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
有人用灰色來形容英國現代藝術,并不是說它暗淡無光,而是想表達克制而有教養的英國人在藝術創作上的讓人捉摸不定。由于英國獨特的地理位置而將其隔離于歐洲大陸的主流文化之外,所以她的藝術有著自己的步伐。在20世紀的現代藝術發展上,英國曾經涌現過一批出色的藝術家,他們既與不同文化、理論發生關系,又在面對新事物時搖擺不定或銳意創新。潘維斯半島北岸的小鎮圣艾夫斯曾經就見證了不少現代藝術家的光輝:三十年代有雕塑家芭芭拉·赫普沃斯,抽象畫家彼得·蘭楊和本·尼克爾森;六七十年代有特里·弗羅斯特,帕特里克·赫倫等先鋒藝術家。而這個美麗的漁港海灘上,一座白色混凝土的建筑里正向人們展示著一段特別時期的藝術。
這座白色的建筑便是英國泰特圣艾夫斯美術館(Tate St Ives),它與泰特英國美術館、泰特現代藝術館、泰特利物浦美術館共同組成泰特美術館家族,主要以收藏、保護和展出現代英國藝術家的藝術作品為主。這個夏天(2014年5月17日至9月28日),展覽《國際交流:現代藝術和圣艾夫斯1915-1965》(International Exchanges: Modern Art and St Ives 1915–1965)就在泰特圣艾夫斯美術館與大家見面。
泰特圣艾夫斯美術館的展覽一向注重藝術家與泰特圣艾夫斯之間的故事,也注重于藝術的交流、碰撞與發展。本次展覽便探討了上世紀40、50、60年代塑造圣艾夫斯藝術生態的廣闊國內與國際環境,1915-1965年間,與圣艾夫斯相關的英國現代藝術到底是如何與國際上的新理論、新流派發生關系并創作出燦爛的作品?這個展覽是探索圣艾夫斯的歷史和藝術遺產項目中的一部分,泰特希望把圣艾夫斯的藝術放置到更寬泛的美學范疇和更廣闊的批判視角內去考慮、看待。二戰后圣艾夫斯現代藝術呈現兩條發展軌跡:一條是1910年代來自莫斯科、通過柏林和巴黎之間的戰爭傳來的構成主義的烏托邦式理想,另一條是將布朗庫西(Brancusi)的雕刻和伯納德·利奇(Bernard Leach)及其它陶瓷手工制作相結合的手工藝傳統。將彼得·蘭尼昂(Peter Lanyon)、帕特里克·赫朗(Patrick Heron)等人的主要作品以及歐洲、北美及其他地方的同代藝術家作品放在一起,共同展示,更立體地表達了展覽的主題:國際交流。
構成主義(Constructivism),是二十世紀初期首先興起于俄國的藝術運動。激進的俄國藝術家在十月革命的刺激下,開始了新的藝術方案和藝術哲學的討論。以塔特林、羅德琴柯、李西茨基等人為代表的一方認為,藝術應該所有人能夠領會,應該使用工業材料和技術。以馬列維奇、嘉博等為代表的一方則“在思想觀念上把非客觀藝術看作純粹的自由詩”,他們指出了非客觀藝術的可能性。
構成主義理論在俄國提出后,英國美學家里德也提出了一個雕塑美學概念。法國雕塑家羅丹曾經認為,世界可以分為“可知世界”和“不可知世界”兩部分,每一件藝術作品都應該包含有后一種成分。里德繼承了羅丹的這一藝術理論,把現代雕塑分為兩種基本類型,一種是“構成主義”的,另一種是“有機的”。“構成主義”主要憑借工業上使用的原材料如金屬、塑料、玻璃等,構成各種幾何形式,以表現雕塑藝術的形式美。這種觀念在此后英國追求“抽象”的現代藝術中,都有所影響,亨利·摩爾就是其中之一。摩爾擅長用理性思維和抽象形式創作實體與虛體相結合的獨特藝術,他進一步把雕塑語言向前推進了一步。
這次展覽中出現的布朗庫西是其中一個對英國現代藝術產生影響的藝術家,他的雕塑突破了羅丹,他探索、發展了抽象的雕塑造型藝術。英國許多藝術家,如亨利·摩爾、芭芭拉·赫普沃斯(Babara Hepworth)等,都深受其影響。芭芭拉的抽象雕塑頗具力度、簡潔明快,表現出與自然的某種親和力,從她遷居到圣艾夫斯之后,作品中的自然主義傾向便日趨明顯,似乎可以從每一件作品的線條中看到風景和海岸留下的印跡。
從十八世紀開始整個歐洲就沉浸在對東方藝術的好奇中,英國也不例外,二十世紀的英國現代藝術與東方藝術交流頗為頻繁,在陶藝方面的表現可以從伯納德·利奇身上看到。陶藝家伯納德·利奇在工藝美術運動改良者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倡導的復興傳統藝術與手工藝運動的影響下開始學習陶藝,他在1909-1920年間前往日本求學,向日本“民藝之父”柳宗悅研習。他的西方視角以及對工藝美術的看法使東西藝術交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920年,他與濱田正治來到圣艾夫斯,成立了“利奇陶藝”(Leach Pottery),將藝術的焦點集中在傳統東方陶器與英國陶器的結合上,同時融入英國和德國的傳統技術,制作出跟繪畫、雕刻一樣具有鑒賞性的皿、缽、花瓶和壺。

在繪畫方面,生于圣艾夫斯的彼得·蘭尼昂(Peter Lanyon)將風景畫從真實描繪中解放出來,他將繪畫還原到最基本的觀念表達。他的作品關注圣艾夫斯的傳統工業,比如采礦業、農耕業和捕魚業,這些行業在五十年代開始逐漸消失。當時的英國努力從二戰的損失和創傷中恢復過來,二戰造成的物質和精神上的痛苦讓蘭尼昂早期的作品帶有悲傷色彩,但憂郁低落的情緒后來轉化成一種哲思,他通過抽象的“風景”傳達出他對戰爭、死亡和環境破壞的思考,重塑了現代主義與景觀藝術的語言。他的藝術變革與構成主義、美國藝術、戰后巴黎藝術都息息相關,從展覽同時呈現的其他同時期外國藝術家作品中,我們似乎可以理解到一些傳承與創新。
另一位重要藝術家帕特里克·赫朗的抽象藝術吸收了野獸派的馬蒂斯和立體派的布拉克之藝術精華后,創作出純粹刺激視覺感受的作品。看赫朗的作品是種享受,因為畫面上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抽象形象,同時,他的藝術也表現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對空間的全新探索。
通過這個展覽,我們看到英國現代藝術在傳統藝術、技術以及哲學層面都與同時期的國際環境密不可分,在將這些藝術放到廣泛的、全球性的藝術和審美環境中去比較與欣賞時,我們不難看出英國藝術家的克制和柔和,即使他們當中不少人接受了色彩明亮的藝術流派的影響,但當他們自己進行創作時,常常在用色上加以節制,用微妙的調節保持英國特有的柔和尺度。也許這就是英國現代藝術的“灰色”表現,任何尖銳的東西,在這里都會以一種較為得體和圓滑的方式得到表現。(編輯: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