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健的散文詩（十章）

沈 健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shù)……

——（英國）蘭德

搬磚記

我在搬動我的磚。

我的象形文字。

我的思想。

情感。

愛。

我的夢幻，飛翔，夢幻。

我想把它們運到一節(jié)一節(jié)竹子的空虛的列車的長長的車廂里面去。

如果不能！我想把它們建造成我腦子里想象中太美的長城。

我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長城。

沒有一列火車可以穿越或者翻越它。

我在搬動我的磚……

人竹記

人是另一種竹子。

臉是另一種竹葉子。

我看竹時有時候是在看人。

我看人時有時候是在看竹。

我看臉時有時候是在看竹葉子。

我看竹葉子時有時候是在看臉。

人竹，交相輝映。

竹人，交相呼應(yīng)。

亭亭玉立的竹。

婀娜多姿的人。

哦，我忽又看見，美不勝收的一張小小的竹葉子……

一聲嘆息記

睡不著。

深深的夜里，輕輕一聲嘆息。

比一枚竹葉子掉落下來，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幾乎還要小。

卻被一個人聽見了，開了燈問我。我卻是一點也不愿意說：為什么睡不著。

嘆息很短。

春夜難道長嗎。

春夜，有稍縱即逝的美。

不應(yīng)該贊美記

我贊美過一些不應(yīng)該贊美的事物。

有的，事先不知道。

尚情有可原。

有的，事先其實是應(yīng)該知道的。

那么，就理應(yīng)為此而感覺到羞愧了。

但是羞愧之余，常常又聊以自慰：我贊美的，不過都是家鄉(xiāng)的一些物事。

愛屋及烏吧。

春天將轉(zhuǎn)身而去記

春天將轉(zhuǎn)身而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該走的終于要走，該來的終究要來。

如同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于此，一些老外爛熟于心。一些喜歡吃西餐開洋葷的國人，后來大約慢慢慢慢地也知道了這個。

一般的國人則知道另外一句話：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

看見春天轉(zhuǎn)身而去，和事先想到春天將轉(zhuǎn)身而去，不一樣在哪里？突然想到如此這般的問題。

心，應(yīng)該沒有受傷。

心，突然卻是有了一點痛。

心，痛出了一條細(xì)細(xì)長長的裂縫來。

一顆青梅一閃而過

櫻桃。

忍不住，總想咬一小口。

唇紅。

矜持著，輕易不露齒白。

——一顆青梅，一閃而過。

幻美。

由不得不欣賞。

與幻美的大海邂逅。

心海，翻騰著輕波細(xì)浪。

——一顆青梅，一閃而過。

幸福。

一個完整的下午。

完美無缺的5個小時。

被黃昏時分的一道陽光幸福地涂抹。

——一顆青梅一閃而過，一匹竹馬緊緊追隨。

汽車駛?cè)肓藭r間的入口

隧道。

汽車駛?cè)搿?/p>

仿佛駛?cè)肓藭r間的黑夜的入口。

星光。

幸好有星光。

星星點點的星星一般燈光，閃閃爍爍。

幸好黑夜終有盡頭。

終于，看見了真正期待中的亮光。

在時間的光明的出口，

我的眼睛比我先感知到了幸福。

天 井

一個男孩。

在梅溪古鎮(zhèn)。

一個200多年的老房子，宋宅里。

呆呆地看著天井上空的天空，一天天發(fā)呆。

其情其景，和那只井中之蛙看著井口上空的天空，幾乎，那差不多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是天井的井口是方的。

井的井口是圓的。

不一樣的，是在一個臺風(fēng)季節(jié)里。

乘井水離井沿近時，井里之蛙奮力一跳，從井里跳了出來。

一個男孩。

一只小青蛙。

從此，云游五湖四海，行遍天涯海角。

海闊憑魚躍。

天高任鳥飛。

躍和飛的，還有一個男人，一只大青蛙。

面 具

面具，讓你們認(rèn)識了我。

什么叫和諧？

——我微笑或從容的面具是一個證明。

黃浦江源頭的水，多年清純。

黃浦江源頭山溪里的石頭，是最好的石頭。

光乎乎圓滑滑，鵝卵石。

時間的手溫柔，深情，神奇。

你們認(rèn)識的不是我。

你們認(rèn)識的只是一個神奇面具。

上弦月在天空，下弦月在心里

那高樓那大廈，也是你種下的莊稼。

越長越高，那高樓那大廈。

你有時候開心。

有時候憂傷。

遠(yuǎn)方是夢想嗎，你似乎并沒有什么夢。

遠(yuǎn)方是現(xiàn)實，是生存。

你在遠(yuǎn)方勞作。

你在遠(yuǎn)方種另外的莊稼。偶爾，想一想遠(yuǎn)方的家人。

你來到遠(yuǎn)方，為了另一個遠(yuǎn)方。

你來到遠(yuǎn)方，想念另一個遠(yuǎn)方。

兒女要上學(xué)，要讀書，家里父母婆娘兒女要吃飯要過好一點的日子。

一個強壯的男人，一個肌肉發(fā)達(dá)頭腦并不簡單的男人，許多個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

有文化的人說那叫相思病。

初中是讀過一年的。

有一點點文化了，父母說，夠了。

中秋夜，一個人在城里，走出簡陋的工棚。

一大口咬下去，一個月餅的月亮變成了兩個月亮。

一分為二的月亮。

上弦月慢慢慢慢升上天空。

下弦月鉆進(jìn)身體里。

又，鉆進(jìn)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