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大俠

西 風

大俠絕非金庸梁羽生古龍之流們的發現。在我國經典或不夠經典的古代小說里，我們早已隱約嗅到了凜冽而芳香的俠氣了?？梢赃@么說，大俠剽悍威武的身影，從來就活躍在發黃的芬芳的書頁中了。這似乎是人類共同向往的另一個理想的國度。在這樣的國度里，沒有俠肝義膽的真英雄是不可以的，就像大俠孔武有力的強壯身軀，一招一式都是仗義和公正的激情表達。幾乎所有震撼心靈的武俠小說，都是理想主義、浪漫主義的再現和寫意。在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王國里，我們被紅塵所困的身心，暫時掙脫了無形的枷鎖，和那些仗義執言、飛檐走壁的俠客們，開始了共同的飛升，飛向那超拔和潔凈的崇高境界。

首先，我們有必要追問大俠神秘的來路，因為不論是男俠還是女俠，都有著隱秘辛酸、撲朔迷離的身世，或父母被殺，或全家被涂炭，總之他們是懷著深仇大恨走向荒山野林的。所以他們偏狹的心態，是以一個仇字為坐標為人生奮斗目標的。在他們的心目中，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他們年紀輕輕的，就義無反顧地踏上了一條險象環生的荒涼道路，啜飲清風明月，以茅廬和山洞為家。但是不論怎樣的苦怎樣的難，他們都頑強地吞到了肚子里去。為了溶化心中的塊壘，大俠十年磨一劍，甚至數十年磨一劍，在深山老林，在千年古剎，甚至在人煙罕至的雪山幽谷，總會有一位功夫了得的師傅，在靜靜地候著他的到來。在吃盡了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漫長磨礪后，大俠已經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高強武藝了。他出山的時刻終于到來了，他報仇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在跟仇人激烈驚險的搏斗中，彼此刀光劍影，可以說殺得難解難分，暗月無光。但是高明的武俠小說家們，并不以砍下仇人的首級為痛快，而是兩人相視一笑泯恩仇。這是大俠真正的風骨與魅力所在。因為恩恩怨怨何時了，在風起云涌的江湖上，只靠一身高強的武藝是遠遠不夠的。仗義、寬容和化解矛盾，才是俠客們最明智的抉擇。

大俠崇尚的是自由，行的是殺富濟貧。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更多的是人性的亮點與希望。他們是一群和現實格格不入的人，是一群離經叛道的人。正是因為他們游離于主流社會之外，大俠才有著強烈的反叛意識。這種反叛，是對黑暗與邪惡的反叛和有力的沖擊。在人煙荒寂之所，大俠忍饑受寒，只為練得一身蓋世的功夫，一旦出道，便如長夜里飄來的閃電，那種凜然和雄壯的威武姿態，就像猛虎下山，就像雄鷹展翅。通過大俠走過的暗藏殺機的危險道路，我們很難揣摩出他們隱秘的復雜的情感歷程。雖然他們也憧憬著曼妙的風花雪月，雖然他們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兒女情長，但大俠把滿腔的柔情，化作頭頂上清澈的月光和星光，化作刀鞘里長劍冷刃的嘶鳴……在來去如風的長途上，大俠永遠找不到溫暖的家門。縱使熱血染紅了旭日或夕陽，大俠偉岸的強壯身軀，斷不會安樂地躺臥在一張床榻上。因為他們是英雄，因為英雄必須死在路上，因為英雄必須死在一廂情愿的美人懷抱里……這就是忍辱負重的大俠。這就是視自由為生命的大俠，這就是聚散如風的大俠，這就是快意恩仇的大俠……從他們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只凌空飛翔的蒼鷹，就像我們無法實現的一個瑰麗的夢想，值得我們深情而長久地仰視。

也許現實不夠完美，也許現實有著太多的缺憾，也許現實有著太多的丑惡和不公，于是俠客在我們仰望的國度里優美地誕生了，從而彌補了現實生活中的種種遺憾。在閃耀人性光芒的大俠身上，我們感到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主義王國，是如此的蕩氣回腸！是如此的妙不可言！在人類滄桑的心靈史上，一位一身青衣、手執長劍的英武大俠，正在雄姿勃發地一路踏浪輕盈而來……青山之上，白云之上，俠客的錚錚鐵骨和獵獵雄風，讓我們有機會抵達夢境之深或夢境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