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 毅
(浙江警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3)
之于“警察平民化運動與社會治理創新”,我更傾向于“警務平民化運動”的提法。
平民本義是指平善之人,后泛指普通老百姓。《書·呂刑》:“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孔傳:“延及于平善之人。”《漢書·食貨志下》:“弋獵博戲,亂齊民。”唐師古注引如淳曰:“齊,等也。無有貴賤,謂之齊民,若今言平民矣。”康有為《大同書》丙部:“歐洲中世有大僧、貴族、平民、奴隸之異,壓制既甚,故以歐人之慧,千年黑暗,不能進化。”與平民相對的是貴族,貴族指的是奴隸制、封建制、君主制、教會制、種姓制等國家和地區的一些特有的群體,通過血緣、姓氏等某種特有的制度來繼承知識、權力、財富而形成的傳統。通常貴族成員擁有的知識與道德水平高于其他人,權力與責任大于其他人,財富多于其他人。經過現代化的發展,一些國家和地區依然有完整的貴族傳統。當然,官宦、商賈、精英都可與平民相對。
以中國目前社會階級階層來觀照,“警務平民化”之“平民”,實乃廣大人民群眾。同時,從警察職責角度看,平民也應包括公民。公民是一個源自西方社會的歷史思想概念,是現代社會生活的最基本單元。其最初發端于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說,我們所要說明的公民應該符合嚴格而全稱的名義,因此,“最好是根據這個標準給它下一個定義,全稱的公民是‘凡得參加司法事務和治權機構的人們。’”這是亞里士多德給公民下的一個完整的定義。亞里士多德的定義很清楚,凡公民也就是能夠參與城邦政治活動的人。這里的“能夠參與”,因這樣兩個條件而成立:一是自身的條件,如既不是太老也不是太小而不能參與;二是城邦政治制度的條件,即民主的政體使得公民能夠參與政治活動。因此,“公民”這一概念在人類歷史的起始性意義上,所表明的是它的政治性,是人與人之間在政治參與權上的平等性。現代社會的公民概念沿襲了這一內涵,屬于某一國家的公民,也就享有該國法律所賦予的權利,包括參與政治活動、選舉與被選舉的權利,擔任公職,以及請求國家保護的權利。同時,也負有國家法律所規定的義務,包括接受國家管理的義務。公民身份是一種政治身份、法律身份。警務平民化運動并非低層次的指向,而可以寬泛指社會的眾多階層,警務工作服務、管理的所有關系、主體,都可以在運動中得以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公民也好、公眾也好、人民也好、群眾也好,稱謂所意指的是平民。湖州公安提出的警務平民化,突出了政治色彩的人民群眾,也體現出法理學意義上的公民公眾,強調的是廣大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
警務平民化運動,從基因上秉承了中國共產黨一直以來的傳統,走群眾路線,把公安工作深度融入到市井、村落等底層勞動人民之生活、勞作環節之中,人民至上是其核心。從警務價值體系和職業倫理維度上,把警務工作看作是人民的事務,就是警務平民化運動。
黨的群眾路線,是中國共產黨人把馬克思主義關于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的原理同中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而形成的中國化的工作路線和工作方法,是我們黨關于群眾問題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集中體現。我們黨從建黨那一天始,就堅持了一條走群眾路線的方針。1922年黨的二大通過的《組織章程決議案》就指出:“黨的一切運動都必須深入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1925年召開的中共擴大執委會決議案中又指出:“中國革命運動的命運,全看中國共產黨會不會組織群眾,引導群眾。”1928年召開的六大也提出了“黨的總路線是爭取群眾”的重要觀點。李立三同志在同年根據黨的六大精神在同浙江地區負責人談話時指出,在總的爭取群眾路線之下,需要盡最大努力到下層群眾中去。這是黨的領導人首次使用“群眾路線”這一概念。
1929年,毛澤東同志在古田會議決議中提出:黨的工作要“在黨的討論和決議之后,再經過群眾路線去執行。”在以后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黨的群眾路線的基本內容不斷地成熟。1943年,毛澤東同志在《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一文中,對黨的群眾路線作出了精辟概括。毛澤東同志指出:“在我黨的一切實際工作中,凡屬正確的領導,必須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就是說,將群眾的意見(分散的無系統的意見)集中起來(經過研究,化為集中的系統的意見),又到群眾中去做宣傳解釋,化為群眾的意見,使群眾堅持下去,見之于行動,并在群眾行動中集中起來,再到群眾中堅持下去。如此無限循環,一次比一次地更正確、更生動、更豐富。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在《論聯合政府》一文中,毛主席同志更為深刻地闡述了黨的群眾路線的核心內容。毛澤東同志指出:“我們共產黨人區別于其他政黨的又一個顯著的標志,就是和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取得最密切的聯系。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向人民負責和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的一致性;這些就是我們的出發點。”毛澤東同志講的向人民負責和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的一致性,就是警務平民化運動所要處理好的關系之一。
群眾路線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之一,即“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湖州的警務平民化運動,是警方與民眾的互動,運動中的雙方,是管理與接受管理的,是服務與享受服務的,是對立的,更是和諧的。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這里毛澤東同志講的“一切”,當然應當包括警務工作。警務平民化體現的正是我們黨的根本宗旨和價值追求。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就是警務工作的認識論和方法論。我們的理念、我們的工作設計、我們的任務指標、我們的考核、我們的干部使用、我們的價值取向和文化認同,都是領導的要求、上級的指示,都來自于上面的思路和對國外的模仿,警察像軍隊一樣把自己圍城于一個機關營壘,警察怎么讓人民滿意?長期以來,不是說我們把民眾置于對立面,至少可以說我們相當多的時候是對民眾的不信任。我們常掛在嘴邊的老百姓法律意識、維權意識提高了,公安工作不好做了,不正是遠離平民的后果嗎?我們相當多的青年民警不會做群眾工作,而不會的原因是怕做群眾工作,怕的原因是我們不了解群眾。我們去現場帶上錄音筆等取證工具,我們在審訊場所安裝監控器,但主要不是提取和保存證據,主要是用于防范別人投訴我們執法不規范。應當說,民警的心理也有恐懼,不是對犯罪人的恐懼,而是對民眾的恐懼。現在有些警察會說:“我是弱勢群體。”這才是最可怕的,是遠離平民的后果。警務平民化運動,讓民警投身其中,近距離接觸民眾,傾聽民意,培養感情,改善警民關系,實際上也是給自己撕開一個口子,讓我們進入與民眾同步的軌道,走人民治安之路。
這是一位文苑社區居民寫給王法金的詩,我已經忘了是誰、什么時候寫給王法金的,但是始終保存在我的課件里,這位居民是這樣寫的:“月月月圓缺,夜夜夜千重。日間還相見,夢里又重逢。編織安全網,百姓翹指頌。得一‘馬天民’,相留勿調動。”后來,我又認識了馬長林,去年我又遇到了裘力彬,裘力彬去給小區居民設計房子的安全防范,看起來都是平民的瑣事,包括今天的湖州的一大批平民化的警察,都繼承了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可以說,警務平民化運動是湖州公安“警務廣場”戰略、民意導向警務模式的新的時空延續,是黨的群眾路線的活動載體。
我們湖州的警察銅管樂隊,現在不亞于香港等地的銅管樂隊,在世界各國都很有影響,在全國也屢得大獎。香港警隊的抱負,就是要使香港繼續成為世界上其中一個最安全及穩定的社會。它的目標里面有一條,與市民大眾及其他機構維持緊密合作和聯系。它的價值觀里面有一條,尊重市民及警隊成員的個人權利。我們的人民警察誓詞中,最終的落腳點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把我們黨的宗旨變成了警察的誓詞。從這一點上講,警務平民化運動是我們黨的理論和路線的具體實踐。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認為:“價值觀是通過人們日常的習慣、技能和行為反映出來的人類的品行和美德。”警務平民化運動是湖州公安的責任擔當,就是湖州公安的價值觀。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就像金伯中局長講到的,要把警察的手機號碼公開,從開始民警有抵觸情緒,到現在民警自愿公開。可以說,湖州公安由于有了金伯中局長這樣的管理者、思想者,于是有著一股與眾不同的責任擔當與文化自覺。
2013年6月20日,公安部調研組在關于公安機關踐行黨的群眾路線密切警民關系的建議中指出,之于中國當前的多數警局而言,群眾觀點尚未普遍根植警心,特權思想依然是敗壞警風的禍根。群眾工作體制不順,制度機制有待健全,我覺得這在湖州已經得到破解。“湖州經驗”是黨的群眾路線轉化為公安工作體制機制的生動實踐,是新時期的“楓橋經驗”,也是這次教育實踐活動不可多得的“活教材”。調研組建議部黨委將湖州市公安局作為全國重大典型,向中央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領導小組和中宣部推薦,并在公安系統作出向湖州市公安局學習的決定,把湖州公安作為新時期踐行黨的群眾路線的重大典型在全國推廣。“把黨的群眾路線成功地轉化為公安工作的體制機制,真正體現出了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和主體價值,走出了一條當代公安工作創新發展之路。”黨的群眾路線貫徹落實得怎么樣,湖州公安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樣本。
公安工作強度大、壓力大、風險大,廣大民警長期超負荷工作,但并沒有得到老百姓應有的認可。為什么?因為我們在工作中常常忽視了走群眾路線。特別是在法制化程度越來越高和現代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我們的政策制定者,是博士;我們的技術發明者,是博士。這些人海外視野有,但接地氣不夠。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農村包圍城市、工農聯盟等都給了我們很多的啟示。軍隊為誰打仗?有些窮苦出身的到了國民黨陣營就為富人打天下,共產黨陣營中很多富人出身的在為窮人爭自由。今天的農民、農民工,工人階級、打工仔、藍領,雇員、職員、白領、銀領、金領,流動人口、外來人口等,連個階層歸屬都沒有,是否可以找到“平民”這么一個具有普遍性的階級或“代名詞”,而且是否有敵人,這些在警務平民化運動中都應該深入思考。
我曾多次聽過金伯中局長的發言、看過他的多篇文章。在紀念“楓橋經驗”50年理論研討會上,聽了他的發言后,我現場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您的發言是興亡曲、是強警論、是憂國情,黨的干部都像您這樣去思考、去實踐,何來執政之憂?”
中國歷朝歷代戰亂動亂的原因常常起于基層吏治的無能與腐敗,常常做大于底層社會的無序與不公,常常是一部分弱勢群體、階層因為受不到尊重,沒有參加國家的治理體系,要尊嚴地活著,變弱為強形成階級大規模對抗的結果。所以,我們不重視平民的話,早晚要吃苦頭。從流民變成流氓,從流氓變成流寇,在中國歷史上,動亂往往是平民這個階層引發的。
警務平民化運動既需要理論的拓荒,又需要實踐之勇氣,所以我說是一流警局的責任擔當。這種擔當,不是站在一局一地來思考的,而是講政治、講政權、講陣地的擔當。
湖州市公安局最先從尊重、敬畏民意的角度發現了這樣的問題,公安機關提供的公共安全產品與群眾需求有時不對路、有的質量不高,總體上還處于“賣方市場”狀態;再次是缺少民意“控股”的工作考核評價機制,重業務指標、輕群眾感受,唯“公安GDP”論英雄,老百姓的意見在考核評價體系中權重過低,有時出現公安機關自我感覺良好,人民群眾滿意度卻不高的現象。新形勢下實行專群結合方針缺乏理念自覺,實踐創新活力不足。公安工作為了誰、依靠誰、誰來評判?于是湖州公安想到要推動建立匯集研判民意并使之成為警務導向的決策機制和民意“控股”的工作考核評價機制。
毛澤東同志把所有領域都冠以“人民”二字,這是非常英明的。“人民日報”、“人民解放軍”、“人民公社”、“人民醫院”,定位如是,角色如是。現在發生這么多脫離群眾的問題,就是不知道“我是誰”,所以不去想“為了誰”、“相信誰”。有時候,我們自以為是替老百姓著想,保一方平安,實際上還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問題、辦事情,很多時候所謂的服務可能是強加于人,群眾其實并不需要這樣的服務,有的甚至是替民作主,強奸民意,勞民傷財。
2009年以來,湖州公安機關以非凡的勇氣和創新的智慧,順應時代發展要求,更多地用百姓的眼光來審視和考量社會治安問題,更多地以百姓的感受和期盼來做好公安工作,以警務理念變革為先導,以體制機制改革為突破口和著力點,將民意引入決策、執行和考核評價的全過程,創立了民意導向型警務新模式,探索出一條新形勢下貫徹公安專群結合根本方針的新路子。經過四年的探索實踐,湖州公安工作已經形成了“警務圍著民意轉,民警圍著百姓轉,機關圍著基層轉”的新局面,建立起警民互信互助、共建共享平安的警務共同體,社會治安明顯好轉,群眾安全感和滿意度大幅提升,得到了各級黨政領導的充分肯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擁護贊譽。
在江蘇警官學院民國警察史博物館里可以看到,一百年前,中國警察的起點非常高,那時候就非常注重和平民的接觸,那時候就有老百姓送給警察錦旗。臺灣警察作為中國警察的一脈,有了延續和變化,它從國家社會到公民社會,從社區依賴到社區自主,從警察強制到警察服務,從警察中心到社區中心,從戶口查察到家戶訪查。其實,我們現在所走的也是這樣的路線。
我們到了一個不得不傾聽民意的時代,公安機關必須學會在開放、透明、信息化條件下做好公安工作,保障人民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提升執法公信力。就如英國伯特·雷納所提到的:“政治沖突、勞資沖突以及人們從足球到開車兜風等各式的休閑追求……警察的軍事化沒有遏制住不斷上升的混亂形態,這相應地也削弱了警察的合法性。”公安部也提出,公安機關既是執法機關,也是群眾工作機關;公安民警既是執法者,也是群眾工作者。
從公共關系的角度來看責任擔當,我們和民眾之間的溝通是非常有限的。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信任感,我去澳大利亞警方考察,他們不太看重滿意度,但是他們很注重信任度。他們也不輕易給民眾承諾,不承諾幾分鐘到達現場等。民眾信任一定是信任,民眾滿意還不一定就是滿意。現在,我們做的可能是局部的讓民眾滿意,但是從整體上看,對政府的信任度是不行的。所以,平民化運動是一個方向,假如民眾不信任我們,再怎么樣也是作秀,再怎么累也是假的。
公共關系是一門表述個人和社會團體的設想和行動的社會管理哲學,通過這種建立在雙向溝通基礎上的反應敏感的表述,使相互之間形成一種以理解和友善為基礎的合作關系。美國的露西·布朗認為,道德性、真實性、可靠性,這是良好的公共關系的全部內涵;歪曲、耍花招和掩蓋事實真相,則是良好公共關系之大敵。
五四運動中,曾提出平民文學,提倡用普通人的情感、語言代替才子佳人的無病呻吟,用普通人的悲歡成敗代替英雄豪杰的事跡和命運,用一律平等的道德代替愚忠愚孝的封建道德。平民文學用普通文體記錄普遍人的思想與事實,它不是通俗文學。警務平民化運動的文化意蘊也在于不低俗、不落套。作為意識形態范疇的文學,其表達的思想或觀念的傾向,自然無不帶有特定的意識形態色彩。在當代中國,平民意識、平民文學的價值地位和基本利益是為國家制度及主流意識形態的權力所支持和保證的。特別是,它還在被重新闡釋或改造以后,獲得了新的面貌和內容,直接納入并構成了中國當代文學的觀念和價值標準體系。“平民意識”逐漸化身為“勞動人民或無產階級的思想感情和覺悟”,“平民文學”之名也逐漸為“人民文學”等所取代。
文學如是,文化也如是。從這個維度看平民化的警務,核心是民意導向警務。警務平民化運動還在回答著公安部開展的“為誰從警、如何做警、為誰用警”大討論活動的命題,直指我們每個人的靈魂。
湖州公安把黨的群眾路線轉化為公安工作體制機制的生動實踐,不僅是一種使命感驅動,是一種責任擔當,更是一種文化自覺。無論是對警民關系雙主體的關照還是創建“警務廣場”,無論是民意導向警務還是警務平民化運動,都需要生發出具有湖州公安特色的制度文化、管理文化,需要形成一套警隊內部的價值體系和動作機制,最終要內化于民警的內心,成為一種追求與理想,成為行動指南和行為規范。而運動過程中的各種活動、載體和創造、革新,都將成為湖州公安的文化符號,成為一種組織的文化自覺。
警務平民化運動無論從政治學、警務學、公共關系學和管理學角度看,都是有其理論支撐的。所謂運動是需要有一定規模的,是有設計的,是追求實效的。運動決不是一陣風,而是強調理念的認同、情感的融合、過程的科學、實踐的成效、參與者的廣泛。我想從風險理論的視角審視警務平民化運動的內涵發展。
風險一詞由探險家們創自于16、17世紀,原本指船在地圖上沒有標明的水域航行,后來涉及不確定的情勢。風險理論由德國社會學家貝克于1986年提出,從切車諾比核電站外泄開始,高度先進工業國因科學技術的發達導致生產力的激增,卻也帶來潛在未知危險的可能性,促使人民不安全感的增加,也即從階級社會的“我餓了”,到了風險社會的“我害怕”。20世紀90年代,犯罪學也注意到風險社會的發展,產生了事先預警的理論,對于公共安全會產生危害的人,采取事先預警,以使其受到監禁或監控。于是強調如何預防以及控制犯罪的技術,視頻監控的大發展、大數據的應用、情報信息的共享等,力爭透過各種風險管理措施,最終達到增進社會大眾安全感的目的。這種做法,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如偵查的高效,但又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在道德性問題與人權保障上的潛在的災難。縱觀近30年來,我國同樣也進入了風險社會。寧波PX 事件,杭州中泰垃圾場事件、“7·5”公交車爆燃事件,昆明、新疆暴恐事件,廣東公交爆燃事件,兩起馬航事件等。犯罪恐懼感已成為民眾的普遍心理。無論是西方的警務革命,還是當今以情報信息、高科技偵查與管理手段為基礎的管理,都不能回避和克服這樣一個輪回:國家層面法律體系的不斷完善和警方層面的零容忍打擊,現代社會在追求某種確定性的極致時,反而詭異地被推向另一種極端,即越發不確定的另一種現代,成為不確定性的風險社會。杭州“7·5”公交縱火者是甘肅人,在義烏打工,到杭州犯罪,與當次公交乘客無冤無仇。警方越來越多的專業化集中行動,犯罪并不能依照我們想像的那樣減少,帶有政治、民族、宗教色彩的暴恐事件也一波一波迭起。公眾對于犯罪和暴恐襲擊的恐懼感和治安局勢的不穩定擔憂正在上升,社會的心理預期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公安。
五四時期,先進的知識分子就看到,中國只有走全民革命的道路,否則,“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還會將人的生存數據化、指標化,將人的生活窒息。警務工作數據化、指標化,這是“新泰勒主義”,過于實用主義。最可怕的是,我們的工作常常是只對上負責,設計了大量的可具考核的工作目標。這些目標,有些是根據治安情勢做出的判斷,能夠代表民眾對安全的需求;有些則是官僚主義的產物和政績的注腳。誠如金伯中局長所講的,我們以為我們代表人民意愿,而很多時候我們卻在強奸民意。很多公安機關把有限的警力投入到完成指標上面,有多少警務活動是民眾需求的?多的是我們自娛自樂式的一項項專項行動,在內部網上完成上傳和流轉就等于完成了任務。我們捫心自問,有幾項警務活動是與平民有關的?因為一次次重大犯罪案件的出現,媒體不斷地強化報道,會督促政府出臺更為嚴厲的刑事政策和治安方略,用重典會成為首選的措施。這終究體現的是統治者的理念和精英們的自我陶醉。中國一次次的變革都不能實現最初的理想,歸結到一點,就是脫離人民,高高在上,接地氣還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依然是把自己置于人民之上,而不是像種子一樣植根于大地。同時,又不能及時地教育人民、引導人民、動員人民廣泛參與社會治安治理,使得警務工作長期處于解決極端事件和專項行動之中,沒有形成長效機制。
縱觀今日之世界,由政府、職能部門所承擔的職責只能是有限的,從“正面清單”到“負面清單”的管理,市場的推手遠大于政府的決策作用。警務工作本來也就是社會工作,社會公共安全產品,即是社會的,即是公共的,警務工作就沒有理由不平民化。禁毒這么專業化的工作,如需要準確的情報、長期的經營、信息的共享和臥底偵查,即使如此,國家提出的也是“禁毒人民戰爭”。而從現在的司法改革看,社區和社會將有更多更大的責任來對待犯罪及其衍生的問題,如社區的吸毒管理、歸正人員的矯正、未成年人犯罪的預防和消防、交通及國家安全的防范等,警務工作若不能平民化,要建立全社會的防范、打擊機制是不可能的。
智慧的警務一定是充分看到了這樣的趨勢。社會治理大格局的架構,公民意識的強化,為警務平民化運動提供了大背景、大平臺。如何在平民化運動中走群眾路線、走人民治安之路,重視和發揮第三方在各類重大案事件發生后重建修復的角色與功能,是我們不可不探及的運動軌跡。嚴重犯罪、暴恐事件和重大自然災害是不會停止的,總是要發生的。它們在引發人員傷亡、財產受損的同時,也造成警務模式的中斷、警力的大規模調整,更可能成為社會變遷的催化劑。面對這些突發狀況,警方常成為第一線的戰斗者。與軍隊不同,軍隊或許負責搶險救災,警察既要搶險救災,又要維護秩序,還要偵辦案件等。我們以往過于強調和專注于自己的職責,而忽略其他政府機關、企業單位、社會組織和民眾的力量與義務,以致其他部門依賴警務,淡化自己的職能,民眾在這些事件中常以受害者角色定位,等待救援,反而把自己變成一個弱者。讓民眾在案事件中參與進來、有事可做,參與救援與重建的方案及執行。有事做而避免不必要的想像,是當代社會治理的一個方略。
警務平民化運動旨在讓社會運動起來,開展綜合治理,讓警方成為與政府、社區、企業、單位、社會組織等人力資源的重要部分,而非唯一。這從管理的體系中,可以建構協力治理或全觀型公共治理的格局,讓警方與社會各方和公眾在同一個平臺上討論和檢視相關案后災后的重建與修復,而不是把民眾當作受害者、被救濟者,或者把民眾當作旁觀者甚至敵對者。這其中,不同地域、不同族群的心理訴求滿足和文化認同,不通過警務平民化運動來促進是不可能實現的。從民眾的立場上看,犯罪發生后和災難過后所需的項目,多集中在滿足基本的生理需求與安全需求層面,到了第三層面就會有及時伸張正義、愛與歸屬感的心理需求,這樣警方不僅要提供精良的辦案與治安維護,還要有更長遠的陪伴與修復。案結情未了,總不是最好的結局。
警務平民化運動不拒絕警察專業化。警察交通、消防管理的能力,反恐、破案的能力等,必然離不開專業化。平民也不是平庸。在各類治安問題中,讓民眾由受害者、被救濟者向參與者、治理者轉變,讓案后事后的處置跳出一味救濟、補償、慈善施給的舊框框,讓民眾的訴求與專家參與、警方的專業處置達到平衡,建立一種合作機制、一種策略聯盟,不通過警務平民化運動來推動也是不可能實現的。除了當案當事的民眾,第三方的力量也需要與警方通力合作,傳統體系中的街道、村民委員會、司法的、慈善機構等,非傳統的新社會組織、專家和公民個人乃至境外力量等,都是警方需要認真對待的,都應當也可以在警務平民化運動中完成力量的重組,由管理走向治理。
警務平民化運動需要信仰的引領。一個警隊只有任務沒有信仰是可悲的。警務平民化是一種新的實踐。人類全部的實踐的動機和目的,信仰是構成個人行為的強大支柱,是構成凝聚民心的精神,是構成國家意志的核心。沒有信仰的人等于沒有靈魂,沒有信仰的民族如同一盤散沙,沒有信仰的國家不會自主強大。警務平民化運動不僅僅是能力問題,不僅僅是技能的更高,更重要的是有群眾觀念,有依靠人民群眾的理念,有為人民群眾謀利益和奉獻犧牲的理想與境界。
2013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西柏坡時指出,“當年黨中央離開西柏坡時,毛澤東同志說是‘進京趕考’。60多年過去了,我們取得了巨大進步,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富起來了,但我們面臨的挑戰和問題依然嚴峻復雜,應該說,黨面臨的‘趕考’遠未結束。”警務平民化運動面臨的考驗,也遠未結束。“警務圍著民意轉、民警圍著百姓轉”,金伯中局長是我校的客座教授,馬長林是我校的教官,不知道明天的湖州還會給我們講什么樣的新警察故事?我企盼,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