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腚上開出牡丹花

劉麗華

鳳嶺村有個退休老師叫付正國，他有兩個驕傲，一個是他女兒玉容，玉容人如其名，算得上十里八村一枝花；另一個是他教出了秦陽這么個好學生。秦陽聰明上進，不管大考小考都能拿第一。付正國曾逢人就夸，這小子將來得有大出息。還真被他說中了，秦陽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然而世事難料，大學畢業后因為專業冷門，秦陽求職四處碰壁，最后他一賭氣回到了鳳嶺村，幫家里做起了農活。這就是自己所預言的大出息嗎？付正國很沒面子，感覺就像被抽了記耳光。可他女兒玉容卻是歡天喜地，玉容早戀上了秦陽，現在秦陽回來，正好再續前緣呢。

兩人的戀情雖然很保密，但還是被人看出了苗頭。于是，村里流言四起，說玉容名花有主啦。聽到這話，村里的養豬大戶周來財坐不住了，因為他兒子周先旺一直迷戀著玉容，他自己也想跟付正國攀上兒女親家。在一次鄰里的婚宴上，他借著酒勁，跟付正國調侃道：“恭喜付老師，賀喜付老師，能得到秦陽這么個乘龍快婿！”

付正國正對秦陽憋著火，一聽這話，他把酒杯重重朝桌上一頓，心頭的怨氣一股腦吐了出來：“別瞎說，那小子文不是秀才武不是兵，憑啥跟玉容交往？今天我把話撂這，秦陽要想娶到我女兒，除非牛腚上開出牡丹花！”

這話很快傳到了秦陽耳里，秦陽肺都氣炸了。但冷靜下來一想，付正國為啥瞧不上自己？還不是因為自己沒混出個人樣。為了玉容，無論如何得干出點名堂。秦陽琢磨好一陣，突然想到付正國那“牛腚上開出牡丹花”的毒誓，他猛一拍腦門，有啦！咱就靠種花起家。

說到種花，秦陽并不陌生，他在大學里學的就是植物學，技術是現成的。于是，他貸下一筆款子，在村東頭一座禿山上建起了花卉基地。幾個月過后，山上一片嬌艷。但想不到的是，眼看就有了收益，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毀了個一干二凈。望著大片的殘枝敗葉，秦陽蒙了。失敗并不可怕，還可以重頭再來，但問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先期貸款還沒還清，銀行哪肯再次放貸？

關鍵時刻，玉容安慰他說：“別急，我替你想辦法。”玉容知道，她爹付正國一向省吃儉用，幾十年來攢下的工資足以幫秦陽渡過難關。于是，她趁爹睡著了，偷偷摘下爹腰里的鑰匙，打開錢柜，取出了存折。想要取出錢一點都不難，爹的密碼她清楚，就是自己的生日數字。

靠著玉容這筆錢，秦陽卷土重來。這一回沒讓他失望，第一批花卉出土就賺了個盆滿缽滿。更可喜的是，他的一盆花送到盆栽協會參賽，竟然得了個金獎。消息出來，客戶蜂擁而至，訂單一筆接一筆。

很快，秦陽成了縣里的風云人物，有媒體稱他為“盆栽第一人”。看著他驕人的業績，付正國心里樂開了花，盡管嘴上不說，但對于女兒和秦陽的交往，他不再干涉了。

這么一來，秦陽同玉容的戀情就由地下轉為了公開。這天，秦陽處理完一筆訂單，收到一大筆款子，一高興，在縣里最大的金店為玉容買了枚鉆戒。回村后，他一個電話把玉容約到人來人往的村委會門口，然后學著城里人求婚的樣兒，當著許多人的面，單膝跪地奉上鉆戒。

也許是電視劇看多了，對于這種求愛方式，圍觀的村民并不意外，大伙不約而同鼓掌助興：“嫁給他，嫁給他！”

就在這節骨眼上，有個人不合時宜潑起冷水：“秦陽，你就別自作多情啦！”這人就是周來財的兒子周先旺，他對玉容垂涎已久，怎么舍得這朵鮮花落入他人之手？

周先旺話音剛落，馬上有人糾正他的說法：“我說周先旺，又沒你啥事，你攪啥局？什么自作多情？人家明明是郎才女貌，兩情相悅嘛。”還有人跟著起哄：“就是，依我看，分明是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才對！”

聽著大伙的取笑，周先旺非但不臉紅，反而理直氣壯：“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實話跟你們說了，玉容如果要嫁人，我還就是首選。”看大家一臉疑惑，他又涎著臉做起了解釋：“難道你們忘了付老師當初發下的毒誓？想想看，牛腚上能開出牡丹花不？”

一聽這話，大家伙眨眨眼一琢磨，還是這么個理。村里人誰都知道，付正國自詡為人師表，歷來強調一個唾沫一個釘，從不肯失信于人。雖說當時是恨鐵不成鋼，氣頭上拋出那話，可覆水難收啊！眼下秦陽事業風生水起，即便付正國有心成全他和玉容的親事，只怕也抹不下一張老臉了。這么一來，秦陽同玉容的親事就像被打了道死結，無解啦！

事實確實如此。接下來玉容幾次旁敲側擊，提起同秦陽的婚事，都被付正國以“再說吧”這話搪塞過去。周先旺還不放心，慫恿他爹上門探口風，付正國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拋出一句：“誰說我應下這門親事了？沒影的事。”

這下，周先旺徹底把心放回了肚里。在鳳嶺村，他們家算得上首富，他自信，除去秦陽，能入得了付正國眼的就只有他周先旺，娶上玉容那是早晚的事。

就因為付正國心頭的糾結，女兒的婚事一拖就是好幾年。其實他打心底早認可了秦陽這女婿，對秦陽的事業也很關心，他擔心秦陽的花卉再次遭遇災害，私下養成了收聽天氣預報的習慣，只要有什么不好的預警，他就給女兒透個氣，然后由女兒轉告秦陽，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這天，聽天氣預報說，三天后一場龍卷風將由南向北席卷本地，付正國急壞了，馬上通知女兒。

幸虧這個報信，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龍卷風是由南而北的，偏偏秦陽的花卉基地就在山南，沒有任何屏障。得到消息，秦陽立刻請了大批村民，幫忙把所有花卉從山南挪到山北。三天后，龍卷風如期而至，但秦陽的花卉基地毫發無損。

陰霾過后，付正國跑去察看有無災情，對著秦陽種花的那座山看了一會兒，突然眉頭一舒，嘿，纏著女兒同秦陽婚事的那道死結解開了。一回家就表態，不僅同意女兒同秦陽的婚事，而且馬上就辦。

聽到這消息，周來財不樂意了，帶著一幫老哥們就去興師問罪。他想，即便不能拆散這門親事，起碼也能臊臊對方。所以一見面，他就率先揭起了短：“付老師啊付老師，你不是一向清高嗎？咋這會兒守不下去了？違背承諾，當心晚節不保啊！”

面對質問，付正國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反問道：“我違背承諾了嗎？沒有。我接受秦陽這女婿，那是因為‘牛腚上開出牡丹花，他確實做到了呀。”看著周來財他們個個大眼瞪小眼，他揮揮手，說，“不信，我帶你們去證實一下。”

他帶著幾個人來到秦陽的花卉基地前，指著嬌艷似火的山頭，問：“你們知道這山有啥說道？”

村里年紀稍大的人都知道，秦陽種花這山因為酷似牛的形狀，被稱為牛王山，山南兩峰突起，有點像牛角，山北圓滑，像是牛臀。

為對付龍卷風，這會兒花卉都挪到了象征牛臀的山北，不就意味著牛腚上開花了嗎？而且，今年秦陽拓展了種花領域，引進了牡丹花種，并獲得了成功。這么一來，牛腚上還真就開出牡丹花了啊！

聽完付正國這番解說，大家伙紛紛拍手叫好，周來財也就沒了話。

幾天后，鳳嶺村熱熱鬧鬧舉辦了場婚禮。等賓客散去，付正國把女兒的手放到秦陽手里，略帶醉意地說：“好小子，我沒看錯，你就是我的驕傲，把玉容交給你，我一百個放心！”

玉容噘著嘴找起了茬：“老爸你這話不對。要是你一直看好秦陽，也不會發出‘牛腚上開出牡丹花的毒誓，險些耽誤女兒一輩子幸福呢！”

“這你就錯怪老爸了啊，響鼓得用重錘你不懂？沒有我這味猛藥，秦陽能有今天？”頓了下，付正國吐出個小秘密，“想想看，你爸我一向細心，那回存折里少那么一大筆為啥沒察覺？告訴你，我只是睜只眼閉只眼而已。”

明白岳父的苦心，秦陽激動不已：“謝謝您爸，今生有您這樣的老師，有您這樣的岳父，是我最大的驕傲！”

（責編/朱 近 插圖/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