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隆文(鄭州大學歷史學院)
大禹治水是中國水利史上的一件大事,對于大禹治水的真實性存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和認識。首先“由于鯀禹治水年代久遠,現有傳說都是春秋戰國時人所追記,有不少矛盾歧異之處。加之傳說中由于對禹的崇拜,有夸大、附會入許多神話性的內容,而且至今地下考古尚未取得實證。故它的真實性在近世以來受到了很大的懷疑。甚至對于鯀、禹這兩位對中華民族作出巨大貢獻治伏水患的民族英雄,也有為魚、為蟲、為神、為生殖崇拜等種種傳說。”也就是說對于鯀禹治水的大事,往往采取將信將疑的態度。
除了受疑古思潮的歷史觀影響外,還有一種看法認為大禹治水有廣闊和深刻的自然和社會原因,大禹治水對中國古代社會產生了重大的推進作用,具有劃時代的深刻意義。有學者認為“在中國,有文字記載以來的第一件歷史大事件就是大禹治水。那時社會已經進入原始公社末期,主要經濟形式由狩獵、畜牧向農耕過渡,農業已進入鋤耕階段,因此,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必然由丘陵向平原轉移。而在黃河等大江大河下游平原生產和生活首先遇到的是洪水的威脅,在一次范圍廣大的洪水之后,發生了可歌可泣的史詩——大禹治水。大禹治水是社會發展的需要。同時,由于治水是各部落大規模的集體行動,禹由于指揮成功、使他具有較高的威望和權力,在當時生產力發展和階段分化的基礎上,禪讓制逐轉變為世襲制,禹的兒子啟建立了我國第一個奴隸制王朝。治水活動在這次社會變遷中,起著某種催化劑的作用。”我們認為后一種觀點更符合歷史的事實,大禹治水使中國早期社會發生了質的轉折,由于大禹治水的成功,中國早期社會完成了一次巨大的歷史性飛躍,大禹治水影響并直接作用了中國早期社會的發展和國家的誕生。
大禹治水對中國早期社會的影響在于通過治水不僅消除了洪水泛濫的災難,而且通過大禹治水準備了中國早期社會轉折的各種條件,使中國社會發生了質的飛躍,這些轉折主要體現在中國早期國家的起源和公共權力的轉化。
中國早期國家的起源和公共權力的轉折化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大禹治水對中國早期國家的起源和公共權力的轉化所產生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在我國最早奴隸制國家政權的出現,恰好處在大禹治水以后,說明這一變化的最明顯不過的事情是禪讓制到世襲制的轉變。在禹以前,部落聯盟議事會議的首領是通過選舉的形式產生的,著名的堯舜禹禪讓的傳說就是如此。但從禹開始,禪讓的傳統被破壞了。禹的兒子啟用武力奪取了禹原來的職位,開始傳子世襲制,奴隸制國家最終形成了,這就是傳說中我國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王朝。禹在治水的過程中,走遍東西南北各地,遂依據地形的特點,把當時的天下劃分為九州。《左傳·襄公四年》記有周太史辛甲的話:“大禹曾經到過的足跡,被畫為九州大地。”同書宣公三年又記夏初曾“貢金九牧”,杜注:“使九州之貢金。”《吳越春秋》卷六記禹貢“根據地形地勢劃分州”;《楚辭·天問》在問到禹的事跡時說:“地方九則,何以墳之?”《墨子·尚賢上》述:“禹舉益于陰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大量的史料記載證明,禹時已把他統轄之地劃為九州。宋代出土的春秋時齊國銅器《叔夷鐘》銘文記:成湯“敷受天命,剪伐夏祀,敗厥靈師。伊小臣惟輔。咸有九州,處禹之堵。”楊樹達釋:“堵當讀為土”。可見在夏之末商初,禹土即為九州之說十分流行。《說文·川部》釋“川”字云:“一曰州,疇也,各疇其土而生之。”禹劃九“州”,當用此義。由于洪水的襲擊,人民大量流動,氏族制度解體。恩格斯指出:“國家和舊氏族組織不同的地方,第一點就是他是按地方來劃分他的國民。”禹畫九州,即已具有國家的雛形。”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說“國家的本質特征,是和人民大眾分離的公共權力。”在大規模的治水過程中,需要公共權力對治水事業進行統一的調動和安排,《國語·魯語下》載大禹在會稽山祭祀群神,召集各部族酋長前來與會,部族酋長防風氏由于遲到而被大禹殺戮,這件事說明在治水過程中大禹逐漸掌握了國家出現后君主才能擁有的生殺大權。他號令威嚴,權行天下,四海之內“罔有不服”,因此,認為“禹掌握的指揮治水的公共權力,轉化為高居于諸侯、百姓智商的王權,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由原始社會向階級社會的質的演進。”
總之,大禹治水在中國歷史進程中是一件具有劃時代、深遠意義的大事,它對中國早期社會的轉折產生了深遠影響,推動了中國早期社會的進步與發展。
大禹治水為什么能推動中國早期社會的轉折,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根據目前古文獻學、考古學、天文學等多學科交叉研究成果,學術界普遍認為在傳說中堯舜禹時期確有一次大范圍的洪水泛濫,這次大洪水發生期間大約在公元前4200年—公元前4000年左右,這是一次對世界許多地區早期文明發展過程產生重大影響的全球性氣候異常事件,而就中國古代文獻記載來看,洪水泛濫的地區非常廣泛。這些地區主要包括古兗州,今山東西北部和河北東南部;古豫州,今河南省黃河以南地區;古冀州,今山西省和河南省、河北省得北部;古荊州、揚州、徐州,今湖北省及以東的長江流域和淮河流域;古雍州、梁州,今陜西、四川兩省和甘肅、青海的東部。由上述各種古史記載的考察可知,大禹當時治水的地域幾乎遍及九州大地。既然治水的地域如此廣闊,在信息交流不暢的時代,四方支援通力合作,協調配合便成為治水成功與否的關鍵。大禹治水的事業得到了天下各族各地首領和賢德之士的支持。《史記·殷本紀》載商族的始祖契,周族的祖先后稷都曾佐禹治水而有其功,大禹在治水的過程中得到了各地部族首領的襄助。《荀子·成相》載大禹治水得“得益、皋陶、橫革、直成為輔。”皋陶來自東方,應該就是沿海部落的首領。得益就是《呂氏春秋·求人》中所說的化益,其原名為大費,舜賜姓嬴氏,是嬴姓各族之祖,也是西方秦人的祖先。《國語·周語下》還記載大禹治水時“共(工)之從孫四岳佐之。”這是說炎帝部族共工氏的后代,帶領四岳部族前來幫助過大禹治水。由此看來,治水不僅涉及的地域十分廣闊,而且參與的部族又相當眾多。當洪水之害成為各氏族部落共同面對的生死攸關的頭等大事時,徹底消彌水患,各個部落不僅要通力合作,而且也需要強有力的統一領導,需要組成固定的領導機構,去大規模地組織人力物力。這時各部落公推的領袖人物就獲得了部落聯盟議事會議的首領從未有過的權力。不僅如此,在長時間的治水過程中,還會形成一套嚴格的領導機構,有學者認為這套治水領導機構對國家政權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在治水過程中禹與其他它氏族首領之間的關系由平等協商轉化為國王和諸侯的臣屬關系。學術界普遍認為在我國,大禹治水過程中形成的制約各氏族部落的領導機構,當是奴隸制國家機器的前身,因而,治水本身也像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一樣,在奴隸制國家的形成過程中起著促進的作用。這大約是我國第一個奴隸制國家政權為什么恰好出現在禹治水之后的緣故。而大禹治水與奴隸制國家政權的出現有如此密切的聯系,當是這次治水特別著稱的社會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說,大禹不僅領導了華夏各族的治水斗爭,解除了洪水泛濫的巨大災害,而且他還初步建立中國早期國家的領導權力機構,從而為國家的出現和社會的轉折創造了必備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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