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阿長與<山海經>》的細節描寫

曹銀霞

【摘要】本文是一片解讀文章寫作特點的教學心得。本文的突出特點就是注重細節描寫，通過細節描寫，刻畫人物形象，展示阿長這位舊社會勞動婦女的淳樸與善良，了解、認識舊社會勞動婦女的生活處境，全面準確的理解阿長所代表的這一群體形象。

【關鍵詞】阿長；山海經；規矩

讀過魯迅雜文的人，都說先生的雜文如匕首投槍，但其散文集《朝花夕拾》，盡管有理性的批判，卻更洋溢著溫馨的回憶。尤其是這篇《阿長與〈山海經〉》，樸實、自然，讀之如同置身于空氣清新，惠風和暢的陽春三月，內心涌動著陣陣暖流。先生筆下的阿長形象有血有肉，真實典型，極富立體感，只不過因為她出自一篇散文，就不如《三國》《紅樓》等小說中的人物形象那么知名。

這篇文章及阿長這個形象的塑造之所以很成功，就在于諸多真實的細節描寫，但這就給初讀本文的學生留下啰里啰嗦的感覺。現在，就讓我們走近《阿長與〈山海經〉》去了解文本、欣賞阿長。

阿長其實不姓“長”，“長”也“不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叫做什么姑娘的”，“總之不是長姑娘”。“她也曾告訴過我這個名稱的來歷：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個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后來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補她的缺，然而大家因為叫慣了，沒有再改口，于是，她從此也就成為長媽媽了”。姓名是一個人區別于他人的特征之一，而阿長在這里無名無姓，可見她身份多么低賤。但這個有關身份的細節交代，不是贅筆，后面對阿長的描寫及阿長的特點都與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魯迅先生對人和事的看法，向來都是現實的，從不避短揚長，他心中的阿長也不例外。“最討厭的是常喜歡切切察察，向人們絮說些什么事，還豎起第二個手指，在空中上下搖動，或者點著對手或自己的鼻尖。”阿長還愛給我母親打我的小報告。最有意思的是睡相不好，“在床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擠得我沒有余地翻身”，“母親聽到我多回訴苦之后”，曾委婉的提醒阿長“長媽媽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熱罷？晚上的睡相，怕不見得很好罷？”可“她不開口，但到夜里，我熱得醒來的時候，卻仍然看見滿床擺著一個‘大字，一條胳膊還擱在我的頸子上”。這些細節既真實又形象，我們似乎身臨其境，親眼看到了那個“大”字的阿長躺在那里。先生白描的手法可謂妙筆生花，爐火純青。“我”母親委婉的提醒阿長，但她為什么不開口呢？也不立馬答應自己以后不再那樣呢？仔細想想，阿長不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她只是個仆人，每天非常辛苦，既要伺候我這個小主人，還要干日常家務，晚上一上床，勞累、瞌睡立馬趕來，倒頭睡倒，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還顧得上睡相好不好。阿長對此沉默不語，說明了她的淳樸善良，既不像無賴矢口否認，也不像圓滑者立馬承諾。葉圣陶先生說作文的靈魂在于真實，正是這些缺點，才使得阿長的形象豐滿立體，使文章真實可信。

阿長“還懂得許多規矩”。“‘哥兒，你牢牢記住！她極其鄭重地說，‘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得對我說：阿媽，恭喜恭喜！記得么？你要記著，這是一年的運氣的事情，不許說別的話，說過之后，還得吃一點福橘。她又拿起橘子來在我的眼前搖了兩搖，‘那么，一年到頭，順順溜溜……”。阿長“教給我的道理也很多” 。死了人要說老掉了；生了孩子和死了人的屋子里不能去，不能從曬褲子的竹竿兒地下鉆過去……這些煩瑣之至的情節、事情，看似婆婆媽媽，甚至迷信可笑，但這恰恰體現了阿長這個沒兒沒女的孤孀，對幸福的渴望，對“我”的喜歡和關愛，把一個出身卑微，身份低賤，命運多舛的農村婦女的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她不僅希望自己一年順順溜溜，還希望“我”一年平平安安，讓人倍感同情與辛酸。更為可笑也給學生留下深刻映像的，倒不是買《山海經》的事兒（盡管這是文章重點敘述的內容），而是阿長講長毛的故事。阿長講的長毛的故事，如長毛抓住婦女，讓她們脫掉褲子，在城墻上站成一排排，“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女人哪有阿長說的那么大的法力啊！這實在讓人覺得荒唐可笑，也讓人看到了阿長的粗俗與愚昧。但就是這些荒唐的情節逼真地反映了愚昧落后的舊中國統治下的比貧苦農民地位更低下、命運更凄慘的女性傭工者的真實生活與精神狀態。第一次鴉片戰爭時，中英兩國交戰，英國人的炮艦早已開到了廣東，情勢危急，可當時廣東的高層將領當中，有人竟命令士兵搜集女人褲子和民間便盆，擺在海岸，以便辟邪，驅走“洋鬼子”。50多年后，八國聯軍侵華期間，面對列強的先進武器，義和團拳民胸貼符咒，扛著大刀長矛向侵略者沖去。其英勇慷慨，視死如歸的精神我們不應抹殺，但這種愚昧落后的現實我們也不應該刻意回避。當時整個國家、國民就生活在這樣的狀態中，我們又怎能以更高的標準來苛求一個底層的傭人哩？結合這樣的現實國情，解讀阿長，就不會覺得她有多么可笑，只會覺得真實。

“我”與阿長母子般的深情只是作者表達的第一個情感層面。題目中的“與”還顯示出阿長與《山海經》有著某種共性，那就是在“我”人生路上這兩者都起著很重要的作用。文中的“我”處在一個封閉的生活圈子，顯然有著“九頭的蛇，人面的獸，生著翅膀的人……”的童話式的《山海經》是最符合孩子閱讀口味的書了，可惜叔祖那也沒有，這就是“我”所處的童年環境，連成人的叔祖都是這個環境中的“寂寞者”，何況一個孩童呢？在這種環境中，能讓我與社會發生聯系的重要人物不是“我”的母親，也不是叔祖，而是阿長。由于她自身的見識所限，她給我講荒誕的故事，但她是在用故事給我講述她所理解的人生社會，尤其可貴的是她給我買來了對我人生產生過重要影響的《山海經》。正因為如此，題目中還包含了作者要表達的第二個情感層面：對阿長的崇敬。

阿長給“我”買《山海經》是文章敘述的重點。文章可謂曲徑通幽，千呼萬喚，《山海經》最終才展現在我們面前，給人一種沒有抓住重點的感覺。其實，作者用了欲揚先抑的手法，前面的一切都在為后面的事兒蓄勢，這正是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體現。阿長在這里可謂光彩照人，不但作者對其敬佩，就連讀者也對她刮目相看。“我”那么渴望《山海經》，家里沒有一個人理解“我”這個小孩子的心理需要，只有阿長知道，盡管阿長是“我”的保姆，但她始終是個奴仆，她完全可以不理“我”這個小主人的心理要求，只需按主仆關系照料好我的衣食住行就是了。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阿長竟然比“我”母親都理解我的心思，念著“三哼經”居然買來了書， “人面的獸，九頭的蛇……”，她牢牢的記在了心里，這不得不讓人佩服。此時那個切切察察、睡相不好、規矩很多的阿長居然變得可愛起來，胖乎乎的可愛。就是這么一個無名無姓目不識丁的傭婦居然費盡周折給我買來了《山海經》，這不僅反映了她對我的關愛體貼，更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她對知識的渴求與羨慕，對讀書人的尊敬和支持，這就如同饑餓的人更懂得面包的重要。

這篇文章的真實還體現在“我”對阿長的態度與看法的變化上。“我”的真實感受，讓阿長的形象更加逼真。比如，阿長弄死隱鼠，我就“憎惡”她；阿長切切察察，“我”就把自家的小風波與其聯系起來；長毛的故事讓“我”對她產生了“空前的”和“特別的”敬意，覺得她有“偉大的神力”，“深不可測”；弄死隱鼠，我對她的敬意又淡薄、消失了，甚至“我懼憚她什么呢”？阿長買來《山海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全身震悚，目不識丁的阿長居然能買來《山海經》！所以我覺得“她確有偉大的神力”。更有意思的是阿長說長毛也抓“好看的姑娘”時，“我以為她一定很安全了”“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灸瘡疤”，于是“我”說：“那么，你是不要緊的”，真可謂童言無忌。

曹雪芹曾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魯迅先生的這篇《阿長與〈山海經〉》，就是人情練達的文章，足以將其當做世事洞明的學問看待、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