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愛玲
愛情求證
◎ 張愛玲

出嫁前,女人考慮最多的是自己愛不愛他;出嫁后,她考慮最多的卻是自己是不是被愛。也可這樣說,出嫁前,女人看重的是自己的感情;出嫁后,看重的則是對方的感情,是安全感。
安全感何來?自己要費一番苦心。男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止都是現成的“已知條件”,書刊上的經驗之談權作“公理”“定理”,剩下的就是艱難的求證了。
當年,學校里的求證題不知愁壞了多少學子;而今,許多走出校門,踏入家門的女子卻不僅樂于此道,而且樂此不疲。
我幫不少人求證過。她們常聚在一起列舉婚后的是是非非,等著我得出結論。推導來推導去,常常頭昏腦脹,但一般的結論都令人欣喜:“他還是愛你的,只是婚后的愛已經改頭換面,變了樣子。”
曾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女人緊緊抓住我的手:“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
我說 :“是。”
她松開我的手笑了笑:“幸虧是,否則我就死給他看。”
我大驚 :“除了被他愛,你就再沒有什么了嗎?”
“我是因為愛才活著的,也會因為無愛而死。”
我無言,想起了上大學之前我的一個鄉村女友。不久前,我曾收到她從鄉下寄來的賀卡,賀卡由硬紙自制而成,賀詞很別致:“我愿天天做新娘,新郎只有一個他!”
當時,她已結婚數月。后來我專程去鄉下看她,她仍然梳著兩條黑黑長長的辮子,一邊喂豬一邊同我聊天,然后擦凈手,拿出一個精心訂制的本子,封面上畫著一株破土而出的小芽。
我知道這是什么,便問道:“你還寫詩?”
“做不了詩人,還做不了業余詩人嗎?”
“沒想到你還留著辮子。”
“我覺得還是這樣好。”那一整天,我們海闊天空地聊,包括今后的讀書計劃,明春的種地打算,甚至腹中胎兒的名字。因為她很愉快,所以令我也相當愉快。
晚上,她的丈夫因我的到來被“請”回父母家去了。我悄悄問 :“你真是天天做新娘嗎?”
她笑了 :“今天不。”
我非常羨慕她,不是那份幸福,而是那份平靜和自信。
從這個故友的身上,我讀懂了,女人的愛情實際上是一份無需求證的證明,它濃烈的芬芳終究會趨于平淡,然而溫柔聰慧的女人卻懂得將它植入心中,懂得用自己生命中的那份從容和細致來澆灌。
(摘自《盛放在呼嘯而過的青春》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趙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