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現代》里有一篇施蟄存的文章《又關于本刊中的詩》,其中有對“現代詩”和“現代生活”的闡釋:“《現代》中的詩是詩。而且是純然的現代的詩。它們是現代人在現代生活中感受的現代的情緒,用現代的詞藻排列成的現代的詩形。”“所謂現代生活,這里面包含著各式各樣獨特的形態:匯集著大船舶的港灣,轟響著噪音的工場,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摩天樓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與前代的不同了。這種生活給予我們的詩人的感情,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從他們的生活中得到的感情(是)相同的嗎?”[1]施蟄存對“現代”的經典闡釋被后來的學者不斷引用,但在引用的過程中鮮有見到引用無誤的,不是篡改了其文中的字詞,就是引文的出處錯誤,其中不乏當代知名的一流學者。
先看一下孫玉石在《中國現代主義詩潮史論》中的引用:“《現代》中的詩是詩。而且是純然的現代詩。它們是現代人在現代生活中感受的現代情緒,用現代的詞藻排列成的現代的詩形。”“所謂現代生活,這里面包含著各式各樣獨特的形態:匯集著大船舶的港灣,轟響著噪音的工場,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摩天樓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與前代的不同了。這種生活給予人們的感情,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從他們的生活中得到的感情相同的嗎?”[2]117-118此處的引用與原文出入不大,除了“的”的改動外,孫玉石只把“這種生活所給予我們的詩人的感情”之句改動成了“這種生活所給予人們的感情”。但在此處的后面,孫又引用了對“現代生活”的闡釋:“所謂現代生活,這里包含著各式各樣獨特的形態:匯集著大船舶的港灣,奏響著噪音的工場,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摩天樓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與前代不同了。這種生活所給予我們詩人的感情,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嗎?”[2]122此處引文除了“的”的改動外,又少了一個“面”字,還把“轟響”換成了“奏響”,最后一句改動更大,把“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從他們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的嗎?”直接替換為“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嗎?”孫玉石作為新詩研究的名家,在同一本書中前后不遠處,引用同樣的內容,竟然差別如此之大,真是令人驚愕。
王澤龍也是現代文學的研究名家,其代表性的專著《中國現代詩歌意象論》中也引用了施蟄存對“現代”的闡釋:“《現代》中的詩是詩。而且是純然的現代的詩。它們是現代人在現代生活中所感受的現代情緒,用現代的詞藻排列成的現代的詩行。”“所謂現代生活,這里面包含著各色各樣獨特的形態:匯集著大船舶的港灣,轟響著噪音的工廠,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摩天樓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與前代的不同了。這種生活所給予我們的詩人的感情,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們從他們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的嗎?”[3]王澤龍的引文與原文比,少了一個“的”字,還分別把“詩形”、“各式”、“工場”改換成了“詩行”、“各色”、“工廠”,真不知道他改動的依據何在。
同樣是現代文學研究名家,研究戴望舒的知名學者王文彬不但引文有誤,連引文的出處也弄錯了。且看他的引文:“所謂現代生活,這里面包含著各樣獨特的形態:匯集著大船舶的港灣,奏響著噪音的工場,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擎天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與前代不同了。”[4]此處的引文漏掉了“格式”兩字,把“摩天樓”變成了“擎天”,最令人不解的是王還把施蟄存《又關于本刊中的詩》之文的出處說成是“《現代》第3卷第5期,1933年9月”。翻閱《現代》第3卷第5期,里面確實有施蟄存的一篇文章《關于本刊所載的詩》,但文中并沒有對“現代”的闡釋,所引出處之誤,或許是作者把兩篇文章混淆之故。
后來的青年學者亦延續著引文之誤。陳愛中在其博士論文中也引用了施蟄存對“現代生活”的闡釋:“所謂現代生活,這里面包括著各式各樣獨特的形態:匯聚著大船舶的港灣,轟響著噪音的工場,深入地下的礦坑,奏著Jazz樂的舞場,摩天樓的百貨店,飛機的空中戰,廣大的競馬場……甚至連自然景物也和前代不同了。這種生活所給予我們的詩人的感情,難道會與上代詩人從他們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嗎?”[5]與原文相比,陳去掉了兩處“的”和一個“們”字,還把“包含”改成“包括”,把“匯集”換成了“匯聚”。
雖然以上學者對施蟄存關于“現代”闡釋的引用之誤不盡相同,但無論是引文之誤,還是出處之誤,都是引用者的主觀原因造成的,他們要么沒有仔細校對文稿,要么接受別人的二手資料,根本沒有去查找原文,核對出處。當然也存在著印刷排版時的誤植,但排版后作者也應該仔細校對一遍。小處的引用之誤,對一篇文章或一本書來說,可能無關緊要,但對一個嚴肅的學者來說,卻是其治學一生里的小污點,其治學的嚴謹性也受到了挑戰。
[1]施蟄存.又關于本刊中的詩[J].現代,1933(1).
[2]孫玉石.中國現代主義詩潮史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3]王澤龍.中國現代詩歌意象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4]王文彬.雨巷中走出的詩人——戴望舒傳論[M].商務印書館,2006.
[5]陳愛中.中國現代新詩語言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