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模式詞語研究

○黃曉琳

（華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510631）

模式詞語作為特殊的詞語現象之一，是漢語中用法較為靈活的短語，介于自由短語和固定短語之間的過渡性短語，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有一定的字數，二是能產性強，使用頻率高，口語色彩濃重，富有特色。《醒世恒言》是明朝著名小說集，其語言通俗易懂，是重要的近代漢語語言研究材料，本文對此書中的模式詞語進行了窮盡式尋找，并加以整理、分析在《醒世恒言》中20個“不A不B”式模式詞語，如下：

不生不死 不暖不寒 不前不后 不歪不斜 不仁不義 不偏不倚不上不下 不屑不顧 不慌不忙 不疼不癢 不三不四不了不當不僧不俗 不明不白 不言不語 不贖不解 不橫不直 不尷不尬 不公不法 不先不后

一、從格式上看，構成“不A不B”式的“A”、“B”可以是名詞、動詞、形容詞等

1.“A”、“B”兩個詞都是名詞。如：不僧不俗、不言不語、不仁不義、不公不法、不前不后、不上不下、不先不后。

2.“A”、“B”兩個詞都是動詞。如：不屑不顧、不贖不解、不生不死。

3.“A”、“B”兩個詞都是形容詞。如：不疼不癢、不歪不斜、不偏不移、不慌不忙、不明不白、不暖不寒、不橫不直。

4.“A”、“B”兩個詞都是數詞。如：不三不四。

二、從結構類型上看，“A”、“B”可分為以下幾組

1.“A”、“B”可以是兩個意義相類的詞。如：不僧不俗、不言不語、不仁不義、不公不法、不屑不顧、不贖不解、不疼不癢、不歪不斜、不偏不倚、不慌不忙、不明不白、不三不四。

2．“A”、“B”可以是兩個意義相對的詞。如：不前不后、不上不下、不先不后、不生不死、不暖不寒、不橫不直。

3.“A”、“B”可以是被拆分的聯綿詞。如：不尷不尬。4.“A”、“B”可以是被拆分的動詞。如：不了不當。

三、從意義的組合上看，可以分為以下幾組

（一）加合式。“不A不B”約等于“不AB”，但在表達效果上，不A不B式要比一般的否定語氣上更為強烈。

1.不了不當

外邊把門的等得心焦，都奔進來觀看，正見弄得不了不當，一齊上前相幫，掘將下去，把棺木弄浮，提起斧頭，砍開棺蓋。（卷二十）

在明朝短篇小說集的代表作“三言”“二拍”（《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中，“了當”一詞多次出現。

《醒世恒言·張淑兒巧智脫楊生》：“這些書獃不難了當，必須先把跟隨人役完了事，才進內房。這叫做斬草除根，永無遺患。”

《初刻拍案驚奇》卷十四：“何不了當了他，到是干浄。”

《二刻拍案驚奇》卷十七：“賊人已了當了，放心前去。”

可以歸納得出“了當”一個解釋是：結果，指殺掉。此句中“不了不當”即為“不了當”，指沒完沒了。

2.不明不白

舊時原是個窮漢，近日得了一注不明不白的錢財，買起一所大房，開張布店。止有兩個兒子，都還是黃毛小廝。此外更無別人，不消慮得。（卷二十）

3.不言不語

秀娥一心憶著吳衙內，坐在旁邊，不言不語，如醉如癡，酒也不沾一滴，箸也不動一動。（卷二十八）

（二）分立式。“不A不B”等于“不A+不B”。

1.不仁不義

勤自勵道：“你家老禽獸把一女許配兩家，這等不仁不義之輩，還去見他則甚！”（卷四）

2.不屑不顧

夫生性是這般小心過度的人，所以必要著眼。若是令親不屑不顧，待老漢到宅，足下不意之中，引令親來一觀，卻不妥帖？（卷七）

3.不慌不忙

那學生正是陳青的兒子，小名多壽，抱了書包，從外而入。跨進坐啟，不慌不忙，將書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王三老叫聲公公，深深作了個揖。（卷八）

4.不贖不解

未發跡的貴人問道：“贖典，還是解錢？”夏扯驢道：“不贖不解，員外有批子在此，教支二十兩銀。”鄭信便問：“員外買你甚么？支許多銀？”那廝道：“買我牛肉吃。”鄭信道：“員外直吃得許多牛肉？”夏扯驢道：“主管莫問，只照批子付與我。”（卷三十一）

5.不公不法

愛大兒道：“叵耐一郎這廝，今早把風話撩撥我，我要扯他來見你，倒說：‘老爹和大官人，性命都還在我手里，料道也不敢難為我。’不知有甚緣故，說這般滿話。倘在外人面前，也如此說，必疑我家做甚不公不法勾當，可不壞了名聲？那樣沒上下的人，不如尋個計策擺布死了，也省了后患。”（卷三十四）

（三）取中式。A和B并列于一個語義場的兩端，不否定兩端，即否定兩端之間的語域，表達一種“剛好、適中”的意味。

1.不暖不寒

時值二月天氣，不暖不寒，秦重聞知昭慶寺僧人，要起個九晝夜功德，用油必多，遂挑了油擔來寺中賣油。那些和尚們也聞知秦賣油之名，他的油比別人又好又賤，單單作成他。（卷三）

2.不前不后

張委不信道：“這老賊有何好處，能感神仙下降？況且不前不后，剛剛我們打壞，神仙就來？難道這神仙是養家的不成？一定是怕我們又去，故此謅這話來央人傳說，見得他有神仙護衛，使我們不擺布他。”（卷四）

3.不歪不斜

沿墻照去，不多幾步，只叫得聲：“苦也！”原來東角轉彎處，有個糞窖，窖中一人，兩腳朝天，不歪不斜，剛剛倒插在內。莊客認得鞋襪衣服，正是張委，顧不得臭穢，只得上前打撈起來。（卷四）

4.不偏不倚

那二狐正在得意之時，不防林外有人窺看，聽得弓弦響，方才抬頭觀看，那彈早已飛到，不偏不倚，正中執書這狐左目。（卷六）

5.不先不后

裴舍人見說，倒吃了一驚，嘆道：“下官受了多少跋涉，賚詔到此，正聘行醫的仙人李清，指望敦請得入朝，也叫做不辱君命。偏生不湊巧，剛剛的不先不后，昨日死了，連面也不曾得見。這等無緣，豈不可惜！”（卷三十八）

（四）復合式。詞和詞組合以后產生了一種新的意義

1.不生不死

劉四媽掩著口，格的笑了一聲，道：“不做這樣事，可是繇得你的？一家之中，有媽媽做主。做小娘的若不依他教訓，動不動一頓皮鞭，打得你不生不死。那時不怕你不走他的路兒。”（卷三）

2.不三不四

那香公因見東院連日買辦酒肉，報與靜真。靜真猜算空照定有些不三不四的勾當，教女童看守房戶，起身來到東院門口。（卷十五）

（五）混合式

A和B并列于一個沒有其他詞存在的語義場里，不只是部分否定A和B，也是部分肯定了A和B，即“不A不B”等于“半A半B”。

1.不上不下

于氏道：“事已如此，莫要閑講了，且商量正務。如今住在這里，不上不下，還是怎生計較？”（卷六）

（六）包容式

A和B并列于一個還存在其他詞的語義場里，“不”通過否定A和B，對該語義場里所有的詞都進行了否定。

1.不疼不癢

若得奴家如此僥幸，也不枉了為人一世！當下席散，收拾回房。睡至半夜，便覺頭痛眼熱，四肢無力，遍身不疼不癢，無明業火熬煎，依然病倒。（卷十三）

2.不僧不俗

倘一時沒眼色，配著個不僧不俗、如醉如癡的蠢材，豈不反誤了終身！如今縱有人笑話，不過是一時。倘后來有些好處，方見我有先見之明。（卷二十）

3.不橫不直

剛剛合眼，卻又聞得閛閛聲叩響。心中驚異，披衣而起，即喚小二起來，開門觀看。只見街頭上不橫不直，擋著這件物事。（卷三十四）

（七）“不”是襯字，無實際意義，即“不A不B”等于“AB”。

1.不尷不尬

走到家里，單單只有這個小廝，鬼一般縮在半邊，要口熱水，也不能夠。看了那樣光景，方懊悔前日逼勒老婆，做了這樁拙事。如今又弄得不尷不尬，心下煩惱，連生意也不去做，終日東尋西覓，并無尸首下落。（卷三十四）

“不”是襯字，無實際意義；尷尬：不自然。

“不尷不尬”形容事情或舉動不正常、不三不四，也形容處境窘迫，辦事被動，左右為難。

[1]聶哲.近代漢語中的“不A不B”式詞語的語義模式[J].現代語文，2008（09）.

[2]李靜麗.《西游記》中的模式詞語研究[C].西南地區語言學研究生論壇論文集，2012.

[3]劉夢琳.明清漢語“不A不B”構式的多角度考察[D].浙江師范大學，2010.

[4]劉志生.試論近代漢語中的“七X八X”模式詞[C].西南地區語言學研究生論壇論文集，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