調整，“文化長廊”建成之后過度商業化影響了當地景觀等等，在此境遇上，及時拆遷改造未嘗不是一種糾錯之舉。真正讓人感到詫異的，并非公共項目的“短命”本身，而是居然有地方官員不以“短命”為恥，反以為榮，甚至為“短命工程”大唱贊歌。

在劉建雄看來，“文化長廊”工程的一建一拆，不僅沒有浪費財政資金，反而是開發商為河口人民作出了貢獻，并且頗為動情地表示，這并非折騰，一建一拆之間，反映的是中國在城鎮化理念上新的轉型和進步，是一場“觀念之戰”，“全國各地多少工廠被關閉、高爐被炸掉，你說這是‘浪費嗎？這是優化產業結構、經濟轉型所必需的”。把大拆大建美化成“觀念之戰”，把浪費資源說成經濟轉型的必須，可見一些官員對城鎮化建設以及調整產業結構的誤解到了什么程度。按照這個邏輯，我們很容易得出一個極其荒謬的結論：“短命工程”豈不是越多越好？

所謂沒有浪費財政資金，乃是因為“當初建的兩億七千萬元來自于招商引資”，所謂開發商作貢獻，乃是因為“按現在的價格計算，政府只花三億元未必能建得起這么大面積的市民公共綠地空間，政府其實是撿了個便宜”，說到底這只是一種單純而美好的想象，只能在理論上成立，卻經不起現實的推敲。這里有兩個具有普遍性且被嚴重誤讀的觀念，一個就是招商引資項目花的是企業的錢，與政府無關。就現實而言，一些地方開建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很多都是借“招商引資”的名義，這幾乎已經成為逃避監管的潛規則，當被輿論和民眾質疑時，官方總是一臉無辜。但企業不是慈善家，其之所以愿意幫助地方政府建造公共項目，背后一定存在著利益訴求。而政府為了招商引資，也毫無疑問會在土地、稅收等方面給予足夠有誘惑力的優惠條件，這其中透支的就是隱性的公共成本。

另一個被誤讀的觀念，就是“短命工程”乃至大拆大建是調整產業結構和經濟轉型的必經之路。經濟轉型，當然包括除舊換新，改革本身也允許試錯，但所有這一切都是有條件的，而非盲目和無序的，更不能本末倒置地把大拆大建本身當成經濟轉型。投資兩億七千萬元建成的文化長廊不到三年時間即要花三個億拆除，一建一拆之間耗資近六個億，真正“優化”的只是虛擬的GDP指數，而對政府財政和當地民生而言，無異于一場災難。交了這么一筆高昂的學費，難道不該謙虛地學到點什么？

【原載2014年6月23日《西安晚報·今日時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