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辰·游牧現實

去巴黎一周，往返兩天，實四天，兩天在對話，最后兩天約見人、看巴黎的美術館及展覽。先見了Ami先生，他在組織首屆Asia Now博覽會，這是巴黎第一個針對亞洲藝術的博覽會，Ami很有信心和計劃，要把這個新區域的藝術在巴黎開發出來，說起來，巴黎并不了解多少當代亞洲藝術。接著去看了Societe Generale（法國興業銀行）的藝術藏品展覽，見了它的藝術藏品負責人，她們有意來中國展覽她們的藏品。這家法國最大的商業銀行之所以收藏藝術品，并且將之掛在辦公樓各個走廊、過道、餐廳、會議室等空間內，就是要營造一種文化氛圍，使得他們的員工處處感受到藝術的氣息，而且藏品又都是有內涵的當代作品或有文化品格的作品，但絕不是行畫或商品畫。走廊的展廳里掛了很多攝影，都是先鋒一流的作品；在地上有王度模仿報紙的鋼鐵雕塑，墻面有當代的觀念雕塑，完全是美術館空間的概念，這些作品沒有絲毫的商業氣息?？吹贸鰜?，這家法國最大銀行的藝術修養和氣質，用現在的流行語說就是：那個高大上！

在國際上，銀行、大企業、大公司集團都會設立藝術基金來收藏、展示藝術品，并有專業人負責，展現了一種現代企業理念和文化理想。這也是現代社會商業倫理學的一部分，即用利潤的一定百分比的額度來定期、長期地贊助藝術、收藏藝術，實際上是將創造的社會財富回饋給社會，是以一種文化的形式，因為藝術創造是不產生社會直接經濟效益的，特別是創造性的先鋒藝術更難有商業效益，所以這些機構才設立藝術基金來支持藝術和藝術家。這就是現代文明的體現，也是社會對文化與藝術的敬尊。真正的藝術本質上是非功利、非商業目的性的，在某種意義上是純粹的精神表現。所以，它們需要社會的有效支持和支撐。這是一種新的社會文明傳統。回看國內，除了民生銀行已經開始做，并且做得很有規模和很好外，還有哪些大公司、大機構在有系統、非投資性地在設立藝術基金、收藏藝術呢？規模到多大了呢？或者說國內的法律與稅務安排是怎樣地支持呢？這是現代社會的文明系統工程。

接著去蓬皮杜藝術中心看它們的展覽和藏品陳列展。想一想，當年蓬皮杜在70年代剛剛建設時引起的軒然大波到今天成為社會文化藝術中心，可以想象法國人對新事物的接受還是很快的，從不習慣到容納、從懷疑到肯定，這全賴一種心態和文化視野。今天去看蓬皮杜，仍然感受到它的先鋒性和開放度，這種心境真是有文化。巴黎不蓋高樓，但對建設美術館、藝術中心不遺余力，果敢而為，如在經典的盧浮宮博物館廣場前，請貝聿銘設計透明的金字塔型玻璃罩，也是一開始被罵的一塌糊涂，但現在卻顯示了盧浮宮的協調、古雅中的當代意味。不能不說，人的觀念是可以被改變的，人是可以接受新事物的，人的心不是一成不變的。但關鍵是，我們真愛什么、真守護什么、真關心什么。

蓬皮杜正在展覽雷斯（Raysse）的回顧展，如果不是看了這個展覽，對于這個法國新現實主義的藝術家并不能印象很深，甚至無法判斷他的藝術成就與貢獻到了什么程度。這就是在美術館做展覽的作用，也是做研究展的意義。而且一個展覽也可以改變對一個藝術家的陳舊認識，雷斯可不僅僅是波普式的新現實主義藝術家，而是一個不斷變化、不斷走自己藝術之路的人，他的類型、他的綜合性創作都不是一言以蔽之的。這樣，通過研究與展覽就集中呈現了一個有意義的藝術家和藝術家的藝術成就的再認識。這值得我們做中國藝術家回顧展或個展時去思考，要做透做足，當然前提是藝術家有料可做（這反過來對藝術家就有了要求：做有意義的藝術家、做真正的研究問題與對象的藝術家）。

蓬皮杜同時還在展布列松的回顧性個展，也讓人完整地認識了解到這個法國攝影大師的全貌。最讓人感動的是，那么多觀眾排隊進場觀看展覽，里面的觀眾熙熙攘攘，可見法國人對攝影的鐘愛、對攝影藝術家的敬意。還有就是，蓬皮杜晚上開館到9點，周四開到11點，上午是11點，一天開十個小時，真讓國內羨慕和無法辦到。而且巴黎的很多博物館、美術館都是晚上8點或9點、或10點閉館，真是為了觀眾來看、來度過下班后的時間。這就是打造的文化生活。這也是對美術館博物館的定位差異所致：這是文化參與和觀賞的空間，不是辦公機構，你上班我也上班，你下班我也下班，這美術館博物館還給誰看？國情不同，果然開館時間都不同。

第二天又去了東京宮。這里正在展出Thomas Hirschhorn的展覽，13000個舊輪胎布滿3000平米的空間，堆積分隔出多個區域，觀眾如同游走在迷宮中，但穿插有序，被這些舊物包圍著，但又充滿了觀眾參與進來的趣味和新增加的信息，如寫了標語，觀眾自己動手制作了物品或雕塑（展場提供了立方的泡沫材料，觀眾可以自由取用、用現成準備的工具進行切割、刀鋸），受邀請的各個學科的學者、教授、藝術家、策展人、批評家、社會人士等都可以自行安排時間，到東京宮與藝術家進行交流對話或提出問題。藝術家在整個展覽期間駐扎在現場，自身的在場就是展覽的一部分。這就是關系美學的核心：物歸物、事歸事，不假雕飾、不必藝術，存在即意義、在場即藝術。在這里，不必定義藝術或為藝術框個界限；沒有，完全不必要。這其實是詮釋了當代藝術的核心：藝術已經打破，成為藝術是任何方便的借口，但根據要有，它來自當代人的心態變化，來自當代人的處境所及，它沒有規則，但有當代人的反應，它不必清規戒律，但有充分的想象和自由，人在其中的參與要大于結果，過程就是目的，交流就是藝術。它沒有物的收藏，但有歷史的記載；它不回答藝術的定義，但提供了質疑藝術的機會和可能；它的現場感是非商業的，它的體驗是真實的，它帶來的困惑也是巨大的（如果觀眾不解藝術何為藝術，必然如此）。也就是在今天，在無法回答藝術定義的時候，恰恰是最需要思辨藝術這一概念的。這就是為什么要邀請那么各類學者來的原因。即便像讓·呂克·南希這樣的著作等身的哲學家都對它提出疑問：如何再次定義藝術？如何讓藝術看起來像藝術而不需要更多的文字？為什么當代的藝術非得需要哲學來闡釋？如果不闡釋呢？

東京宮自從2000年新開館以來，體現了思考藝術現象的開放性，甚至引領了對當代藝術的討論，如關系美學的提出者尼古拉·布瑞奧就是它的首任館長，充分展示了他們對待藝術的那種新態度，對待不確定事物的寬容度，對待未知東西的好奇。這也是為什么東京宮很快地在短短十年時間里成為巴黎的藝術地標之一，就像倫敦的現代泰特一樣，都是在短短的十年內成為國際范兒的藝術地標。其標桿與示范作用不可小噓，其高端思想先鋒的積極踐行才是真正的當代。如果沒有這樣的視野，再蓋多少、多巨大的美術館都是白搭，都是浪費。美術館空間哪里是那種取悅媚俗的展覽，更不用說宣傳性的東西了。沒有文化氣度，物質財富算個吊？

東京宮旁邊就是巴黎現代美術館，同樣收藏陳列了當代的藝術作品，同時在展馮塔納的個展；大皇宮美術館在展比爾·奧維拉的視頻藝術，那簡直叫神了，也終于讓我這個巴黎訪客看到了這個video藝術家的作品，一了心愿，也讓我重新認識奧維拉和video藝術的真意。大皇宮那里還有俄羅斯藝術家卡巴科夫的個展、沃霍爾作品展、梅普爾索普個展等等，這幾個沒有時間看到。在這個時段，巴黎幾個美術館同時又這么多重要藝術家的個展、回顧展真是讓人目不暇接，也說明了巴黎的文化藝術氛圍之濃烈和熱情。另外也再次說明了巴黎的藝術中心地位，它對藝術的熱情和熱愛。也十年內成為國際范兒的藝術地標。其標桿與示范作用不可小噓，其高端思想先鋒的積極踐行才是真正的當代。如果沒有這樣的視野，再蓋多少、多巨大的美術館都是白搭，都是浪費。美術館空間哪里是那種取悅媚俗的展覽，更不用說宣傳性的東西了。沒有文化氣度，物質財富算個吊？

東京宮旁邊就是巴黎現代美術館，同樣收藏陳列了當代的藝術作品，同時在展馮塔納的個展；大皇宮美術館在展比爾·奧維拉的視頻藝術，那簡直叫神了，也終于讓我這個巴黎訪客看到了這個video藝術家的作品，一了心愿，也讓我重新認識奧維拉和video藝術的真意。大皇宮那里還有俄羅斯藝術家卡巴科夫的個展、沃霍爾作品展、梅普爾索普個展等等，這幾個沒有時間看到。在這個時段，巴黎幾個美術館同時又這么多重要藝術家的個展、回顧展真是讓人目不暇接，也說明了巴黎的文化藝術氛圍之濃烈和熱情。另外也再次說明了巴黎的藝術中心地位，它對藝術的熱情和熱愛。也看到了藝術在巴黎從來沒有缺場過，也不是巴黎的藝術地位喪失了。以前是我們不了解，不去了解所致?？纯窗屠璧倪@些美術館、博物館就知道巴黎對藝術的態度，以及多少人在做著藝術。

不要忘了，現代藝術的底蘊是在巴黎；巴黎的氣質和思想資源足以撐得起巴黎的藝術天堂。

（2014年5月20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