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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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教育是什么呢？人的教育就是完成人的社會化，由自然人轉(zhuǎn)變?yōu)樯鐣?，亦即使人具有健全的人格，健康的體魄，成為有教養(yǎng)的國民，合格的公民。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就是，人能夠通過教育成為完整意義上的人。通過基礎(chǔ)教育，人長大成年走向社會時，是一個合格的高素質(zhì)的國民或者公民。這就是人的教育。

根據(jù)我的粗淺理解，人的教育觀念包含這么幾個內(nèi)容，或者說原則：

（1）人的教育是人的自我完善，精神境界的提升。

古代荀子有句話：“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边@話說得很好，區(qū)分了兩種教育目標。我們的學習是完善自身，提升自己，不是為了任何別的目的。當然，也會有別的效果，但那是次要的、附帶的。我們受教育是為完善自身，國家花錢搞教育首先不是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而是讓每一個受教育者完善自身。每個受教育者個體就有他的價值，他的自我完善就使他對這個社會具有最大的價值。

（2）在人的教育的目標中，重要的一項是使學生具有健康的心理和健全的人格。

據(jù)調(diào)查統(tǒng)計，我國有一億人心理不健康，有人格缺陷。前幾年有一則轟動全國的新聞：中國政法大學一名學生把老師砍死了。即使老師有錯，怎能用這樣簡單而殘忍的方法來處理？你知道，一個心理正常的人需要越過無數(shù)障礙，才能揮刀殺死講臺上的老師，但對這個學生來說，這些障礙一步就輕易地跨過了。在審理他的過程中，律師要救他的命，讓他誠懇認錯懺悔，但這學生一直認罪不認錯。法院判他死緩，他抗議，要求死刑。被法官不耐煩地趕了下去。顯然，這個學生在人格上是有嚴重缺陷的。

也就在那前后，我們學校有一個班，三十來個學生中就有兩個人在一個星期內(nèi)自殺，有一個成了終生殘疾。你想不到，那自殺的原因不值一提。學校很緊張，要求各學院對心理有問題的學生做個調(diào)查統(tǒng)計，結(jié)果有一個院就報告有六十多名學生有心理疾患。各位家長滿懷著成功的希望送孩子來到大學，以為能夠考上中國政法大學就很滿意了，將來一定是個人才，但是，如果孩子形成有缺陷的人格，心理不健康，考上大學又怎樣呢？

（3）人的教育要求知識豐富、視野開闊，學會理性地思考與表達。

知識豐富、視野開闊，人們?nèi)菀桌斫馑膬r值。但理性地思考和表達，在我們這里是被嚴重忽視的。

我們培養(yǎng)的學生能不能合乎邏輯地思考，合乎邏輯地表達自己的思想，理性地與同伴進行思想交流？我們?nèi)鄙龠@方面的教育，也對這方面的缺陷沒有清醒的認識。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發(fā)現(xiàn)，有那么多的人，不能合乎邏輯地、理性地表達思想觀點。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這些人在公共生活中就有了充分的表現(xiàn)機會。你們可以看到，在互聯(lián)網(wǎng)，那么多的吵架。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缺乏對事物基本的健全的判斷能力？有那么多的人無法溝通？互聯(lián)網(wǎng)成了大家站隊的地方、抬杠的地方、發(fā)泄情緒的地方、罵街的地方。村婦罵街是文盲在村子的大街上罵，現(xiàn)在是受過教育的人在網(wǎng)上罵。

不久前的一個例子，韓寒是否代筆問題，嚴重地分裂了中國的知識界和思想界。這件事只有一方是對的，不管哪方是對的，都有那么多人錯了。這么簡單的一件事，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做出錯誤的判斷？是因為，有那么多的人，心智不健全，缺乏基本的邏輯思考能力。

從微博上看到一個網(wǎng)友訴苦說：夫妻倆，丈夫是方粉，妻子是韓粉。幾個月來，丈夫要與妻子行好事，都被妻子嚴詞拒絕：“無恥的方粉，還想占韓粉的便宜，沒門！”看來兩人得離婚了。方粉與韓粉相互認為對方太弱智，甚至很無恥。不管哪方是對的，都說明，的確有很多人缺乏健全的判斷推理能力和邏輯思考的能力。

當大家都有機會表達、有機會討論交流時，我們就發(fā)現(xiàn)很多國民缺乏這方面的基本素質(zhì)。這與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有關(guān)，也與基礎(chǔ)教育缺少這方面的訓練有關(guān)。在西方的歷史上，大學的預備階段，一個重要的教育內(nèi)容就是邏輯、修辭。從古希臘羅馬到中世紀都是如此。

（4）人的教育的一個重要目標，是使學生有一個健康的體魄、堅強的意志。

健康的體魄，不只是體質(zhì)健康。體魄包含著精神性的內(nèi)容。

曾看過一個電視節(jié)目，一群大學生去越野了，冒險去了。過一條本來沒水的河的時候，由于上游下雨，水流下來了，幾個學生大呼小叫。膽小的嚇得要癱了，膽大的說，啊呀，太刺激了、太驚險了！

我在美國時，曾計劃參加一次童子軍的長途徒步旅行。這個活動就是童子軍成員利用假期，做長途旅行。從美國中部或南部走到北部，半個月或一個月，背著帳篷炊具等生活用品，一天要走大約五十華里。不進城市不進酒店不進村莊，露宿荒郊野外，就地取水做飯。一般由兩個成年人帶隊，成年人要背約一百磅的物品。我知道自己背不了。美國人說，叢老師，你要跟我們走，可以少背點兒。但我怎么好意思??？就放棄了。我在美國還見到過西點軍校軍人的魔鬼訓練，看到他們背著數(shù)十磅的裝備在森林和荒野里跋涉。想想我們那些“祖國的花朵”，他們真的是花朵啊。不過是沒腳脖子的水，就把他們“刺激”成那樣了。

（5）人的教育落實在政治上，就是培育現(xiàn)代公民人格。

所謂健全的人格，從政治上說，就是民主人格、公民人格。我把公民的人格特征歸納為：獨立、自治、自尊、平等、參與、理性。我們的國家正在由臣民社會向公民社會轉(zhuǎn)變，我們的目標是建立公民社會。公民社會意味著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形成了現(xiàn)代公民的人格，沒有這一點，民主制度、法治都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只有大多數(shù)國民形成了現(xiàn)代公民人格，這個公民社會才是扎實穩(wěn)固的、可靠的、不可逆轉(zhuǎn)的。如果公民的民主人格沒有形成，一個民主制度建立起來完全可能倒退，完全可能被架空，現(xiàn)在所謂的民主、法治為什么不能落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大多數(shù)國民還處于臣民和公民之間的狀態(tài)。有了一點兒公民意識，但基本上還是臣民觀念。我們現(xiàn)在培養(yǎng)公民，使他們形成現(xiàn)代公民意識和公民習慣，也就是養(yǎng)成現(xiàn)代公民的政治人格，這是解決我們政治問題的根本出路。

我們現(xiàn)在學校的教育，尤其是基礎(chǔ)教育階段，還是在強化臣民意識，進行臣民教育?？赡苡行├蠋煵环?，為什么這么講？又沒有讓學生喊萬歲、給皇帝磕頭。實際上，那種國家主義教育、工具主義教育就是臣民教育的一個變種。我們的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教育的很多內(nèi)容是在強化臣民意識，而不是讓學生養(yǎng)成公民意識。

（6）人的教育是提高人的教養(yǎng)水平，豐富人的內(nèi)心世界，培養(yǎng)健康的興趣愛好和生活情趣、對美好事物的感受鑒賞能力，總之，使受教育者為其未來健康、幸福、高質(zhì)量的生活做準備。

我們的教育總是要求學生為將來的事業(yè)成功做準備，為國家的事業(yè)做準備。什么時候講要為本身、為自己將來的幸福和高質(zhì)量的生活做準備？使學生成為有教養(yǎng)的人、內(nèi)心世界豐富的人、有較高精神境界的人，有廣泛的興趣愛好，有對美好事物的感受和鑒賞能力，這對一個人未來的高品質(zhì)生活太重要了。

我在支教期間，走遍了新疆，也刺激了身邊很多朋友走起來?，F(xiàn)在很多國人旅游，無非是隨大流，看熱鬧。如果在旅行中，多懂得一些歷史、地理、宗教、藝術(shù)等領(lǐng)域的知識，有豐富的地質(zhì)、動植物學的知識，有較高的審美情趣，旅行的感受就不一樣了，生活的品質(zhì)就不一樣。有一次，我與一個丹麥人同行，那是一個普通的西方人，地質(zhì)知識卻非常豐富，植物學方面，他能認識一千多種植物，隨時叫出所遇到的花草樹木的名字，并解釋它的特性、生長地等。與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的自慚形穢。在我的同伴中，我還算知道多的。曾有學生與我一起旅行，除了楊樹柳樹，就不認識什么了。

（7）人的教育將學習作為生活的一部分，不能為成年的目標而任意犧牲少年兒童生活的樂趣。

現(xiàn)在很多孩子，在生活中除了學習，就是為學習做準備，學習就是一切。孩子是要學習，但學習不是他們生活的全部。他們還要生活，要享受童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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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美國考察時，曾在一個華人家里聊天。這對華人夫婦一晚上都在講他們的孩子，其中用得最頻繁的一個詞是happy，我印象很深。他們不斷地說，他們的孩子在美國與在中國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美國很happy。天天happy，學習好happy，學習不好也happy。他們最滿意的，是孩子在學校happy，回家講起學校來，也是一臉的happy。

基礎(chǔ)教育培養(yǎng)的是正常的普通人。在學校里到處掛著牛頓、愛因斯坦的像，掛他們的像也可以，只是表示對他們的敬重，因為他們?yōu)槿祟惖闹R進步所做的貢獻。但不要讓孩子以他們?yōu)榭＃蛩麄儗W習，那是學不了的。還沒有一個人成了牛頓或愛因斯坦，以他們?yōu)榭?，對孩子正常發(fā)育是有害的。學校教孩子長大都當科學家、工程師，那是一種嚴重的誤導。孩子就不要想將來如何，搞得負擔那么重，快樂地享受童年就是。

人的教育有一個重要的觀念，即學習就是生活，不能因為要為將來的事業(yè)做準備、為國家的事業(yè)做準備而犧牲了少年兒童時期的生活。孩子們要happy地生活。學習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要享受生活，還要享受童趣。生活得happy，比學習成績好更重要。不然，將來哪怕他當了國家領(lǐng)導人，成了李嘉誠，成了愛因斯坦，犧牲掉的少年兒童生活也是無法補償?shù)?。為了將來的目標把現(xiàn)在完全犧牲掉了，值得嗎？孩子將來開車、賣貨，又怎么了？只要活得happy就行。少年兒童時代活得happy，以后人格健全、心理健康，一樣會幸福。所以，不能為了孩子的未來事業(yè)，更不能為了所謂國家的前途目標，去犧牲孩子的生活，犧牲孩子的樂趣。犧牲了這個就不能讓孩子健康地發(fā)展，他就不可能形成一個健全的人格，最后可能培養(yǎng)出一大批心理不健康、人格變態(tài)的人。事業(yè)不行，對國家對社會也是禍害。

這就是我理解的人的教育?？偟膩碚f，人的教育就是以人為目的，就是對人的全面提升，每個受教育的個體自身的完善就是教育的價值所在。

人的教育和人才教育的出發(fā)點不同。表面上看，一些目標好像是相同的，實際上出發(fā)點和歸屬都不同。教育者應該轉(zhuǎn)變觀念，轉(zhuǎn)變“國家至上、整體至上、國家就是一切，個人是工具”的觀念，要承認個體的價值，個體是社會的基礎(chǔ)，國家是為個體服務的，要讓每個人過上高品質(zhì)的生活。教育也正是為這服務的。尤其是基礎(chǔ)教育，就應該定位于人的教育，是人的社會化過程，不要帶太多功利的色彩。

更進一步地說，人才教育的哲學基礎(chǔ)是極權(quán)主義的。整體至上、國家至上，個體被對象化、工具化。所以，人才教育必然不尊重人、壓抑人、摧殘人，結(jié)果也不會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只會摧殘人才。人們反思人才教育的失敗，沒有反思到點子上，只要一味追求人才培養(yǎng)，就必然失敗。一流人才是人的個性充分發(fā)育的結(jié)果，一個國家的國民心智能夠健康發(fā)展，人才自然涌現(xiàn)。一流的人才從來不是掌權(quán)者有意培養(yǎng)出來的，而是人自由發(fā)展的結(jié)果。所以，人才教育在人才培養(yǎng)上也注定是失敗的。

中國為什么能夠把極端變態(tài)的應試教育搞到這種程度？也是缺乏對人的起碼的尊重，缺乏對孩子的基本尊重。如果有這種基本的尊重，絕對不忍心把孩子搞到這種程度。

前不久有個報道，一個班的孩子都打著吊瓶學習，一邊輸著氨基酸給身體補充能量，一邊拼命地做作業(yè)?？吹侥莻€圖片，我就想起了那個活熊取膽?；钚苋∧懠ぐl(fā)了全國網(wǎng)民的同情心，感到心疼??！怎能這樣虐待生命？可我們?yōu)槭裁床恍奶圻@些孩子們呢？對熊是取膽汁，對孩子們是取分。現(xiàn)在的學校已經(jīng)形成了非常成熟有效的方法，把孩子們的最后一滴油水榨出來掙分，給老師掙分，給學校掙分，給政府掙分，許多家長也做幫兇。不論他們怎樣溺愛孩子，但都能狠下心來，咬著牙逼孩子去掙分。我們怎么忍心這么對待孩子？

提倡以人的教育為導向的教育目標，必然要求教育公平，必然要求國家的公共教育資源均衡分配。我們的教育不是為了培養(yǎng)諾貝爾獲獎者和所謂的大師，諾貝爾獲獎者和大師是人的教育自然形成的，不是拔苗助長有意栽培出來的。人的教育要求我們十三億人都要享受最基本的教育條件，達到最基本的水平，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合格的國民。這就必然要求一種均衡的教育，不僅要求平均分配教育資源，還要求“弱勢補償”。國家在分配資源時，必須要傾斜于處在不利地位的地區(qū)、民族、學校和個體，讓他們都達到基本的水準。

而人才教育必然產(chǎn)生馬太效應。人才教育面對的是所謂公平與效益的矛盾。在今天，從上到下都在講國家發(fā)展、強國戰(zhàn)略，鋪天蓋地的強勢話語就是這個。它必然會犧牲公民個體，必然會重視教育投入產(chǎn)出的效益。有些人想得很簡單：我們有十三億人，美國只有三億人，好了，不管這十億人口了，如果我們只把東南沿海發(fā)達地區(qū)，大城市搞好了，將教育資源都投到三億人身上，使之達到美國的水平，我們就能夠培養(yǎng)出美國這么多的人才，就能夠與美國競爭了。

如果僅僅是人才教育的思路，這樣想是很自然的。這種思路根本不需要公平，不需要均衡。這有點像搞競技體育的思路，把錢花在培養(yǎng)冠軍上，爭金牌上，而不是國民體育、全民健身。我們的教育仍然是這個思路。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服務于強國戰(zhàn)略，等等。于是，我們忽略了大多數(shù)。中小學不僅是培養(yǎng)人才的，還要選拔人才。按照這個選拔人才的機制，被淘汰的，也就被忽略了，被拋棄了。

這樣一種思路是非常危險的。我們畢竟是這么大一個國家，人民的整體素質(zhì)太重要了，絕對比培養(yǎng)出一些所謂的人才更重要。所以，人才教育必然是錦上添花，必然是馬太效應，要講所謂投入產(chǎn)出。使勁在北京上海砸錢，建立所謂模范學校，和田的學校怎樣？鄉(xiāng)下的學校怎樣？留守兒童們的教育怎樣，有誰去關(guān)心？這些還有待有關(guān)部門進一步重視和政策傾斜。

比如新疆地理條件不利，還有歷史發(fā)展的不利影響，比如南疆的維吾爾族學生，母語是維吾爾語，現(xiàn)在要跟漢族學生競爭，就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既有地理的不利又有民族的不利，這種情況下，就要求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要傾斜于他們，這才叫公平。如果有些社會資源和私人資源投入教育，那是個人的自由。有人要打造一些貴族學校，創(chuàng)造超一流的條件，高薪聘請最好的老師，這是他們的自由。西方國家也有私立學校。在富人的社區(qū)，家長們繳稅多，還有大量慷慨的捐獻，都用在社區(qū)小學，使得富人社區(qū)的學校條件好，而窮人的社區(qū)就不可能這么好。但這是私人行為，這是沒有問題的。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就不能這樣。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應該對自由市場分配帶來的不平等予以一定程度的補償，即我說的“弱勢補償”，以實現(xiàn)教育資源的均衡分配。

弱勢補償原則基于對人的尊重，對人的權(quán)利的尊重。如果我們轉(zhuǎn)向人的教育，必然要求我們公平地分配資源，甚至要求弱勢補償。

當然，人的教育并不是說不要人才教育，不要職業(yè)教育，而是說人才教育是次要的，是輔助的?；A(chǔ)教育不用考慮人才的培養(yǎng)，基礎(chǔ)教育結(jié)束之后再考慮職業(yè)教育、人才教育。在大學教育中，有一部分是人的教育，一部分是人才的教育，人才教育的比重有所上升。在美國，社會上最熱門的三大學科：醫(yī)學、法學和工商管理，都沒有本科，都是研究生的概念，MD、JD、MBA等，都是在完成了本科的素質(zhì)教育、博雅教育之后才進行的高級職業(yè)教育，而大學本科仍然以人的教育為主。像我們，從小學就急功近利地培養(yǎng)人才，把中小學定位于向大學輸送人才，為大學篩選人才，那是太極端，太過份，也太變態(tài)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思路，很不成熟。外行來到內(nèi)行的圈里，把自己的胡思亂想坦誠地講出來，如果講得不對，大家起碼知道，有這么一個家長，有過這樣的一些想法。（來源:本文系作者在石河子大學“兵團中小學校長論壇”上的講話,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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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美國考察時，曾在一個華人家里聊天。這對華人夫婦一晚上都在講他們的孩子，其中用得最頻繁的一個詞是happy，我印象很深。他們不斷地說，他們的孩子在美國與在中國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美國很happy。天天happy，學習好happy，學習不好也happy。他們最滿意的，是孩子在學校happy，回家講起學校來，也是一臉的happy。

基礎(chǔ)教育培養(yǎng)的是正常的普通人。在學校里到處掛著牛頓、愛因斯坦的像，掛他們的像也可以，只是表示對他們的敬重，因為他們?yōu)槿祟惖闹R進步所做的貢獻。但不要讓孩子以他們?yōu)榭?，向他們學習，那是學不了的。還沒有一個人成了牛頓或愛因斯坦，以他們?yōu)榭＃瑢⒆诱０l(fā)育是有害的。學校教孩子長大都當科學家、工程師，那是一種嚴重的誤導。孩子就不要想將來如何，搞得負擔那么重，快樂地享受童年就是。

人的教育有一個重要的觀念，即學習就是生活，不能因為要為將來的事業(yè)做準備、為國家的事業(yè)做準備而犧牲了少年兒童時期的生活。孩子們要happy地生活。學習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要享受生活，還要享受童趣。生活得happy，比學習成績好更重要。不然，將來哪怕他當了國家領(lǐng)導人，成了李嘉誠，成了愛因斯坦，犧牲掉的少年兒童生活也是無法補償?shù)?。為了將來的目標把現(xiàn)在完全犧牲掉了，值得嗎？孩子將來開車、賣貨，又怎么了？只要活得happy就行。少年兒童時代活得happy，以后人格健全、心理健康，一樣會幸福。所以，不能為了孩子的未來事業(yè)，更不能為了所謂國家的前途目標，去犧牲孩子的生活，犧牲孩子的樂趣。犧牲了這個就不能讓孩子健康地發(fā)展，他就不可能形成一個健全的人格，最后可能培養(yǎng)出一大批心理不健康、人格變態(tài)的人。事業(yè)不行，對國家對社會也是禍害。

這就是我理解的人的教育。總的來說，人的教育就是以人為目的，就是對人的全面提升，每個受教育的個體自身的完善就是教育的價值所在。

人的教育和人才教育的出發(fā)點不同。表面上看，一些目標好像是相同的，實際上出發(fā)點和歸屬都不同。教育者應該轉(zhuǎn)變觀念，轉(zhuǎn)變“國家至上、整體至上、國家就是一切，個人是工具”的觀念，要承認個體的價值，個體是社會的基礎(chǔ)，國家是為個體服務的，要讓每個人過上高品質(zhì)的生活。教育也正是為這服務的。尤其是基礎(chǔ)教育，就應該定位于人的教育，是人的社會化過程，不要帶太多功利的色彩。

更進一步地說，人才教育的哲學基礎(chǔ)是極權(quán)主義的。整體至上、國家至上，個體被對象化、工具化。所以，人才教育必然不尊重人、壓抑人、摧殘人，結(jié)果也不會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只會摧殘人才。人們反思人才教育的失敗，沒有反思到點子上，只要一味追求人才培養(yǎng)，就必然失敗。一流人才是人的個性充分發(fā)育的結(jié)果，一個國家的國民心智能夠健康發(fā)展，人才自然涌現(xiàn)。一流的人才從來不是掌權(quán)者有意培養(yǎng)出來的，而是人自由發(fā)展的結(jié)果。所以，人才教育在人才培養(yǎng)上也注定是失敗的。

中國為什么能夠把極端變態(tài)的應試教育搞到這種程度？也是缺乏對人的起碼的尊重，缺乏對孩子的基本尊重。如果有這種基本的尊重，絕對不忍心把孩子搞到這種程度。

前不久有個報道，一個班的孩子都打著吊瓶學習，一邊輸著氨基酸給身體補充能量，一邊拼命地做作業(yè)?？吹侥莻€圖片，我就想起了那個活熊取膽。活熊取膽激發(fā)了全國網(wǎng)民的同情心，感到心疼??！怎能這樣虐待生命？可我們?yōu)槭裁床恍奶圻@些孩子們呢？對熊是取膽汁，對孩子們是取分。現(xiàn)在的學校已經(jīng)形成了非常成熟有效的方法，把孩子們的最后一滴油水榨出來掙分，給老師掙分，給學校掙分，給政府掙分，許多家長也做幫兇。不論他們怎樣溺愛孩子，但都能狠下心來，咬著牙逼孩子去掙分。我們怎么忍心這么對待孩子？

提倡以人的教育為導向的教育目標，必然要求教育公平，必然要求國家的公共教育資源均衡分配。我們的教育不是為了培養(yǎng)諾貝爾獲獎者和所謂的大師，諾貝爾獲獎者和大師是人的教育自然形成的，不是拔苗助長有意栽培出來的。人的教育要求我們十三億人都要享受最基本的教育條件，達到最基本的水平，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合格的國民。這就必然要求一種均衡的教育，不僅要求平均分配教育資源，還要求“弱勢補償”。國家在分配資源時，必須要傾斜于處在不利地位的地區(qū)、民族、學校和個體，讓他們都達到基本的水準。

而人才教育必然產(chǎn)生馬太效應。人才教育面對的是所謂公平與效益的矛盾。在今天，從上到下都在講國家發(fā)展、強國戰(zhàn)略，鋪天蓋地的強勢話語就是這個。它必然會犧牲公民個體，必然會重視教育投入產(chǎn)出的效益。有些人想得很簡單：我們有十三億人，美國只有三億人，好了，不管這十億人口了，如果我們只把東南沿海發(fā)達地區(qū)，大城市搞好了，將教育資源都投到三億人身上，使之達到美國的水平，我們就能夠培養(yǎng)出美國這么多的人才，就能夠與美國競爭了。

如果僅僅是人才教育的思路，這樣想是很自然的。這種思路根本不需要公平，不需要均衡。這有點像搞競技體育的思路，把錢花在培養(yǎng)冠軍上，爭金牌上，而不是國民體育、全民健身。我們的教育仍然是這個思路。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服務于強國戰(zhàn)略，等等。于是，我們忽略了大多數(shù)。中小學不僅是培養(yǎng)人才的，還要選拔人才。按照這個選拔人才的機制，被淘汰的，也就被忽略了，被拋棄了。

這樣一種思路是非常危險的。我們畢竟是這么大一個國家，人民的整體素質(zhì)太重要了，絕對比培養(yǎng)出一些所謂的人才更重要。所以，人才教育必然是錦上添花，必然是馬太效應，要講所謂投入產(chǎn)出。使勁在北京上海砸錢，建立所謂模范學校，和田的學校怎樣？鄉(xiāng)下的學校怎樣？留守兒童們的教育怎樣，有誰去關(guān)心？這些還有待有關(guān)部門進一步重視和政策傾斜。

比如新疆地理條件不利，還有歷史發(fā)展的不利影響，比如南疆的維吾爾族學生，母語是維吾爾語，現(xiàn)在要跟漢族學生競爭，就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既有地理的不利又有民族的不利，這種情況下，就要求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要傾斜于他們，這才叫公平。如果有些社會資源和私人資源投入教育，那是個人的自由。有人要打造一些貴族學校，創(chuàng)造超一流的條件，高薪聘請最好的老師，這是他們的自由。西方國家也有私立學校。在富人的社區(qū)，家長們繳稅多，還有大量慷慨的捐獻，都用在社區(qū)小學，使得富人社區(qū)的學校條件好，而窮人的社區(qū)就不可能這么好。但這是私人行為，這是沒有問題的。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就不能這樣。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應該對自由市場分配帶來的不平等予以一定程度的補償，即我說的“弱勢補償”，以實現(xiàn)教育資源的均衡分配。

弱勢補償原則基于對人的尊重，對人的權(quán)利的尊重。如果我們轉(zhuǎn)向人的教育，必然要求我們公平地分配資源，甚至要求弱勢補償。

當然，人的教育并不是說不要人才教育，不要職業(yè)教育，而是說人才教育是次要的，是輔助的。基礎(chǔ)教育不用考慮人才的培養(yǎng)，基礎(chǔ)教育結(jié)束之后再考慮職業(yè)教育、人才教育。在大學教育中，有一部分是人的教育，一部分是人才的教育，人才教育的比重有所上升。在美國，社會上最熱門的三大學科：醫(yī)學、法學和工商管理，都沒有本科，都是研究生的概念，MD、JD、MBA等，都是在完成了本科的素質(zhì)教育、博雅教育之后才進行的高級職業(yè)教育，而大學本科仍然以人的教育為主。像我們，從小學就急功近利地培養(yǎng)人才，把中小學定位于向大學輸送人才，為大學篩選人才，那是太極端，太過份，也太變態(tài)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思路，很不成熟。外行來到內(nèi)行的圈里，把自己的胡思亂想坦誠地講出來，如果講得不對，大家起碼知道，有這么一個家長，有過這樣的一些想法。（來源:本文系作者在石河子大學“兵團中小學校長論壇”上的講話,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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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美國考察時，曾在一個華人家里聊天。這對華人夫婦一晚上都在講他們的孩子，其中用得最頻繁的一個詞是happy，我印象很深。他們不斷地說，他們的孩子在美國與在中國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美國很happy。天天happy，學習好happy，學習不好也happy。他們最滿意的，是孩子在學校happy，回家講起學校來，也是一臉的happy。

基礎(chǔ)教育培養(yǎng)的是正常的普通人。在學校里到處掛著牛頓、愛因斯坦的像，掛他們的像也可以，只是表示對他們的敬重，因為他們?yōu)槿祟惖闹R進步所做的貢獻。但不要讓孩子以他們?yōu)榭?，向他們學習，那是學不了的。還沒有一個人成了牛頓或愛因斯坦，以他們?yōu)榭?，對孩子正常發(fā)育是有害的。學校教孩子長大都當科學家、工程師，那是一種嚴重的誤導。孩子就不要想將來如何，搞得負擔那么重，快樂地享受童年就是。

人的教育有一個重要的觀念，即學習就是生活，不能因為要為將來的事業(yè)做準備、為國家的事業(yè)做準備而犧牲了少年兒童時期的生活。孩子們要happy地生活。學習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要享受生活，還要享受童趣。生活得happy，比學習成績好更重要。不然，將來哪怕他當了國家領(lǐng)導人，成了李嘉誠，成了愛因斯坦，犧牲掉的少年兒童生活也是無法補償?shù)?。為了將來的目標把現(xiàn)在完全犧牲掉了，值得嗎？孩子將來開車、賣貨，又怎么了？只要活得happy就行。少年兒童時代活得happy，以后人格健全、心理健康，一樣會幸福。所以，不能為了孩子的未來事業(yè)，更不能為了所謂國家的前途目標，去犧牲孩子的生活，犧牲孩子的樂趣。犧牲了這個就不能讓孩子健康地發(fā)展，他就不可能形成一個健全的人格，最后可能培養(yǎng)出一大批心理不健康、人格變態(tài)的人。事業(yè)不行，對國家對社會也是禍害。

這就是我理解的人的教育?？偟膩碚f，人的教育就是以人為目的，就是對人的全面提升，每個受教育的個體自身的完善就是教育的價值所在。

人的教育和人才教育的出發(fā)點不同。表面上看，一些目標好像是相同的，實際上出發(fā)點和歸屬都不同。教育者應該轉(zhuǎn)變觀念，轉(zhuǎn)變“國家至上、整體至上、國家就是一切，個人是工具”的觀念，要承認個體的價值，個體是社會的基礎(chǔ)，國家是為個體服務的，要讓每個人過上高品質(zhì)的生活。教育也正是為這服務的。尤其是基礎(chǔ)教育，就應該定位于人的教育，是人的社會化過程，不要帶太多功利的色彩。

更進一步地說，人才教育的哲學基礎(chǔ)是極權(quán)主義的。整體至上、國家至上，個體被對象化、工具化。所以，人才教育必然不尊重人、壓抑人、摧殘人，結(jié)果也不會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只會摧殘人才。人們反思人才教育的失敗，沒有反思到點子上，只要一味追求人才培養(yǎng)，就必然失敗。一流人才是人的個性充分發(fā)育的結(jié)果，一個國家的國民心智能夠健康發(fā)展，人才自然涌現(xiàn)。一流的人才從來不是掌權(quán)者有意培養(yǎng)出來的，而是人自由發(fā)展的結(jié)果。所以，人才教育在人才培養(yǎng)上也注定是失敗的。

中國為什么能夠把極端變態(tài)的應試教育搞到這種程度？也是缺乏對人的起碼的尊重，缺乏對孩子的基本尊重。如果有這種基本的尊重，絕對不忍心把孩子搞到這種程度。

前不久有個報道，一個班的孩子都打著吊瓶學習，一邊輸著氨基酸給身體補充能量，一邊拼命地做作業(yè)?？吹侥莻€圖片，我就想起了那個活熊取膽?；钚苋∧懠ぐl(fā)了全國網(wǎng)民的同情心，感到心疼啊！怎能這樣虐待生命？可我們?yōu)槭裁床恍奶圻@些孩子們呢？對熊是取膽汁，對孩子們是取分。現(xiàn)在的學校已經(jīng)形成了非常成熟有效的方法，把孩子們的最后一滴油水榨出來掙分，給老師掙分，給學校掙分，給政府掙分，許多家長也做幫兇。不論他們怎樣溺愛孩子，但都能狠下心來，咬著牙逼孩子去掙分。我們怎么忍心這么對待孩子？

提倡以人的教育為導向的教育目標，必然要求教育公平，必然要求國家的公共教育資源均衡分配。我們的教育不是為了培養(yǎng)諾貝爾獲獎者和所謂的大師，諾貝爾獲獎者和大師是人的教育自然形成的，不是拔苗助長有意栽培出來的。人的教育要求我們十三億人都要享受最基本的教育條件，達到最基本的水平，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合格的國民。這就必然要求一種均衡的教育，不僅要求平均分配教育資源，還要求“弱勢補償”。國家在分配資源時，必須要傾斜于處在不利地位的地區(qū)、民族、學校和個體，讓他們都達到基本的水準。

而人才教育必然產(chǎn)生馬太效應。人才教育面對的是所謂公平與效益的矛盾。在今天，從上到下都在講國家發(fā)展、強國戰(zhàn)略，鋪天蓋地的強勢話語就是這個。它必然會犧牲公民個體，必然會重視教育投入產(chǎn)出的效益。有些人想得很簡單：我們有十三億人，美國只有三億人，好了，不管這十億人口了，如果我們只把東南沿海發(fā)達地區(qū)，大城市搞好了，將教育資源都投到三億人身上，使之達到美國的水平，我們就能夠培養(yǎng)出美國這么多的人才，就能夠與美國競爭了。

如果僅僅是人才教育的思路，這樣想是很自然的。這種思路根本不需要公平，不需要均衡。這有點像搞競技體育的思路，把錢花在培養(yǎng)冠軍上，爭金牌上，而不是國民體育、全民健身。我們的教育仍然是這個思路。培養(yǎng)出一流的人才，服務于強國戰(zhàn)略，等等。于是，我們忽略了大多數(shù)。中小學不僅是培養(yǎng)人才的，還要選拔人才。按照這個選拔人才的機制，被淘汰的，也就被忽略了，被拋棄了。

這樣一種思路是非常危險的。我們畢竟是這么大一個國家，人民的整體素質(zhì)太重要了，絕對比培養(yǎng)出一些所謂的人才更重要。所以，人才教育必然是錦上添花，必然是馬太效應，要講所謂投入產(chǎn)出。使勁在北京上海砸錢，建立所謂模范學校，和田的學校怎樣？鄉(xiāng)下的學校怎樣？留守兒童們的教育怎樣，有誰去關(guān)心？這些還有待有關(guān)部門進一步重視和政策傾斜。

比如新疆地理條件不利，還有歷史發(fā)展的不利影響，比如南疆的維吾爾族學生，母語是維吾爾語，現(xiàn)在要跟漢族學生競爭，就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既有地理的不利又有民族的不利，這種情況下，就要求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要傾斜于他們，這才叫公平。如果有些社會資源和私人資源投入教育，那是個人的自由。有人要打造一些貴族學校，創(chuàng)造超一流的條件，高薪聘請最好的老師，這是他們的自由。西方國家也有私立學校。在富人的社區(qū)，家長們繳稅多，還有大量慷慨的捐獻，都用在社區(qū)小學，使得富人社區(qū)的學校條件好，而窮人的社區(qū)就不可能這么好。但這是私人行為，這是沒有問題的。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就不能這樣。國家公共資源的分配應該對自由市場分配帶來的不平等予以一定程度的補償，即我說的“弱勢補償”，以實現(xiàn)教育資源的均衡分配。

弱勢補償原則基于對人的尊重，對人的權(quán)利的尊重。如果我們轉(zhuǎn)向人的教育，必然要求我們公平地分配資源，甚至要求弱勢補償。

當然，人的教育并不是說不要人才教育，不要職業(yè)教育，而是說人才教育是次要的，是輔助的?；A(chǔ)教育不用考慮人才的培養(yǎng)，基礎(chǔ)教育結(jié)束之后再考慮職業(yè)教育、人才教育。在大學教育中，有一部分是人的教育，一部分是人才的教育，人才教育的比重有所上升。在美國，社會上最熱門的三大學科：醫(yī)學、法學和工商管理，都沒有本科，都是研究生的概念，MD、JD、MBA等，都是在完成了本科的素質(zhì)教育、博雅教育之后才進行的高級職業(yè)教育，而大學本科仍然以人的教育為主。像我們，從小學就急功近利地培養(yǎng)人才，把中小學定位于向大學輸送人才，為大學篩選人才，那是太極端，太過份，也太變態(tài)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思路，很不成熟。外行來到內(nèi)行的圈里，把自己的胡思亂想坦誠地講出來，如果講得不對，大家起碼知道，有這么一個家長，有過這樣的一些想法。（來源:本文系作者在石河子大學“兵團中小學校長論壇”上的講話,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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