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指尖的詩（八首）

金指尖

四月，我放養春天

雨洗后的四月離愛情最近

月亮在最遠的天庭，挖掘藏得最深的你

去年的桃紅李白不算，鷓鴣啼不算

老槐樹下，我醉過一杯春風

學子規高聲啼喚：你——歸來！

之前到臺北看雨，整個冬天我與夢為敵

與夢里的自己為敵

我嫉妒一樹一樹梅，每次都把花事開在遠方

把夢圓在雪的唇邊

把身輕如燕的滄桑，暴露于黎明

一直有一片月色忠誠于我，這光陰的毒

反復在臉上發作，操異鄉口音

我努力打開放養春天的籠子，打開雨季

打開被時光絞殺后巨大的孤獨

為自己私訂終身

我還學會了做你臉上一只蝴蝶

像生長在你眉心的櫻花

扇動翅膀

如果時間能倒過來看

立于窗前，我成為一面巨大的投影

憂郁的旅人，一路向東

南湖楓木復蘇

鵝卵石的步道上，你心房在左

你是那個縱火人，孤獨的火苗一明一滅

眼神，有著天空麇集一萬只麋鹿的灰

煙花樓上，愛爾蘭歌手正在彈唱

——在你的岸邊

這咖啡廳幽暗的流質的簡樸

是我肋骨的一部分。我用這肋骨鋪設軌道

鋪進芳菲四月，守望一朵飛鳥的云

一滴淚掉進湖面，湖水蹙起眉睫

它已經看穿我的心事

如果時間能倒過來看，我愿意做一只鴻雁

或一滴紫羅蘭香水

我多么希望貼緊這湖光山色，梳理心底

柔軟而羞怯的羽毛

今生緣

桃紅柳綠，春光大好

寫給你的詩，被花喜鵲背得滾瓜爛熟

這是真的，我們只有一朵花的距離

那么請打開門，明天

明天就是黃道吉日，我要以詩為馬

手持婚書，由春天蓋上大章

已等你半生，這今生緣

即使只有二十四小時婚約。二十四小時

一個小周天的輪回

足夠了。我為此付出過若干假設

雖然在時間對面，鏡子的裂口很大

孤懸的眉心，越來越瘦

這個四月，我與月亮積怨太深

如果你還是那個我吟誦過的美人

那么請蓋上紅蓋頭

讓太陽從王位上下來，主持婚禮

春風過玉門

過玉門，春風一路向東，沿長城而行

笑看中原，一馬平川，江河縱橫

這誘惑我的流水的聲音

這喚醒雪山草地的謠曲

這跳出三界靈性的眼睛

一出待月西廂，在你身體里上演

我雙手合十，陪小草誦經

像一枚剛剛結出的豆莢合攏參拜的小手

將春天和禪意合于掌心

一闕“醉花陰”，讓我安詳地咀嚼

深入你，深入微風

這猝不及防的遼闊

這粉色帷幕下暗藏的日出和黃昏

一飲而盡的杯壁，將兩張時隱時現的臉

藏進呼吸開出的花朵

與你有約，等了萬年，終于

交出花瓣，交出豐盈，一場煙雨之后的

笑容，甜和汁

白的意象

如果硬要找一個理由，用一個意象表達白

那就是雪。我怕她像自己的前身

再次落入別人掌心，像流霞、月色和星光

從指縫溜走。如果硬要追問

煩惱的根源，最深的疼痛是期盼

誰愿像雕塑一樣活著，讓生命成為

時針上空洞的回聲？

我要像一片雪，回到空中，我要飛舞

與你一起，用插敘和倒敘，碰撞

石頭上的火種

買梔子花喲——

三月桃花開，五月梔子白

買梔子花喲——

一聲悠長的吆喝，為一個季節輪回

趕制一盤可口的奶酪

是誰，在桃花扇上做夢

我坐在五月門前，回憶十年，或者

二十年前的事

月色對面，一個女人安營扎寨

我像一只走過沙漠的駱駝，張望、潛伏

磨亮鋒利的牙齒

我一直在說服，手搭涼棚的

知了，蟋蟀，哼哼唧唧交歡的瓢蟲和

駐扎體內那個偷窺者

五月梔子白，誰偷走了我的心

月下聽蓮

春是一個花心過客，善舞者

把秋裝進拾穗者的畫框

我在路口手捧篝火，懷念一季杏花雨懷念青石板的回聲

背上的行囊塞滿失約的碎片，它們

羞澀如蓮蓬的月色

光斑在窗根安靜地停留

耐心地舉著小剪刀修剪蓮蓬的小圓臉

面對十萬畝遼闊

我一字一句說出花瓣，說出眾人的腳印

說出一個旅行者的孤獨和回憶

說出，追月的歌吟

一季又一季，遠山在黎明結籽

路過三圣花鄉

一匹追風馬隨流云而來，紙上的馬背

開滿蓮花

我無功而返，與月色融為一體

留下的，比失落多得多

一朵云

一朵云的根很深，身上

有太陽的影子，也有月亮的體味

太陽和月亮

一個是她的母親，一個是她的奶娘

她調皮任性

有時是霞，穿著光芒四射的金邊裙

有時是云，像個四處游蕩的浪子

學會了川劇變臉術

有時又是霧，跑到人間做一些出人意外的事

比如充當情人面紗，或不分青紅皂白

把美的事丑的事隱入虛空

這讓我想起陰險的人，他們比云

更喜歡裝神弄鬼，藏起自己的真身

把人的事鬼的事，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