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坐牢

◎ 豐子吟

豐子愷坐牢

◎ 豐子吟

文革期間，爸爸被關在美術學校里“隔離審查”一個多月，我和媽媽經常前去送東西。有一次，爸爸悄悄地說：“給我送點酒來！”

“讓他們知道了會有問題嗎？”

“就說是治病的藥酒。”

“噢，好！”就這樣，爸爸雖被隔離，卻天天都能喝到紹興酒。

還有一件事，也是爸爸開動腦筋對付造反派的策略。爸爸原本有一顆不知什么時候掉了的假牙，在隔離期間，他有一次對造反派說：“我剛才跌了一跤，把牙齒跌落了。”

“能吃東西嗎？”

“不方便了啊……”爸爸趁機說。

就這樣，爸爸贏得了一次回去補牙的機會。

于是，我和弟弟奉命去美術學校接爸爸。我們攙扶著爸爸，高高興興地穿過馬路，來到電影制片廠門口42路公交車的起點站。那里正好有一輛空車停著，我們連忙上車，巴不得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偏偏乘客少，開車時間還沒到。我眼睛望著對面的美術學校，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每一秒鐘的流逝。忽然，學校里跑出一個人來，那人直奔42路，而且走上車來了。我連忙站起來，笑臉相迎。

“你不能回去！你今天的檢查還沒交呢。”

弟弟是個烈性子的人，此時臉色已經變得很不好看。我連忙站過去遮住他的臉，對那人說：“爸爸今天很不舒服，大概是消化不良吧……”我話音未落，爸爸馬上結結巴巴地說：“我回去寫，來的時候補交……我一定好好寫，寫長一點，深深地挖挖自己的思想根源……”

“是啊，我們會監督他寫……”我說盡了好話。

幸好這時，大概開車的時間快到了，司機上來了。那造反派猶豫了一下，走下車去。

車開了！這真是一輛“救護車”啊！如果車不在這節骨眼上開，如果那造反派是個狼心狗肺，定要把爸爸拖下車，今天的事就不堪設想了！

不是為了爸爸不能回去和家人團圓，而是弟弟一定會和那人大吵一場甚至打起來。一個“黑八類”的兒子和造反派干起來，會有什么好結果？

雖然那次逃過了劫難，得以回家過上幾天，但爸爸還是得回去繼續接受“隔離審查”，而且在一次受批斗時被剪掉了部分胡須。后來，爸爸終于不用再被隔離，他詼諧地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過幾天就會長出來的。”

在1947年出版的《又生畫集》的自序中，爸爸就說，想不到抗日戰爭勝利后他還能出版畫冊，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摘自《爸爸豐子愷》中國青年出版社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