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錫莉
(浙江工商大學法學院,浙江杭州310000)
法治發展是一個歷史的過程,實現國家和社會的法治化必然要經歷一段漫長、艱辛的路程。2012年《刑事訴訟法》的頒布實施,特別是關于律師辯護制度的修訂和完善,為律師辯護權的行使,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和保障,也為法治建設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制度基礎。根據《法制日報》的一則統計報道,在《刑事訴訟法》修訂實施以來,全國看守所安排律師會見次數有了較大幅度的增多,同比上升高達10%以上,然而法律上的依據卻仍舊無法在現實中切實有效的破解律師會見難的困擾。我國著名的刑事訴訟法專家顧永忠教授曾指出,律師會見難問題在《刑事訴訟法》修改之后將得到“基本解決”。因此,不難看出,《刑事訴訟法》的新規定并沒有徹底清除律師會見權在司法實踐中的所有阻礙,在罔顧法律者面前更是流于形式。律師權益無法真正得到有效保障,法治建設缺少了有力的守護者,法治之路則必將異常的曲折艱辛。
按法律規定律師會見當事人應當以無需批準為原則,某些特殊案件須經批準為例外,如“涉密案件”。涉密”主要是指由于案件性質或者案情牽涉到我們國家秘密的一些案件。對于這些案件,律師在會見被追訴者之前應當征得偵查機關的批準。雖然這樣的規定符合國際通行的慣例,但在實際操作中,由于許可的范圍,許可的程序等具體規定的不明確,難免由此產生新一輪的會見難問題。比如,偵查機關將“涉密案件”的范圍擴大化,如因過程中的某些材料或處理意見需要保密,進而將整個案件作為“涉密案件”對待。又如,檢察院在處理貪污腐敗案件中,由于案件性質特殊而規定必須按照內部程序逐級審批。有時還存在各辦案機關相互推脫責任,阻礙律師會見當事人的情形。
《刑事訴訟法》在此次修改中,借鑒《律師法》的規定,將律師會見的時間提前,并明確律師憑借三證即可要求會見案件當事人,向其了解案件的有關情況,另外,還規定除危害國家安全罪等三類特殊案件外的犯罪嫌疑人,看守所應當及時安排會見,至遲不得超過48小時。然而辦案人員為了最大程度的掌握有利因素和條件,在實踐中形成了一種不成文的慣例,只要沒有法律的明文禁止,公安司法機關都可以在實際操作中將存在可以自由裁量空間的行為,演變成為一項需要請示的權利。以此為由,公安司法機關常常把會見時間一拖再拖,將“及時”二字無視,濫用48小時的會見底線,導致犯罪嫌疑人無法及時得到律師的法律幫助,進而使得刑訊逼供等違法行為屢見不鮮。
《刑事訴訟法》第四十七條規定:“辯護人、訴訟代理人認為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及其工作人員阻礙其依法行使訴訟權利的,有權向同級或者上一級人民檢察院申訴和控告,人民檢察院對申訴和控告應該及時進行審查,情況屬實的,通知有關機關予以糾正。”法條的明確規定,為律師各項訴訟權利在受到侵害時指明了救濟途徑。但仔細推敲后不難發現,這條規定的基礎是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督權。檢察機關在面對對其自身的申訴和控告時,如何保證其審查和裁判的公正性呢?這種“自偵自查”的模式無疑將使得權利救濟的效能大打折扣。另外,法條的規定還不夠細致,比如檢察機關應該如何審查,運用什么樣的審查程序,初步處理后是否有進一步的救濟途徑等問題都沒有做出規定。
刑事訴訟活動中,犯罪嫌疑人常常從一開始就被視為罪犯,被貼上有罪的標簽,沒有獨立的訴訟主體的地位。特別是在偵查活動中,偵查權作為一項任意性較強的權力,使偵查人員出于部門利益的考慮而“不擇手段”,因此須要律師的參與,甚至強化律師的訴訟權利來彌補犯罪嫌疑人在地位上的不足。通過會見活動,律師可以了解到偵查機關是否存在違法取證的行為,遏制偵查權的濫用。“歷史已經反復證明,錯誤審判的惡果從來都是結在錯誤的偵查病枝上的。”[1]因此,在偵查階段,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后可以直接的、深入的了解案情,有效阻止偵查人員的不當作為,并且為此后的調查取證和庭審辯護做好萬全的準備。
律師的使命,從一個宏觀的視角而言就是保護人權,很多國家和地區的《律師法》都在第一條便開宗明義的規定,律師必須以保障人權,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為己任。在刑事司法領域,往往也是個人權利與國家權力碰撞最為激烈的領域,律師就如同潤滑劑一樣可以磨合二者的沖突,既可使國家追訴行為規范實施,又可以法律為依據對犯罪嫌疑人的各項權利進行保護,免受國家公權力的非法迫害。律師保障當事人的權利,必須及時全面的了解案件相關情況,最基本的步驟便是會見當事人。律師在保障人權中具有天然的優勢和能力。面對繁雜的法律制度,一般的社會公眾必然不知所以,而通過會見律師,可以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起到支撐和安定作用。所以說犯罪嫌疑人的各項權利,只有在律師的協助下,才能真正的得到落實和保障。
律師是訴訟中最積極的參與者,他們的參與對于訴訟的有序進行,程序的公正操作以及公權力的規范實施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只有一個國家的律師刑事辯護程序賦予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主體性地位,才能說這個國家的律師法律服務是文明的、先進的。”[2]律師通過會見當事人,可最直接最深入的參與到訴訟過程中,通過與當事人交談,及時告知犯罪嫌疑人所享有的訴訟權利,犯罪嫌疑人也可向律師傳達一些必要的信息,如是否被刑訊逼供、是否存在非法證據等。律師通過詳細了解案件的整個情況,便能有針對性的運用合法手段獲取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無罪或罪輕的證據,通過控辯雙方各自的偵查,使所有證據都盡可能的展現在審判者面前,讓審判者根據案件事實和證據居中裁量,作出公正的判決。
在世界范圍內,對于律師會見權問題基本上都做了明確的規定。例如,聯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公約》、《囚犯待遇規則》等。特別是《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中的第八條明確指出:“遭逮捕、拘留或者監禁的所有人應當有充分時間、機會和便利條件;毫無遲延地在不被監聽、不被檢查和完全保密情況下接受律師來訪與律師聯系協商。這種協商能在執法人員能看得見但聽不見的范圍內進行。”
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也對律師的會見權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如英國的《法官規則》中規定,每個人在任何預審調查階段,都有權私下同律師進行交談、聯系,即使他處在羈押中也是如此。美國更是將有關規定上升到憲法的高度,明確規定在一切刑事訴訟中,被告人享有獲得律師幫助為其辯護的權利。“美國:被告人有權在刑事案件的每個關鍵階段由律師代表,辯護律師必須為被告人提供合理有效的幫助。”由于英國和美國都是判例法系國家,在司法實踐中,通常都會以判例的形式進一步確認被告人在警察訊問過程中有權獲得律師的幫助。我國并不存在判例法,對于法律的具體適用往往會出現不少分歧,因此,應當在總結和提煉實踐中的相關做法后,盡快制定統一的實施細則、司法解釋等規范性文件,以明確法律的具體適用程序。“德國:偵查階段,律師可以介入行使包括會見在內的權利,但同時《德國刑事訴訟法典》又規定了大量的辯護人排除法則。”值得關注的是,雖然德國在法律中對某些情況下的律師的訴訟權利進行了排除,但這種排除一般都需要法院的審判委員會進行裁判,而不是由偵查機關自由裁量。我國的法律規定在很大程度上都借鑒了德國的法律制度,對于這樣一種制度設計,也同樣值得我國借鑒。
一項權益的保障,通常都需要多種因素共同發揮作用,除了內部規則制度的完善外,更需要外部環境的烘托和改善。無救濟則無權益,律師權益的缺失,究其緣由,無外于缺少救濟渠道和方式。為了使律師無后顧之憂的行使自己的合法權益,應當建立一個專門的獨立的律師權益維護機構,當律師在訴訟中出現會見難、閱卷難、調查取證難等問題時,可以及時向該機構尋求幫助,而不再單一的把希望寄托在公、檢、法機關的復議和自我審查。更為關鍵的是應當為律師權益維護機構提供國家公權力的支持。如前所述,由于法律條文具有簡潔性特征,所以對于《刑事訴訟法》有關律師各項訴訟權利在實踐中的具體施行,應當盡快制定詳細、全面的司法解釋。只有法律規定與救濟途徑完美銜接,才能真正強化律師的各項訴訟權利。
一項權益的保障,與其自身所處的社會地位密切相關。律師相對于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總是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面對公、檢、法,律師無論在環境上,還是心理上都會存在一定的弱勢感。但是,法治建設的經驗表明,律師作為司法實踐中的第一線工作人員,應當與公安司法機關工作人員一起共同組成一個高度的職業化、專業化的法律職業共同體。律師與公安司法機關之間雖有職業上的分工,但是相互之間在法律上應當沒有地位高低和權力大小之分。公安司法機關也要從思想上轉變對律師職業的觀念,不應將律師職業排斥和對立化,共同運用法律保障人權,構建法治社會。
真正意義上的法治,除了需要完整的法律規范體系外,更關鍵的是使這些法律規范為社會公眾所熟知和遵守,特別是作為法律的具體適用者執法人員,更應當承擔起護法的重任。《刑事訴訟法》在一定程度上為律師會見權的行使提供了法律依據,但是實踐中有法不依現象卻仍舊存在。冰冷的法律條文在實踐中總是顯得蒼白無力,每一部法律的制定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每一款條文都是對現實生活中所存在的問題結合各種因素后所做出的最正當化的處理規定。對于來之不易的成果卻在實踐中遭到無視和摧殘,無疑是與法治國家建設之路背道而馳的。因此,國家司法行政機關應當帶頭統一貫徹依法治國理念,做到有法必依,執法必嚴,努力維護法律權威和司法的公信力,共同踐行法治。
[1]李心鑒.刑事訴訟構造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
[2]左衛民,朱桐輝.誰為主體,何為正義[J].法學,2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