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泠



關于在藝術創作中如何將傳統與現代進行交織和碰撞的問題,在中國已被討論了數千年,早在《尚書·盤庚上》中便已有:“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一語,這一觀點直至清代仍在文人的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不過,關于傳統之舊與現代之新的衡量標準并非亙古不變,隨著時代車輪的隆隆前行,故人眼中的“現代”早已成為時人所謂的“傳統”,特別是在我們身處的這個“當下”,信息交流分外發達,從“現代”變為“傳統”往往只有一步之遙,這就使得我們的藝術家們不得不苦苦思索并探尋一種能夠延續作品“現代性”的方法。
從20世紀開始,西方藝術界及理論研究界早已圍繞著“現代性”的命題展開了無數的討論與探索。法國學者讓·克萊爾曾說過:“藝術的演變、遷移和變化并不發生在先鋒派那里,而是在那些背離時尚、面向過去的畫家那里。”回憶是人類的本能,正是因為有著漫長的“過去”,以及能夠時刻回憶美好場景的能力,我們的藝術才能夠生生不息。換言之,一個對歷史及傳統“失憶”的藝術家是無法對真正的美進行深刻闡釋的,在這種條件下創造出來的所謂“美的形式”最終只會湮滅于記憶的深淵。
上世紀中葉,在歷史的迷霧中漸漸蘇醒過來的中國藝術家們也開始他們了關于“現代性”的探索實踐。如今,我們深刻地認識到,中國厚重的歷史積淀是一把雙刃劍,如同烹飪中的鹽,恰到好處的用量不僅能凸顯其“五味之首”的地位,還能令享用者在回想起整道菜品時仍覺唇齒留香。將這一觀點放到藝術創作上來看的話,即藝術家能否在創作時把握好傳統元素的使用量將是決定作品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這里的傳統元素不僅僅是指那些表象的顯性符號,而應該是能夠代表中華民族內涵的,且充滿隱喻意味的原生素材。作為現代藝術中的一個特殊門類,陶瓷材質與生俱來的原始性與地域性使得中國的陶藝家,尤其是年輕陶藝家在運用這一材質時并不容易協調傳統與現代元素的比重,正如赫伯特·里德在《藝術的真諦》中所說:“陶器是一門最簡單而又最復雜的藝術。說它最簡單是因為它最基本;說它最復雜,是因為它最抽象……它與文明的基本需求緊密相關;作為一種藝術媒介,陶器必然是一個民族精神氣質的表現。憑借陶器,我們便能對一個國家的藝術,即情感藝術,作出評價;毫無疑問,陶器是衡量一個國家藝術的標準。陶器是純藝術,是一門不帶有任何摹仿意圖的藝術……陶器在本質上是一門最抽象的造型藝術。”
彭贊賓的陶藝作品展現出這位年輕陶藝家對傳統的思索,以及對現代陶藝抽象語言的理解,他的水墨意象符號游走于傳統與現代之間,既得見中國水墨畫中的“似與不似”之境,又可現西方抽象藝術中的游離與反抗。總覽此次的展品,簡單的色彩下覆蓋著藝術家對傳統文化的感悟,抽象的形態彰顯著作者對現代藝術的探索,所有的一切藝術形象卻又同時構成了他的日常生活,云、山、水、徑……既是他眼中的景亦是他心中的境。
愿每一位觀者都能夠徜徉于這一片迷離卻真實的自然之景,又能夠體會到作者宏大而細膩的心中之境(本文作者系新海派領軍人物、當代著名書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