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甜蜜蜜的危險

史軍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藥材公司的大院里面度過的，一起跟小伙伴們在成堆的藥材里捉迷藏，用過期廢棄的藥品做實驗，看落地的藥材種子變成奇異的幼苗，都是特別讓人興奮的事情。不過，讓人印象最深的還是舌尖上的記憶。

每到收藥草的季節，倉庫前面的空地都會變成晾曬場。這可逃不過小伙伴們的眼睛和嘴巴。不過，是藥三分毒，能入口的屈指可數，而甘草就是其中之一。

甘草長得真的像草根，咬開棕黃的外皮，黃色的內芯就露了出來，用唾液潤濕內芯，然后使勁吮吸，一股甜蜜的滋味就會涌進口腔，真的比蜜糖還要甜。偶爾帶兩根回家泡水喝，大人們也不會阻止。因為他們相信這種甜甜的藥草是好的，至少能夠生津止咳。

那時，大人們經常會吃一種叫甘草片的藥，雖說名中有甘草，卻幾乎體驗不出甘草的甘甜，滿是奇異的苦味兒和說不出的甜膩滋味。但是大人們還是喜歡這種藥，因為它的鎮咳效果真的非常好，于是甘草的神奇功效就在我心中扎了根。但是，不久前，新聞中說有位同胞因為攜帶違禁藥品被美國海關扣留了，甚至要關入監獄，惹禍的就是甘草片。

甘草的甜味究竟因何而來？吃了多年的甘草片為何變成了違禁藥品，這甘草究竟是良藥還是毒草，它對我們的身體究竟是好是壞？我們慢慢來聊。

荒野中的豆子根

荒野中的豆子根

甘草，從字面上看，就是有甜味兒的草。有甜味兒自是不假，我和我的童年伙伴都用嘴巴鑒定過了。至于草的問題，從廣義上來講，甘草并不是一種草，而是豆科甘草屬的幾種植物的共用名，這里面包括了甘草、光果甘草、脹果甘草等種類的根狀莖。它們共同的特征是匍匐在沙地上生長，同時會開出蝴蝶模樣的小花，然后結出豆角模樣的果實。只不過，這些果實不像我們熟悉的四季豆那樣甘美多汁。人們更關注的，是那些埋在地下的根狀莖。采收甘草的時候，要把莖葉割掉，從根莖兩側的土挖下去40厘米，然后像拔蘿卜那樣把甘草拔出來。之后再經過晾曬炮制，就是我們在藥店里見到的甘草了。

甘草很早就被當作藥物的配料，出現在我國的各種藥方之中。在《神農百草經》中是這樣描述甘草的，“主五臟六府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解毒。久服輕身延年”，簡直是無所不能的。至于《本草綱目》中，更是提到，“諸藥中甘草為君”。不僅能解毒、止咳、鎮痛，甚至能中和其他藥物的毒性，按照這種說法，簡直就是神草。

那么甘草究竟是不是這么神奇，如果是的話，那是有什么成分讓它們如此神奇呢？

甜味兒的真身

我們吃到甘草的第一反應，就是甜。這并不是因為甘草含有大量糖分，而是因為其中含有甘草甜素的緣故，而目前對甘草藥效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這種物質之上。

甘草甜素還有一個通用的名字叫甘草酸，雖然名中帶酸，但甘草酸的甜度卻是蔗糖的200～300倍，這正是甘草甜味兒的來歷了。另外，這種無色或者淡黃色的物質易溶于水，所以我們用甘草泡水的時候，水很容易變甜。

隨著研究的深入，甘草的真面目也逐漸被揭開了。目前來看，甘草的抑菌、抗病毒、解痙攣、抗癌等等實驗都是在動物身上，特別是離體動物器官上進行的，這樣取得的效果實在讓人生疑。最夸張的實驗是，把艾滋病病毒和攜帶艾滋病病毒的動物細胞放入甘草溶液，當溶液濃度達到0.5毫克/毫升的時候，艾滋病抑制率竟達到了98%。其實，艾滋病病毒在離體常溫條件下，只能生活幾個小時而已，加甘草和不加甘草結果都是一樣的。看來，甘草的藥效似乎盡為虛名。

甜草帶來高血壓

不過，甘草甜素的有一項功能是實打實的，那就是升高血壓！有多項實驗結果顯示，甘草甜素具有類腎上腺皮質激素的作用。簡單來說，甘草甜素可以讓我們的腎臟保留更多的水和鈉，這本來是身體保持鹽水平衡的一項措施，但如果鹽和水過多地潴留在我們體內，將會引起低鉀血癥、高血壓等一系列病癥。也就是說，如果把甘草當成日常的茶飲來飲用的話，很可能喝出高血壓。

不僅如此，甘草甜素同很多藥物也存在配伍禁忌。比如，服用阿司匹林會刺激腸胃，而甘草甜素的存在會加重這種刺激，甚至誘發嚴重的潰瘍。再比如，甘草甜素會抑制降糖藥的作用，并不是因為它們甜，而是因為甘草甜素會拮抗抑制降糖藥的有效成分，不僅達不到降低血糖的作用，甚至會加重病情。所以，在服用藥物的時候，一定要詢問醫生，是不是可以同時吃含甘草的食品和藥品。總的來說，甘草不是神藥，還會有風險，如果有泡甘草茶的習慣，還是立馬放棄吧。

我想，肯定有人會問，如果甘草全無用處，那么甘草片為什么有那么好的止咳效果呢？

甘草片的違禁成分

我是個老咽炎患者，在咳嗽不止的時候，也會求助于復方甘草片。雖然氣味和滋味都讓人隱隱反胃，但是甘草片的止咳效果卻很強悍，甚至可以說是立竿見影。不過，遺憾的是，雖名為甘草片，但是實際起作用的卻是其中的阿片類物質。

2014年2月，來自中國浙江的吳先生和他12歲的女兒在美國洛杉磯國際機場入境的時候，被美國海關扣留了。不僅被關了10個小時的小黑屋，更被直接遣返回國，且5年之內不能進入美國。而這個事件的源頭，恰恰就是吳先生幫朋友帶的16瓶復方甘草片，而這些藥片被美國海關視為含有毒品的違禁藥品來處理了。

在多年前，甘草片還是藥店中的常見藥片。但目前，甘草片已經被列為處方藥，必須有醫生的處方才能買到。當然，這不是因為我們知道甘草可以誘發高血壓，而是因為其中所含的阿片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

毫無疑問，阿片類物質能夠抑制呼吸中樞，達到鎮咳祛痰的效果，甘草片也因此而顯得神奇。但是，阿片類物質引發的成癮性也日益暴露出來。雖然每片復方甘草片中的阿片粉只有4毫克，但是長期服用仍然有可能導致藥物依賴。這就是攜帶復方甘草片引發遣返事件的原因了。

說到底，甘草不過是甘草片中的調味劑，并且還是潛藏風險的調味劑。而阿片才是其中的有效成分。與此類似的是，萊陽梨止咳糖漿中的萊陽梨不過是個調味劑，而真正的有效成分是麻黃堿。endprint

甘草帶來的甜蜜

這樣看來，甘草是不是百無一用了呢？也不盡然。畢竟，甘草的甜味兒是毋庸置疑的，并且這種甜味兒不會給我們帶來額外的熱量。在減肥成為潮流的今天，這樣的甜味劑就顯得十分珍貴了。在20世紀末開發代糖的風潮中，一大批天然甜味劑走上了餐桌，其中就包括了甘草甜素、阿斯巴甜、木糖醇、甜菊苷等大出風頭的甜味劑。這些甜味劑正大大改變了我們的餐桌。無糖的可樂、無糖的口香糖、甚至有無糖的蛋糕和面包，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無糖的道路上大步向前。或許有一天，蔗糖的原始甜味真的會存在于我們的記憶之中。

當然，代糖并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比如，患有苯丙酮尿癥的人就不能吃阿斯巴甜，因為其中的苯丙氨酸正是這些患者的大敵。就更不用提，那些有可能引發高血壓的甘草甜素了。

更大的挑戰來自于這些代糖的口味，雖說甜味兒是有了，但是代糖的甜味總是沒有蔗糖、果糖那樣豐滿，細品代糖可樂和傳統可樂，就不難發現其中的差別。使用代糖有時會變成一個悖論，生產含糖量低的食物，恰恰是為了讓人們能多吃一點（當然針對糖尿病等醫療用途的食物除外）。更進一步說，我們人類目前面臨的問題是吃得太多，而不是吃得不夠。如果略微管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多享受一點蔗糖又有什么不好呢？

甘草帶來的荒漠和綠洲

不管是不是喜歡甘草味兒，都應該嚴詞拒絕野生甘草制品。甘草通常生長在干旱沙地、河岸沙質地、山坡草地及鹽漬化土壤中，如前文所說的，采挖甘草，通常要挖出40厘米深的土層，在貧瘠地區開挖這樣的土層，意味著很難在短時間內恢復，甚至會導致嚴重沙化。即便是人工種植的土地，也會在種植和采收過程中對耕地產生不利影響。

當然，甘草作為一種荒漠植物，其固沙能力還是可圈可點的，耐貧瘠、耐干旱的特性讓它們可以成為治理荒漠的排頭兵。也許，走出藥店的甘草還會在沙漠中再次成為領軍植物。

甘草究竟會給我們帶來荒漠，還是綠洲，決定權還是在我們人類手中。

偶然收拾藥箱，兒子打開一個小瓶，聞了一下，“哇”地怪叫一聲，“爸爸，這個藥怎么這么難聞啊，是不是壞了？”我拿過來一看，正是久已不用的復方甘草片。只吃過草莓味兒、菠蘿味兒止咳糖漿的兒子，自然是不會知道甘草的味道了。我拿過來，擰緊瓶蓋，把它放入藥箱。這就是藥物的變遷，生活的變遷。

（責任編輯/趙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