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單上癮

◎ 馮小剛

買單上癮

◎ 馮小剛

我們掙到錢了。

《好夢獻給你》的劇本八字還沒有一撇，就有投資人為表達誠意把我們作為承制方的利潤打進了我們的賬戶。王朔的意思是先別急著分，不如先用在公司的公共關系上。

所謂公共關系，我理解就是吃吃喝喝不談正事，不計一時得失，為日后互相掠奪埋下伏筆。也許錢白花了，彼此不能成為獵物，人走茶涼，只落下一大批酒肉朋友。我們就屬于后面的那種。其實早在多年前辦“好夢”的時候，王朔就跟我說過，他覺得最過癮的事之一就是吃完了飯，用餐巾一抹嘴，眼皮不抬地說：“買單。”我深表贊成。

“好夢”有錢了，我們開始大張旗鼓地貫徹落實王總的精神。

請客，不是請一次客，是每天都請客。每天下午就開始打電話約人，黃昏出門時，必說的一句話是：“曉林，帶上支票。”

一開始，請客的對象也沒有明確的目標，只好先從親朋好友入手，打電話找著誰算誰。人數也不確定，原本只約到三兩位，開飯時一點人數卻來了十來位。原因是，人家已經先約了飯局，推辭不掉我們的盛情邀請，只好將先約的人合并過來一舉同殲。

大約過了兩三個月，我們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劇本卻只寫出了幾集，投資人開始坐不住了，催我們開機。我們只能倉促建組，一邊請趙寶剛導演選景支應著，一邊我和王朔躲到香山飯店閉門趕寫劇本。

劇本進展得很慢，按說應該三四天寫一集，但我十天八天也寫不出半集，最后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每天看著打字機犯愣，腦子里一片空白。我問王朔：“怎么辦？我的心散了，怎么寫都覺得沒勁。”

王朔很不客氣地說：“不是寫出來沒勁，是你根本就寫不出來，就別遮遮掩掩地美化自己了。”緊接著，他又勸我：“寫不出來就放下吧，往最壞了想又能怎么樣？大不了就慢慢還錢給人家唄。重要的是，你不能因此喪失了創作能力。幸好，我看還不至于。何必非在一棵樹上吊死，換個東西試試。要不然你就弄弄《永失我愛》，我幫你一起寫。”聽了他的話，我如釋重負，當即決定劇組下馬。那種心情，想起來比拍了一個大片還愉快。

這次虛假的利潤，造成“好夢”看上去很美的虛假繁榮，拉下的窟窿，從《一地雞毛》《永失我愛》《情殤》三部戲里摳出來的錢才堵上。

（摘自《我把青春獻給你》長江文藝出版社圖/朱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