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傲骨之節氣 留戲曲之芳澤

陸楊

2012年時，京劇“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故居，因沒錢維護，在北京產權交易所掛牌出售，這條消息當時傳遍了各大門戶網站。這里的故居說的是坐落在北京市西城區山西街甲13號的這處院落，這里是荀慧生唯一的現存故居，但其實他早年跟隨師父北上之后，曾先后在北京的其他胡同居住過，只不過這些居所早已無跡可尋了。

心酸卻順利的成長經歷

荀慧生曾經用五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從藝經歷——一部傷心史，辛酸卻也貼切。

1900年，荀慧生生于河北省東光縣一個貧苦的捻售線a香的手工業之家。1907年，荀慧生和哥哥隨父母到天津謀生，迫于生計，父親將兄弟二人賣給了小桃紅梆子戲班學戲。不久，荀慧生又被轉賣至河北梆子花旦龐啟發處學藝，他堅持每天練功，頭頂大碗，足履冰水，點香火頭練轉眼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苦功練出了硬本領，唱、念、做、打無一不精，這也為他日后的藝術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1909年，荀慧生正式以“白牡丹”的藝名在天津下天仙戲院演出《忠孝牌》。1910年，在清政府風雨飄搖之際，荀慧生跟隨師傅來到北京。次年，11歲的荀慧生進入三樂班（后易名“正樂班”），正式師從路三寶、薛蘭芬學習京劇青衣、花旦，這是荀慧生京劇事業的開始。他以嬌亮的嗓音、俊美的扮相，在京城梨園界嶄露頭角，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當時的白牡丹與尚小云、趙桐珊有“正樂三杰”之稱。

1918年，荀慧生加入喜群社，與梅蘭芳、程繼先合演《虹霓關》，與劉鴻升、侯喜瑞等合作了《胭脂虎》等戲，從此他專演京劇。也是在這一年，他與名伶吳巧福的妹妹吳春生結婚。根據文獻記載，當時他們的新房，就位于前門外的大耳胡同，這里是荀慧生在北京較早的住處。荀慧生早期，曾在南半截胡同住過，至于具體的門牌號，仍是無從考證。

1919年，19歲的荀慧生在上海老天蟾舞臺憑著老師侯俊山的看家戲《花田錯》一炮而紅，迎來了自己藝術生涯第一個高峰期，人稱楊小樓、尚小云、譚小培和荀慧生（藝名白牡丹）為“三小一白”。他憑著《荀灌娘》、《楊乃武》、《三戲白牡丹》、《奇俠閣》等新戲在滬上大紅大紫，包銀也從700塊大洋上漲到1400塊大洋。

事業有成卻有不屈的名族氣節

在西草廠街路北，當年，椿樹上三條11號（后改19號）有一座院落，格外引人注目，不過在1999年，椿樹上三條被拆除了。據記載，這處院落共有四進，裝飾考究，院內游廊、花園布局十分精巧，只是如今這一切，都已被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所取代。這座院落，是二十多歲的荀慧生事業有成之后，用多年的積蓄購建的。

搬進椿樹上三條之后，荀慧生的事業進入了高峰期。1925年，荀慧生回北京正式組班唱戲，那時候，作為荀慧生“粉絲”的闊佬闊少們總要在演出前將敬贈的上好紅木家具等各種物什擺滿前臺，等荀慧生出來致謝后，東西撤下，演出開始。看到精彩處，又有闊太小姐們往臺上扔金銀首飾。

1931，北京《順天時報》評選“四大名旦”，要求依據天資、扮相、嗓音、字眼、唱腔、臺容、身段、臺步、表情、武藝、新劇、舊劇、昆戲、品格等因素進行綜合評定，結果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荀慧生榜上有名。從1911年學京劇算起，整整二十年的艱難求索，荀慧生終于成為梨園大師。

舞臺上的白牡丹扮相俊俏、唱腔婉約，有人不吝筆墨：“白牡丹之容，則秀麗絕倫；白牡丹之身，則修短合度；白牡丹之神，則如芙蓉出水；白牡丹之行，則如楊柳臨風。”舞臺下的荀慧生則是硬氣、充滿傲骨的，他的愛國之心與民族節氣讓人動容。

1937年，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爆發，抗日戰爭全面打響。荀慧生不顧個人安危，冒著槍林彈雨，親赴二十九軍在盧溝橋的抗日前線，為將士們慰問演出。其中有一個故事：在一次空襲中，一位年輕的戰士身負重傷，生命垂危。這位戰士正是一位荀迷，他告訴戰友們，臨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聽一段荀慧生演唱的《紅娘》。荀慧生含著熱淚，像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將這位傷員抱在懷中，為他演唱：“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許多戰士用粗獷、嘶啞的聲音，和荀慧生一同唱著：“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跟隨著小紅娘你就能見著她……”此時此刻，原本俏皮的唱詞，卻是那樣的悲壯。

回到北京城，荀慧生連續義演七天，將全部演出收入捐獻給了二十九軍。此后，為了支援抗戰，荀慧生又多次通過義演捐獻飛機。抗戰時期，有一個偽縣長看上了椿樹上三條的荀宅，仗著日本人撐腰，將宅子強占。荀慧生無奈，只得攜全家遷往西單白廟胡同22號。

如今的白廟胡同位置已經變成了中國銀行，無法探訪，只能從一些傳記中了解當時大概的情況。

唯一現存的故居

新中國成立時，荀慧生還住在白廟胡同。1957年，荀慧生舉家遷至山西街甲13號（原為6號）。

山西街，明代稱為“山西營”，據傳因有山西兵營而得名，從清代至今一直稱山西街。如今的山西街路牌已不知所蹤，整條街只有西邊半邊還留著一排老宅，夾雜著幾處已經拆掉的殘垣斷壁，東面全都是新建起的現代高樓。沿著山西街的西邊向南走，快到胡同末端，只見山墻上掛著一個白色的牌子，這里就是“荀慧生故居”了。宅院的門牌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鐵皮門上“山西街甲13號”幾個端正的黑色毛筆字。

正準備叩響大門，沒想到院里正好有人出來，征得住戶同意后，進去一探究竟。進大門右拐有一間小屋，小屋對面還有一道門，推開后，有一片寬敞的庭院，這里是典型的平房四合院布局。南邊有幾件房，應該是原本故居客廳的位置，院內正房坐北朝南，院子里幾個小朋友正玩兒的不亦樂乎，想來當年的荀慧生先生應該是在這里練功、說戲吧。院子西南角還有一道門，不過緊鎖著，院內一角仍種著些綠植，讓已經破敗的舊宅增添了些生氣。

荀慧生喜歡栽樹，他常說：“種果樹，春天賞花，夏天看葉，秋天觀果，春華秋實。”他在椿樹上三條住的時候，就在院子里種了不少果樹。熬過了白廟胡同的苦難歲月，他在山西街的寬敞院落中，又找回了昔日的愛好。有記載，當年山西街的荀家宅院中，遍栽桃、梨、杏、柿、棗、沙果、核桃等樹，想來當年的春季，這里也應是一番詩情畫意的景致吧！

1968年，荀慧生與世長辭。先生即非梨園世家，又無權貴支撐，他從一個一字不識的窮孩子到榮獲京劇“四大名旦”的桂冠，成為與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并駕齊驅，獨領風騷幾十年的藝術大師。這位曾經的“留香館主”，為世間留下了無盡的戲曲芳澤，如同當年山西街滿院飄香的果實，散發著濃郁的芬芳，沁透了每個人的心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