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殘棋

宋曉軍（吉林）

站前廣場電視幕墻下，一棋攤圍者眾多，大屏上歌舞精彩，也難見眾人抬頭一望。

圈內，一胖大老者正與一瘦弱中年男人拆殘棋。胖大老者身居主位，身邊毛巾，水杯，蒲扇，一應俱全，顯是棋攤之主。這一局彩金一百，中年男人手握棋子，正苦思細想，他身旁早有三四觀者幫他支招，其中一人之招，聽來頗好，似乎用之能勝！中年男人抬手落子，正是按那招而行。李甲心說不好，此子一落，本局必輸！這局殘棋，李甲頗熟，是象棋殘局古譜 《梅花譜》中的名局 《三英戰呂布》。這局看似紅棋先行能勝，實為紅棋處處有險，一錯即敗的必和之局。只是，攤主為掩人耳目，在棋局中多放了幾個可有可無的閑子，弄得棋面上花花哨哨，失了本來面目。剛才那人所支之招，明像好招，實為入險的敗招，須知要破這局 《三英戰呂布》，必須步步按譜而行，方能和棋，一招落錯，滿盤皆輸！

中年男人敗落，面色潮紅，似有不甘。

再下，還輸。

李甲說： “我來。”

中年男人看了李甲，欲言又止，讓出位置。

李甲摸子剛走幾步，身旁就已有數人大聲為他支招，李甲不聽，他們上手拉拽，其意懇切，其言真誠。

李甲不聽，仍按棋譜行棋。這些盤外的事，他，門兒清，這些人，多是攤主的托兒！猛支偏招兒，誘他入局；或大聲支招兒，擾他思路。

棋至半程，攤主大汗滿頭，他腰一直，大肚一挺，上身靠進矮椅里，向左扭頭，拿毛巾擦臉。攤主右邊，三名觀者向前一擠，碰倒疊在棋盤邊的幾疊棋子。棋子倒地亂竄，滾入盤中，與盤中棋子相混。

攤主放下毛巾，怒道： “搗什么亂？拿開！”

三人中便有一人撿出棋子，放到一邊，轉身退走。

李甲再看棋面，雖無大變，但有一閑子已不在原位，他伸手把那子移回原位。

“哎！你怎么移子？這可不行！”攤主大嚷。

“原來它就在這兒了！”李甲道。

“不是！你快移回去，原來沒在那兒！”攤主怒。

“原來真在那兒，剛才那人給碰離地兒了！”

“胡說！它原來沒在那兒！誰給你碰的？你給我找出來說說！”攤主大怒。

一旁的中年男子四下尋望，似欲找到碰倒棋子又把棋子放錯的人，但早沒了蹤影。

“這還用找誰作證么？這明明就是《梅花譜》中的 《三英戰呂布》！譜上就是這么擺的，錯不了！”李甲道。

“誰對你說這是 《三英戰呂布》？棋譜上有，我擺這兒干什么？教譜？別說那些沒用的！快走棋！”攤主大怒。

觀眾里立即有人怪笑： “能玩得起就玩兒，玩不起趕緊走，跟個老頭玩兒，移什么棋子！”

“就是，穿得人五人六的，跟個擺攤的老頭較什么勁！”

李甲看看中年男人，又看看圍觀眾人，搖搖頭，不再申辯。這一局，輸定了。

“還敢來嗎？”攤主問。

“來。”李甲說。

行棋前，李甲對圍觀者拱手道： “大家請后退兩步，誰再碰亂棋盤，誰包莊！”大家依言后退兩步。

李甲執紅先行。行至半程，攤主又是大汗滿頭，又去左邊拿毛巾，李甲一見，忙把盤邊閑棋子向外推出一尺多遠，口中叨念： “都往后點，誰碰了誰包！”

人們向后一退，不想自圈外飛來一大籃球，正中棋盤！棋盤三顫，棋子亂飛，只得重擺。擺后，又有一子位置不對！

李甲站起來，拍拍手，回過頭來對中年男人道： “人生就像一盤棋，透著許多誘惑。每步都玄機重重，更有飛來的橫禍。啥叫贏？能抵抗誘惑，即是贏。否則，滿盤皆輸。這盤殘棋，我輸了，卻意外收獲很多。”

廣場大屏上正播一則新聞，關于某領導違紀之事。中年男人盯了一會兒，長嘆一聲： “這就是真正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