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濱
經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洗禮,“生前遺囑”已經成為一項提升危機意識、增強危機處置能力的金融制度創新。尤其在解決“大而不倒”的問題上,被認為其有效地彌補了傳統市場退出機制的不足。自2013年底以來,遵照國際慣例和監管部門要求,中國的一些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相繼出臺了“生前遺囑”。與此同時,出于風險防控目的,“生前遺囑”還被逐步引入到民營銀行、信托公司、消費金融公司等中小機構。短短幾個月,中國金融機構的“生前遺囑”,經歷了“從無到有、從有到多”的寬泛化趨勢。
事實上,根據金融穩定理事會(FSB)的倡導,“生前遺囑”是專門針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的市場退出所設立的一項危機處置制度。進一步來講,“生前遺囑”的設立主體至少應該是具有市場規模大、內部組織復雜、外部關聯性強、可替代程度低等特征的大型金融機構。
國際上,“生前遺囑”均是針對大型金融機構及大型外資銀行在本國的分支機構。在美國,它適用于資產規模超過500億美元的境內外銀行機構和大型非銀行機構,遺囑內容包括機構的組織框架、外部關聯、管理系統和處置程序等方面。相比之下,英國“生前遺囑”的覆蓋范圍要廣一些。其中,恢復計劃涵蓋所有銀行機構;處置方案則主要針對大型銀行,小型銀行仍沿用傳統的清算退出方式。
綜合FSB“生前遺囑”的設計理念和世界各國的實踐,筆者認為:在中國,“生前遺囑”制度初期設立時所覆蓋的范圍不宜過寬,應將此項制度實施限定在對中國金融體系產生系統重要性影響的金融機構上。如果中國的“生前遺囑”寬泛化,將過多的小型金融機構納入其中,可能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第一,寬泛化會大幅增加監管成本。對于監管者來說,解決少數機構的“大而不倒”,固然可以降低監管成本、救助成本以及由此衍生的道德風險。但是,如果數千家中小機構也先后跟進設立遺囑,監管成本就會演化出一條先減后增的“U”形曲線。其原因在于,“生前遺囑”需要監管者定期的審查和評估,并且在實施中參與和負責。考慮到民營銀行等小型機構的方興未艾,以及其他非銀行類金融機構,總量則更加龐大。面對如此數量的機構,如果一一進行動態評估,監管者必然疲于應對。在前文分析中,英國的覆蓋面是最高的。但是,英國的存款類金融機構一共也只有170家,同時,小型機構的“生前遺囑”原則上不需要監管者參與。由此可見,若中國達到英國的覆蓋面,監管成本要高出十幾倍以上。
第二,寬泛化容易導致形式主義。對于機構而言,設立“生前遺囑”會增加管理運營成本,又需要定期更新和報送,大多出于被迫之舉。一旦金融危機真正來臨,監管者精力有限,通常會抓大放小。那么,中小機構遺囑條例的執行效力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最終流于形式主義。
第三,寬泛化會影響部分機構的正常運營。以2014年4月的銀監會99號文為例,提出了在國內信托公司危機處置中,要包含激勵性薪酬延付、限制分紅與紅利回撥等措施,并要求所有信托公司限期設立“生前遺囑”。筆者認為,此項規定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有待進一步推敲,尤其是這些監管要求與現行的公司法和公司治理制度協調可能會存在一些問題。例如,信托公司可能會面臨一個兩難的窘境:一方面監管者要求信托公司的股東在一定程度上事先對自己的股東權益及分紅作出某些限制,而另一方面信托公司的股東有可能為保護自己的利益而依照公司法否決針對此類限制的股東會決議。
事實上,對于信托市場上的高風險,最重要的是讓投資者回歸理性,不迷信“剛性兌付”,有自行承擔投資風險的意識。同時,一旦出現問題,要界清管理者和股東的正當權責,不宜由股東直接填補投資者的損失。
總而言之,“生前遺囑”是為了防范“大而不倒”所引發的系統性風險。目前,對于中國而言,現階段最重要的是通過立法等手段,確?!吧斑z囑”對“大而不倒”的執行效力。而對于中小機構,傳統的并購重組、破產清算和存款保險制度足以應對,沒有必要將“生前遺囑”寬泛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