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詩航

“您好,歡迎致電XX銀行,編號07138為您服務。”
“您好,我想問一下……”
“不用謝,感謝您的支持,再見。”
又是個詢問手續費的。我瞟了瞟,沒有看到值班主管的身影,不由得悄悄打了個哈欠。
坐在小小的隔間里面,隔音耳機磨得耳朵火辣辣的。這是今天的第八十九個了,真是無聊。我嘆了口氣,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還有兩個小時才下班。而且今天好像又要扣房貸了吧……每到這個時候,我的心情就更不舒服。
面前的燈又亮了,我趕忙坐正了,按下接聽鍵。
“您好,歡迎致電XX銀行,編號07138為您服務。”
“哎喲,不是吧,大強?”對方的語氣一驚一乍的。
我一愣,聲音有點兒耳熟,不過我還是按照流程繼續說著:“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服務的嗎?”
“我是徐廣啊!嘿嘿,你個臭小子,都幾年沒見了還是一副沒發育的嗓音。真巧,最近正要找你呢。哦,對對,你上班呢……那下午六點咱們在光華路流年咖啡廳見面好了。”
真是徐廣?我皺了皺眉頭,幾年沒見,找我干啥,難道這小子結婚了?
“您好,請問有什么相關業務需要咨詢的嗎?”我平靜地說。
“對對,忘了正事了。那個……到你們銀行取大額有什么要求嗎?”
大額?我心里笑了一下,“請問您要取多大的額度呢?”
“這個,大概百來萬吧。”
我心里一驚,說:“一百萬以上需要提前一個工作日預約,還需要攜帶個人身份電子卡。”
“哦這樣啊,謝了啊!”徐廣那邊吵吵鬧鬧的,“晚上別忘了見面啊!”
“感謝您的支持。”我掛斷了電話。
2
我還沒過馬路就看到了徐廣,他以前總是不修邊幅,幾年不見,他還真是大變樣,穿著黑西服,帶著無框眼鏡,拎著一個男士公文包。
“喂喂,這里!”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
我們進了咖啡廳坐下,里面人挺多的,不少都是老外,也有幾個戴著眼鏡的文藝男優雅地喝著咖啡,看著自己的銀色電腦。我局促地在座椅上挪了挪身子,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連食譜都基本是固定的,這種地方對我來說太陌生了。
“你小子,一點沒變啊。”他把無框眼鏡放到上衣口袋里面,把公文包小心地放在身邊,跟服務員要了兩杯咖啡。
我一看價格,嚯,這地方,真不便宜。
“真是太巧了啊,你說打個客服電話還能遇到老同學,這哪兒說理去?”徐廣哈哈地拍著大腿笑著,我也陪著他笑。
“不過我說,你怎么去當客服了呢?”
我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發,“生活所迫唄。你最近發了啊?”徐廣是我大學同學,以前關系也算不錯,不過畢業好幾年了我們一直沒見面。
“哪兒能啊,那是別人的錢。”徐廣神秘地一笑,“你和那誰還聯系嗎?”
“那誰啊?”
“就那誰啊。”他朝我擠了擠眼睛。
“早不聯系了。”正好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了,我連忙轉開了話題,“今天找我什么事情啊?是不是有什么賺錢的機會啊?讓哥兒們跟著你混唄!”
徐廣正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突然放了下來,“你看看我這腦子,你可得感謝哥哥我,有賺錢的機會能不想到好兄弟嗎?”
他在包里面掏著什么,我有些緊張地端著咖啡等著。
“喏,就這個。”他把一份文件還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盒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瞟了一眼文件的名字:《蟻群項目參與協議書》。
“什么呀,這是……”我裝作漠不關心地拿起來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了桌面。
“嘿嘿,我代理的一個項目,國家信息科技中心開發的。實際名稱是‘并行生物云計算網絡,項目代號是‘蟻群。具體的技術細節你也不用知道,大概意思就是利用你的空閑時間,用你的大腦扮演計算機的角色,幫助他們中心處理數據。”
“處理數據?”我感到微微有些失望。
“別誤會,不是真的讓你處理……哎呀,這個我確實也說不清楚,具體的協議書里面都有,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沒你想的那么難。你看,蟻群嘛,每只螞蟻就出一點點力,整個蟻群就很強大了,對吧?不用做什么,一天這個價……”他朝我比劃了一個數字。
“真的?”我瞪大了眼睛。
“我騙你干啥?本來要交保證金的,不過你是我的老同學,就無所謂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把東西拿回去看看。”
我點了點頭,拿起了那個黑色的盒子,很輕,沒什么重量。
3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把協議書放在屏幕前面。在搜索引擎的幫助下,弄懂協議書不是太難的事情。
所謂“并行生物云計算網絡”,就是利用生物體充當松散耦合計算集群中的單個計算點,來幫助中心的大型計算機處理超量的數據。
協議書里面有幾點對我比較關鍵。首先,根據里面的描述,參與進項目之后,項目只會利用我閑暇的腦功能來進行計算,并不會影響我正常的生活,而且對于我也不會有什么損害。過程也很簡單,我只要將黑盒子里面的感應片按照要求貼在腦袋上,然后把里面的無線傳輸器連上網絡,按下開始,就可以了。而且實際的回報是按照我的處理量來進行計算的。這個我也不知道怎么算,里面給出了一大堆復雜的數據,反正結論我是看懂了,正常情況下,一晚上的平均收益可能比我一天工資都要高。
看著那個黑盒子,我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畢竟這玩意兒聽起來還是有點兒懸乎……不過管它呢,看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最關鍵的是,能賺不少錢呢!
晚上徐廣又打來電話說,按照協議,第一次接入網絡是需要進行匹配測試的,不過他讓我不用擔心,只是個例行檢查,是用來排除那些腦功能有障礙的特殊參與者的。
我按照要求躺在了床上,將幾個小小的圓形接片貼在腦袋上。endprint
說明書里提示,雖然不太相關,但使用者還是盡可能避免過分用腦的活動,那樣有可能對接入穩定性產生一些影響。所以,我干脆就躺著,開著燈,看著微微有點泛黃的天花板,什么也不干。
什么也沒發生,只是有一種很奇妙的微微發麻的感覺。
測試時間很短,很快徐廣的電話就來了。
“沒問題!你現在已經接入網絡了,我幫你設定了一個身份代碼,就叫07138啦,以后你接入,就會開始記錄計算量了。輕松吧?賺錢了可得記著我啊。”
“這就完了?”
“我說了很簡單的嘛。”他哈哈笑著,“我在中心這邊看著電腦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腦袋剛才干啥了?”
“干啥了?”
“一分鐘,就完成了二十五萬個數獨運算!這邊的工程師說這還只是測試期,等到完全適應了,速度還要快得多。”
我不太明白徐廣的意思,但是聽起來很了不起的樣子。
“那,咱們盡快簽約?”我試探著問。
“當然,明天我就找你簽。哈哈,恭喜你成為我的第一個項目客戶!”
他掛了電話,我看著手里的感應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真這么簡單?
不錯的差事,我笑了起來。
4
事情的進展出乎意料地順利,很快我就成了“蟻群”項目的第一個參與者,徐廣告訴我,第一批參與者大約有兩百人,主要分布在市內——那主要是考慮到信號傳輸速度的緣故。之后等到網絡擴展起來了,說不定“蟻群”的參與者會分布到世界各地。
于是,每天晚上我都會戴著感應片睡覺。協議書里說臨床測試表明,在睡眠期間進行計算并不影響計算者的睡眠質量,我也不太懂,不過還是去網上查了查。
這個時候,“蟻群”項目已經開始被炒起來了,網上鋪天蓋地的都是相關的消息,各類信息也層出不窮,不過關于安全性,絕大部分專家倒都是認可的。基本說辭也都差不多,就是這個系統利用的是間接計算的方式,并不是直接利用我們自己的思想,而是利用那些并不活躍的腦細胞的潛在計算能力。
反正,很安全,很高效。
大約半個月后,我參與完成了計算的第一個項目,錢也到手了,等于我在銀行一個月的正常工資。我特地找徐廣要這個項目的相關信息,徐廣說給詳細資料那是扯淡,只給我發了一個題目:《長江干流__XX段至XX段水文信息處理匯總__12/08/01-22/08/01》。
“這真是我的腦袋做的?”我看著搜索欄里面的信息。
XX段-XX段,總長一千五百公里,四分之一條長江啊。
“你可別小瞧你那小腦袋。”徐廣的語氣充滿了自豪,“下一個項目就要開始了,繼續不?我可跟你說,現在想參加‘蟻群的人可都是削尖了腦袋往里鉆的,但是人家中心不需要那么多的計算量,我可是費了老勁兒才保住你的名額哦……”
“做啊!為什么不做?”我急得站了起來,“徐哥,你真是我親哥!不說了,明天請你吃飯……”
5
之后我就沒怎么關注過項目內容的問題,反正和我自己又沒有關系。
這工作等于白拿錢,輕松又愉快,不過我還是沒有辭掉現有的工作,做客服雖然工資低,但畢竟還是銀行待遇嘛,而且房貸還在那里壓著呢。
白天我還是照常上班,接接客服電話,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貼個感應片,很簡單。
6
又是一個工作日。
“您好,歡迎致電XX銀行,編號07138為您服務。”
對方似乎是一個中年婦女,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不過客服嘛,這種事情見得多了,我強忍著等她說完,才問:“您好,請問您遇到什么問題了?”
她依然言語混亂,并且說半句就又會罵一句,所以我聽了半天才明白她遇到機器故障了。我告訴她,我們的技術人員很快就會過去處理。她又罵了半天,我也只能賠著笑道歉。
“感謝您的諒解和支持,再見。”
掛電話的瞬間,我又聽到對方罵了一句很難聽的話。
我嘆了一口氣,把相關信息向技術部匯報了一下。
雖然這種挨罵的事情挺常見的,但是真被罵了,任誰心里都不會太舒服的。不過,誰讓這是工作呢。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會那么簡單地結束,傍晚下班的時候,值班主管把我叫了過去。
“你的工號被投訴了。”
“什么?我沒做什么啊?”我莫名其妙。
“通話記錄我們會審核的,放心,沒事兒。”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7
三天之后,我還是受到了一個過失處分,扣了大半個月獎金。雖然我多次跟上級申訴,但是沒有回應。休息的時候,從同事那里了解到,投訴我的正是那個罵我的顧客。然而為什么我最終受到了處分,我還是感到不可理喻。
同事給我點開了一個頁面,我看到微訊平臺上有一則訊息,內容是XX銀行機器故障無人處理,配了一張中年婦女在旁邊哭的照片,底下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評論。
同事朝我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替死鬼。”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說,大強,聽說你進‘蟻群了?”他突然一臉諂媚地湊過來問。
“怎么了?”我現在沒心情討論這個。
“你怎么弄到名額的啊?給我說說?”他笑瞇瞇地看著我,“聽說那玩意兒可賺錢了呢!”
“一個同學介紹的。”我擺了擺手。
附近的幾個人聽見了,都七嘴八舌地湊了過來。
“哇,你還真是了不起,有這樣的同學,我說,啥時候幫我介紹一下啊?”大家都羨慕地看著我。
我心里想著自己挨處分的事情,只能敷衍說:“我問問吧。”
晚上回家,我還是感到極其憤怒。如果不是有“蟻群”的收入,扣了獎金,再還了房貸,我這個月就得喝西北風了!endprint
這破事!
我關了燈,和往常一樣戴上了感應片,但是沒有閉上眼睛。適應了感應片帶來的微麻感之后,這東西基本就不怎么影響我睡眠了,何況每天做客服喉嚨都說破了,一躺下來就累得不行。可今天實在是有點兒睡不著,我氣鼓鼓地抱著胸,盯著天花板。
突然,一道紅線從我眼前閃過,我以為是一條紅繩,摸了摸,卻什么都沒有。
好像有什么不對勁兒?我坐起來,看到黑盒子傳輸器上一個小小的紅燈開始閃爍。
“寶貝兒,你可別壞了啊。”我緊張地靠過去,這玩意兒跟以前的路由器似的,但是看起來要復雜得多。我看了半天也擺弄不來,又不敢隨便下手,于是打電話給徐廣。
“幾點了啊,哥?”對面傳來他沒睡醒的聲音。
“那個傳輸器怎么一直閃紅燈啊?”
“哎呀,沒事,說明有誤處理。一會兒就好了。”他不耐煩地說。
“真的沒事兒嗎?”
“沒事兒。中心那邊有檢測器的,有誤處理它就會把數據刪掉,這紅燈只是提醒你一下。”徐廣含糊地說著。
我掛了電話,重新躺了回去,果然如他所言,紅燈很快就滅了。
8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來,今天輪休,我在電腦前面坐了一會兒,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是讓我有點兒擔憂,我就又上網查了查資料。
看起來似乎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人腦計算可能受到不少因素的影響,所以誤處理的情況常有發生。有鑒于此,研發者在設計的時候早就考慮到了這一環節,在并行網絡的上傳步驟設置了監察機制,一旦發現有誤,就會刪除數據,然后對使用者進行提醒。
我松了一口氣,這時徐廣打電話過來了。
“昨晚不好意思啊,徐哥。”我跟他道歉。
“沒事兒。今天有空不?有好消息告訴你。”
“有啊!去哪兒?”
“老地方唄。”
我跟徐廣在流年咖啡廳見了面,這次我主動點了兩杯咖啡,他笑瞇瞇地喝著,又拿出了一份文件:《動態“蟻群”網絡升級協議——第一批試行辦法》。
“這是啥?”
“你回去看嘛,反正是好事。”徐廣已經懶得跟我解釋了。我注意到他的眼鏡已經換成金邊的了。
他的話我肯定是絕對無條件相信的。
晚上我又在網絡的幫助下搞清了這次的內容。
之前的“蟻群”網絡是分立的,每個參與者單獨計算自己處理的部分,但是一旦遇到相關聯的信息,就需要先上傳自己擁有的相關信息,在中心服務器的幫助下找到配對源,然后進行共享。這個過程在網絡內的點比較少,信息處理量“相對”較小的時候,是不太麻煩的。
但是,“蟻群”的發展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現在“蟻群”的計算單元已經達到了兩萬個,使用“蟻群”網絡的也不僅僅是國家科技信息中心,包括航天局、國家氣象局、國家地質局,還有許多巨頭企業都開始建立自己的“蟻群”網絡,數據范圍急劇擴展,計算量暴增,數據交叉性也呈幾何級增長,即使多次增加了中心服務器的數量,老的“蟻群”網絡也無法滿足需求了。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建立一個龐大的動態“蟻群”網絡,大概的過程是消耗大部分的計算能力,用來進行計算點之間的交互,不再單純地依靠中心服務器進行整合處理,每個計算點都可以獨立扮演中心服務器的角色。這樣,當出現交互信息的時候,就可以自主尋找配對源。雖然看起來大量的計算能力都被用來進行交互了,但是在整個網絡足夠龐大,并且需要處理的信息足夠復雜的時候,這樣反而效率更高了。
當然,這一次的要求也更高了,測試似乎比之前要復雜一些,第一批提供的名額大概有一萬人,我們市只有不到三十個。
看起來這個徐廣還真是挺有本事的……我嘀咕了一句,按照說明書戴上了頭盔。
根據協議書里面的說明,使用動態“蟻群”網絡和老式“蟻群”網絡有極大不同,參與者的參與度的需求更高,因而為了保證充足的計算能力,最好是能保證充分的休息。而且使用的時候,如果參與者全神貫注,是能在腦海里面看到龐大的“蟻群”網絡的。
我閉上眼,一種奇妙的感覺傳了過來,我似乎飄蕩在一片黑色的虛無空間之中,周圍什么都沒有,很安靜,這種畫面在紀錄片里面看過,宇航員在太空漫步的時候似乎就是這樣的。就為這,戴一次頭盔也不賴啊,我心想著。不過遠方很快就亮起了一個點,我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迅速地延伸過去了一條藍色的線。
“我要計算位于赤道上海拔為0m、質量為1kg的物體的實際重力,需要當地實測重量加速度值。”
“9.780m/s2。”
我從來都不知道赤道上的重力加速度是多少,但第二條訊息確實是從我這里發過去的。我驚訝于這種對話的直接,在我看來,這種高科技的東西應該是我完全看不懂的才對。
測試結束之后,徐廣的電話打了過來。
“不錯,連接挺穩定的。看起來靠譜。”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稍等。”徐廣似乎是在計算中心那邊,他應該是在和那邊的工程師詢問,“技術人員說剛才只是進行一次匹配測試,所以看起來有點兒奇怪。等一下會進行大數據的交互測試,你大概過五分鐘再來一次。頭盔上會有提示。”
我等了一會兒,看到頭盔上的綠燈亮了起來。我再次戴了上去。這次黑暗中出現了兩個點,加上我自己,一共有三個。我看到每兩個點之間都有藍色的連線,組成了一個漂亮的三角形。
當我仔細去想的時候,能感到數量多得可怕的東西從我腦海里面閃過,那似乎是無數的0和1組成的龐大字幕,無邊無際。我在科幻電影中看過類似的畫面,二進制代碼;但是,當我閉著眼睛去“看”的時候,卻又只能看到那條藍線,不過我知道,超出我想象的巨量信息正在這里面奔騰著。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體驗,就像是自己進入到了最為奇幻的電影中一樣。我大開眼界,不停地切換著自己的感官。一開始還有些別扭,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慢慢熟悉了這個過程,而且,還挺有趣的。endprint
這時,一根藍線突然變成了紅色,然后紅線迅速就從中間斷開了。我看到散落的紅色殘片在黑暗中迅速消失,能感覺到無數的數據迅速地化為烏有。那樣的畫面十分震撼。
“怎么了?”我脫下頭盔,撥通了徐廣的電話。
“沒什么,在測試監察機制有沒有問題。剛剛模擬了一下誤計算的場景。”徐廣說,“怎么樣,感覺不錯吧?”
“挺爽的。”我由衷地說,“結果怎么樣?”
“稍等。啊,出來了,沒問題。你的腦功能符合需求,匹配度也達到了。”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我的身份代碼還是07138?”我松了一口氣。
“動態網絡不用身份代碼。”
“為什么?”我好奇地問。
“你管那么多干啥,能賺錢不就好了?”徐廣笑著說。
“這東西會影響睡眠嗎?”我有些擔憂地問,剛才的體驗和之前的差別可就差太多了。
“睡眠的時候這東西效率會低很多,所以升級后的參與者不建議是兼職性質的。”徐廣頓了頓,說道。
“你是說要干,就必須專門干這個?”我有點兒猶豫。
“工資給你這個數……”
聽到這個數目,我明白,我可以告別客服生活了。
9
之后的幾個月,生活很愜意,每天我只要在固定時間戴上頭盔,任由自己飄蕩在數據的虛擬世界里面就可以了。
這種體驗其實不是很差,雖然我的大腦是在高速運轉,但我是感覺不出來什么的,因為進行計算的是我本來就用不上的那些腦細胞。只是一般三四個小時之后,我會感到有些疲倦,這時我就會去附近的高檔餐廳里面吃個飯。每天大概有十小時的工作需求,我會均勻地分成早中晚三塊。不過一天干完,其實也還是挺累的,大概晚上十點左右,我就會上床睡覺,基本沾床就睡著了。
雖然累,可這樣的生活,比起當客服的日子可是舒坦太多了。
在虛擬的世界里面待久了,我也會無聊地開始進行各種嘗試。隨著對這個世界越來越熟悉,我已經可以直接讀懂二進制代碼。當然我是不可能了解所有信息的,按照徐廣的說法,這里面一秒鐘跑過的信息,我一輩子都讀不完。我就好像是飄浮在一個超大的貼滿了快速閃動的信息屏的候機大廳里面,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信息都是枯燥的數據——比如地球上某個地方的一個氣象站幾十年來記錄的溫度、濕度、風力等等信息,大海里一個信標記錄下的洋流走向還有水溫,人類基因組的全部堿基對信息……諸如此類,隨便列舉一項,都可能是以TB以上的單位來計量的。
但是也會有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網上交易的成交信息、新聞、視頻資訊等等。毫不夸張地說,整個互聯網包含的所有數據,都已經在“蟻群”里面跑起來了。我學會了快速瀏覽感興趣的信息,一開始的時候很困難,但大概半年后,就跟讀簡報似的。再到后來,就和以前刷微博、刷論壇的感覺沒什么差別,只不過自己不能發言罷了。當然,也有不少保密的信息,讀起來就跟亂碼似的,不過生活在“蟻群”里面的人也沒什么特別的興趣去打聽別人的機密。
另外變化的一點是,半年之后,動態“蟻群”網絡已經逐漸成形,全球幾乎所有的企業都已經將自己的數據庫接入了動態“蟻群”網絡,借由這個超級龐大的計算群進行計算。而專職的“工蟻”們——“蟻群”網絡參與者的自稱——數量已經達到了一百萬。
這個世界不再如之前那樣黑暗,而是變成了藍色線條的海洋。藍色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
偶爾也會有斷掉的紅色線條出現,不過,看慣了成片的藍色海洋,偶爾看到紅色也還是挺有趣的。
10
我的生活變得愉快起來,房貸還了,工作壓力也小了,工資也高了,每天還能犒勞自己兩頓美食。在“蟻群”里面待久了,一開始,也感到有點兒孤獨,很快,“蟻群”世界的第一個大變革發生了。
第一條“工蟻”和“工蟻”之間的談話出現了。內容很簡單。
“Hello!蟻群。”
“Hello!蟻群。”
加上“蟻群”兩個字,是為了方便雙方在海量的信息里定位對方說的話。
其實這個過程并不復雜,但是實現起來非常麻煩,因為“蟻群”世界中跑動的信息實在是多得難以想象。這就好比你在國家圖書館中隨便拿了一本書,在書上寫了最簡單的一句話,然后讓對方去找到,并且對方也用同樣的方式告訴你他說了什么。
真實的情況遠比這復雜。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社會普遍認為這樣的交流只是一次純粹的偶然。在如此龐大的信息庫中,“工蟻”們并沒有主動處理數據的能力,我們可以摻入少量的信息,但是那對于整體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事實上,根本沒有人去確認這兩條信息是否真的存在,它們轉瞬就被淹沒在數據的海洋之中了。
然而這依然是一次令人振奮的嘗試。之后,我們在瀏覽的時候,總是會有意無意地發現其他“工蟻”留下的痕跡。點對點之間的交流再也沒有成功過,但是在這個世界里面,我們不再孤獨。
11
徐廣之后去哪里了我不知道,總之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就跟“蟻群”出現之前一樣。動態“蟻群”體系已經完全穩定下來,徐廣的項目代理身份應該結束了,但他肯定從這個項目中賺翻了。
大約在“蟻群”定型一年之后,第一次關于“蟻群”可靠性的大型社會討論開始了。最主要的擔憂還是在于“工蟻”們擅自加入的信息是否會影響整個系統的安全性——“工蟻”們確實有能力加入一些個人信息,看上去像是注解,但是,“工蟻”們并沒有辦法主動去改變原始數據,而且所有的附加信息都會被帶上強制“蟻群”的標記。后來又發現,整個“工蟻”群體即使一刻不休地在“蟻群”中加入個人信息,最終占比也不會超過萬億分之一,影響實在是太小了。而“蟻群”在過去一年中給社會帶來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
“蟻群”完成了已知生物圈所有生物的基因組測算,幫助天文家和數學家解決了幾個由于超級龐大的計算量而困擾了他們數個世紀的難題,還有其他的成就,數不勝數,只有在“蟻群”的方式下才能列舉出來。幾位研發人員毫無疑問地都進入了全球最高科技獎項的候選人名單,并且在各個場合都炙手可熱。endprint
所以,很自然,這次討論以支持方壓倒性的優勢結束了。
唯一有變化的是,越來越多的人向往“蟻群”的生活,沒壓力,高收入,不用和人打交道,還有許多難以言喻的理由。他們瘋狂地向“蟻群”的控制者們示好。但是“蟻群”的計算量已經達到當前需求了,所以出現了輪換機制。“蟻后”——我們這么稱呼在現實生活中控制整個項目的國家信息科技中心——會定期隨機替代“工蟻”,周期是一年。
很幸運的是,在第一次替換中,我沒有被抽到。
12
作為徐廣直接介紹第一批進入“蟻群”的人,我顯然還是有一些優勢的。我一直活在“蟻群”里面,幾乎成了資歷最老的一個。我已經習慣了在“蟻群”里面打發時間,甚至可以不被監測系統查到,偷偷地睡一覺。然而生活總是要出現變動的,大約在蟻群中待了兩年之后,我就遇到了自己的契機。
在巨大的信息流中,我看到了一條兩年前的通訊記錄,那來自于在銀行時我的頂頭上司們的內部討論,討論的內容就是我受到的那一次投訴。我很訝異自己居然還記得這件事情,更訝異的是我依然很憤怒。我看到其中一個人說,“這件事就讓孟強擔一下嘛,扣點工資,沒事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我憤怒地把“沒”字的二進制代碼改成了“有”字,然后看著訊息迅速地跑了出去。
紅線沒有出現。
當我冷靜下來之后,我才發現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但更多的,是一種異常的興奮感。我再次開始嘗試,這一次,我很小心地把一個大約有一千億大小的數字改動了一個單位。我懷著一種作案的心情看著它跑了出去,紅線依然沒有出現。
監察系統失效了。這個念頭蹦了出來。
之后的幾個月,我開始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我做得盡可能小心——我可不想失去工作,結果發現,當改動很小的時候,基本不會被發現;而當改動比較大的時候,監察系統只會判斷為誤計算。我意識到,我確實擁有改變原始數據的能力。而且顯然,出于某種緣故,監察系統的判定閾值被設定得過低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我的心里冒了出來。在最初的短暫時間里,我感到疑惑,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能力,會不會因為我是整個動態“蟻群”的第一位參與者呢?但“工蟻”們的身份是沒有什么差別的,我們共同扮演交互核心的角色,并且我們的所有能力都被局限在“蟻群”的虛擬空間以內,在客觀的三維世界中,國家科技信息中心依然掌控我們的一切。
那會不會是徐廣給了我什么特別的好處呢?
這我沒辦法確定,不過我懷疑他有這樣的能力,他只是一個代理商,并不是系統的開發者。而關于幾位系統的開發者,我也做了調查,同樣毫無收獲,除了“蟻群”本身,他們和我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我小心地保守著自己的秘密,并且試圖去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我想要弄清楚,為什么。但是很快另一個念頭就冒出來了,我簡直為自己感到可笑。
孟強,你有病吧!有這么可怕的能力,你幾乎就是這個世界的神!
當然,嚴謹一點說,我得做一個小心的神。
那天晚上,我竊笑著給每個曾經的領導的賬戶里面扣了一筆工資,金額基本和我當初被扣的獎金差不多。同樣,這個改動并不足以觸發監察系統。
這是正義的懲罰。我為這個行為感到心安理得。
13
生活愈發有趣起來。我不再關注為什么,只當那是上帝賦予我的權力。
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是讓自己浸泡在“蟻群”網絡之中,被動接受密密麻麻的網絡中傳來的數據,無意識地處理,再傳出去,偶爾像是翻翻報紙一樣看看有沒有什么新鮮的消息,然后丟到一邊。我開始有意識地在海量的數據中尋找自己關注的東西。
我并沒有用自己的“超能力”做什么壞事,生活安逸,對自己的一切也很滿足,對我而言,犯罪沒什么樂趣可言。
大部分的時候,我會抱著一種娛樂的心態改動一些無關緊要的數據,我會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為這個世界增添樂趣。我會把附加了過分修改屬性的網絡照片還原,然后看著這張照片突然出現在個人主頁上;我會把有趣的被隱藏的網購交易信息的屬性設為公開;我會把刪除掉的瀏覽記錄和播放記錄重新送回去……
我的生活變得樂趣無窮,在“蟻群”里我不再是打發時間的旁觀者,我絞盡腦汁,想著各種有趣的惡作劇。而那些在現實生活中被折騰的人,大多只是以為這些改變來自于一個網絡黑客或者是一些網絡錯誤。
當然,我很少觸碰那些正兒八經的數據,基本上只要我讀不懂的信息,我都會小心地避開。一方面而言,這些數據確實枯燥無聊,改動他們既無法造成什么反響,又沒有什么樂趣。另一方面,我也確實擔心它們屬于某些比較關鍵的數據庫,隨意改動會帶來不可預期的災難,無論是給這個社會的,還是給我自己的。
直到某一天,在連續“行動”后感到百無聊賴時,我看到了一段長長的數字,那是一個溫度傳感器記錄下來的一個地方連續三年的溫度浮動情況,每次記錄間隔是15秒,記錄精度是0.001度。這樣無聊的數據應該沒什么用吧?我突發奇想,將這個數字展成了二進制的字幕。龐大的二進制字幕鋪天蓋地,然后,我在字幕中間一塊比較寬敞的區域,將0和1的代碼重新排列成了一個笑臉,我抱著胸,像是最偉大的藝術家一般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我看著數據重新收成了十進制的數字,然后跑了出去,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舉動會讓我感到有趣,也許是因為我能聯想到那個著名的網絡笑臉符號。
當然,紅線依然沒有出現。
14
我不知道這件事是怎么傳到其他“工蟻”耳朵里的,應該是有跟我一樣無聊的人打開了這段數據,然后看到了這個笑臉。當然,他們并不知道到底是誰干了這些事,因為我們任何人都沒有身份代碼。我是后來才知道為什么——因為這個復雜網絡運行起來太龐大了,每個人扮演的角色時刻都有可能變化,如果固定身份的話,那就和老的“蟻群”一樣,效率低下。
然而這件事確實在“蟻群”世界中傳開了,我看到他們都處于一種混亂的亢奮之中,他們說,“蟻群”之中出了一個可怕的上帝。endprint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面,我一直擔心這件事會被暴露,然后大難臨頭,但奇怪的是,“工蟻”們并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討論這類問題,這就像是一個禁忌的秘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替我保密,但是我也變得更加小心起來,我壓抑了很久一段時間,沒有再做什么出格的舉動,直到確定一切安全,才又開始了自己偶爾的惡作劇。
社會對于這些似乎毫無察覺。
在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創作”之后,我感到樂趣稍微少了一些,最主要的原因,雖然有些奇怪,還是在于我開始感到自己的行為得不到什么認同感。這時,我會用電影里面的超級英雄來安慰自己——他們同樣缺乏認同感。
為了使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我開始實施一些正義的懲罰,我會舉報一些圖謀不軌的網絡罪犯,會把一些網絡用戶的論壇積分清零,會去公布一些希望被隱藏的不良信息,甚至可能會從某些人的賬戶里面扣掉適量的錢。在監察系統的范圍內,我幾乎無所不能。而在“蟻群”的網絡內,我又幾乎無所不知。我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成為了這個“蟻群”世界的守護神,像是第二套監察系統,看著所有人。
我對自己的生活越來越滿意了。
15
在動態“蟻群”網絡投入運行的第三年,一家巨頭企業的新一代產品出現了嚴重故障,被迫全部召回。經過檢查,發現故障來源于一個非常可笑的計算錯誤。雖然癥結是因為“蟻群”計算誤差,但是這家巨頭企業因為沒有做好復檢的工作,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幾乎瀕臨破產。我仔細地看了計算的源代碼,那個錯誤確實挺可笑的,我看到被展開的二進制代碼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哭臉,但這似乎并不是我的手筆。
接著,一架航天飛機在發射過程中莫名其妙地失事,原因同樣令人哭笑不得。專案組經過長達半年的認真分析討論,最終發現錯誤來自于操控系統的代碼中,有幾個冒號的后面被莫名其妙地加上了一個圓括號,組成了一個笑臉的圖案。這個代碼最后是由“蟻群”來運算的,這些多出來的圓括號使得整個操控系統失靈。所幸這只是一次模擬飛行,沒有載人。
然后又是大量企業的數據庫由于充斥著異常數據而崩潰,這件事讓我很奇怪,我能做的改動是非常小的,而且我一直很小心,基本上從不做過分的事情,怎么會出現大量異常呢?
我看向代表其他“工蟻”的藍色亮點,它們都一樣閃爍著,每一個點,看上去都毫無差別。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漸漸在我腦海里形成,我惴惴不安地度過了在“蟻群”里面的最后幾天。
最關鍵的事情終于發生了。“蟻群”里“工蟻”第二次替換時,一名被替換的“工蟻”心懷不滿,向大眾媒體披露了“工蟻”具有改變信息能力的事實。
全球嘩然,“蟻群”網絡很快徹底解散。
16
三年來我第一次撥通了徐廣的電話。
“是你啊,‘蟻群都解散了,你還找我干什么啊?”對面傳來他懶洋洋的聲音。
“所有的‘工蟻都具備改變信息的能力?”我直截了當地問道。
“好像是吧,你不也有嗎……”他無所謂地說。
但我是第一個,我總感覺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可怕的錯誤。
“為什么會這樣?當初設計的時候不是應該杜絕這種現象嗎?”
“你問那么多干啥,這幾年老弟你賺的也不少了,你再重新找個工作唄。”
“我只是好奇。”
許廣笑了出來,“嘿嘿,好奇?早干什么去了?你等等吧,很快就有答案了。”
正如許廣所言,等了一天,當我打開電腦的時候,充斥全屏的都是關于“蟻群”網絡的討論。
原因已經被解釋清楚了。
靜態“蟻群”網絡只要求低的參與度,所以可以只使用不活躍的腦細胞進行運算,這個時候“蟻群”和我們的思維是處在不同的大腦系統之中的,我們的思維無法改變原始數據。但是隨著動態“蟻群”網絡的規模擴大,越來越多的腦細胞參與進來,“工蟻”的主觀思維漸漸和“蟻群”網絡本身的計算基礎發生了重疊。
雖然人們并不清楚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工蟻”到底是誰,但很顯然的是,所有的“工蟻”都保持了統一的默契和節奏。
網上正在全球直播聯合國關于動態“蟻群”網絡的大型討論會議。主要的議題有兩個,第一個是關于“蟻群”本身的安全性,很顯然,全票否決。第二個是關于一百萬“工蟻”們是否需要為這幾次事故承擔相應的責任。第二個議題的討論非常激烈,各方的觀點都很鮮明,而且都不肯讓步,但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表明某一個“工蟻”應該為某一項事故負責。而如果判責一百萬工蟻,則又顯然極大地觸犯了公正原則。
最終的結果是,不了了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幾位研發者從天堂掉到了地獄,他們也許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但是他們什么都沒有說。
他們已經成為所有人心中的罪人。
17
到底是不是我第一個發現“蟻群”秘密的呢?一開始我覺得是的,但是后來,我又開始懷疑了——我真的有那么特殊嗎?
不知道為什么,當我覺得自己沒那么特殊的時候,輕松的感覺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我的內疚感消失得很快。在我看來,我為自己辯護的理由是充分的。首先,出事的那些數據都不是我處理過的,是那些沒有責任感和良知的“工蟻”做的,我的行為從來無傷大雅,那些事情應該怪罪在他們身上。其次,“蟻群”最本質的問題還是在于系統本身,它應該設立足夠強的監察機制,并且杜絕主觀處理的致命缺陷。那些事,其實也不能完全賴“工蟻”們。
總而言之,與我無關。
我重新找了一個工作,工資不高,工作很辛苦。
生活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三年前,一開始有點兒難以適應,我甚至得重新開始學著適應十進制的世界。
“蟻群”也消失很久了,但人們總還是會有意無意地在現實生活中發現它留下的點點痕跡。
18
“大強!”光頭喊我,“亂七八糟的,你干的什么玩意兒!”
他總是對我吹胡子瞪眼的,但誰讓他是老板呢。
我接過客戶資料文件,里面有一大段古怪的亂碼。
“這不是我做的啊。”我瞪大了眼睛。
“你負責的客戶資料,鬼知道你怎么弄成這樣的,趕緊給我修改好了,不然客戶有任何損失,唯你是問!”光頭瞪了我一眼。
真倒霉,我郁悶地看著那段亂碼,不知道為什么,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了上來。
純粹的本能驅使下,我將它們展開成了二進制代碼。
一個個小小的笑臉,排成一列,帶著邪氣,肯定不是我的手筆。
“該死的‘工蟻。”我罵道。
【責任編輯:劉維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