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南開區人民檢察院課題組
(天津市南開區人民檢察院,天津300102)
針對1996年刑事訴訟法關于逮捕條件規定的不足,結合此次刑事訴訟法修改的主旨,新刑事訴訟法對于逮捕條件做了較大修改,使逮捕適用條件更加細化、完善。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七十九條以明確列舉的方式細化了1996年《刑事訴訟法》第六十條規定的“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險性,應當予以逮捕”的五種情形:(1)可能實施新的犯罪的;(2)有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或者社會秩序的現實危險的;(3)可能毀滅、偽造證據,干擾證人作證或者串供的;(4)可能對被害人、舉報人、控告人實施打擊報復的;(5)企圖自殺或者逃跑的。這樣修改從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和采取取保候審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險性兩個層次細化了逮捕適用條件。在上述五種情形中,(3)、(5)是指犯罪嫌疑人具有妨礙刑事訴訟順利進行的危險,(1)、(2)、(4)是指繼續危害社會的可能。這樣就把具有繼續危害社會的可能和妨礙刑事訴訟順利進行的危險明確規定下來,更加明確地表達了“非逮捕而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害、社會危險,而應當逮捕”的立法原意,也突出了逮捕必要性要件在審查逮捕環節的重要地位。
逮捕條件的細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約束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適用逮捕強制措施的隨意性,符合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權這一刑事訴訟中重要的價值追求。逮捕條件的修改有針對性地彌補了1996年刑訴法關于逮捕規定過于粗放的不足,將逮捕必要性細化,逮捕適用的審查也更加嚴格,能夠有效減少無逮捕必要犯罪嫌疑人羈押情形的發生,強化人權保障,并且一定程度上實現司法資源的節約。但同時也應當看到,此次刑事訴訟法修改對于實務部門的司法實踐影響相當大,逮捕條件的修改給檢察機關開展偵查監督工作,特別是審查逮捕工作提出了新的問題與挑戰。
依照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規定開展審查逮捕工作,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對逮捕必要性新標準的把握。修訂后的刑訴法采取列舉式的方式來規定逮捕的條件,盡量做到便于對照操作,但無論“可能實施新的犯罪”還是“可能對被害人、舉報人、控告人實施打擊報復”抑或“企圖自殺或者逃跑”,均是對犯罪嫌疑人主觀的判斷,是一種預期可能性。判斷犯罪嫌疑人是否“可能”發生修訂后的刑訴法列舉的工作社會危險性和繼續發生社會危害,實踐中往往只能通過相關間接證據的分析來推斷,這就對偵監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提出了可能性判斷標準“有一定證據證明或者有跡象表明”,但這種表述仍舊比較模糊,因為事實上,認定這種“可能性”很難像對已經發生的事實進行認定那樣,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予以證明。因此,對于逮捕必要性的證明應當達到何種標準,“有一定證據證明或者有跡象表明”具體如何操作,是新法實施后,實踐中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我國刑事訴訟活動中逮捕率居高不下,一直以來都是飽受詬病的一大難題,此次刑訴法修改,使逮捕必要性條件更加明確,適用標準更加嚴格,能夠一定程度地減低逮捕率。而在司法實踐中,取保候審對犯罪嫌疑人的約束力較弱,被適用取保候審的犯罪嫌疑人逃避、妨礙刑事訴訟的風險較高,甚至犯罪嫌疑人在取保候審期間再違法犯罪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因而無論公安機關出于利于繼續偵查的考慮,還是檢察機關出于保證訴訟活動順利進行的考量,都更傾向于適用逮捕。因此,公安機關在偵查中有意識地著重收集犯罪嫌疑人有罪、罪重、有逮捕必要的證據材料,忽視甚至回避無罪、罪輕、無逮捕必要的證據材料,這種證據收集的傾向性直接表現在公安機關向檢察機關移送的提捕案卷材料中,而檢察機關除了書面審查公安機關移送的提捕材料、訊問犯罪嫌疑人這兩條主要途徑,很難收集到更多的是否有逮捕必要性的證據,這就給檢察機關對犯罪嫌疑人逮捕必要性的審查與考量增大了難度。
即在檢察機關偵監部門以“無逮捕必要”做出不批準逮捕決定后,嫌疑人發生了自殺逃跑、打擊報復被害人等影響訴訟順利進行的社會危險,或者發生再次實施新的犯罪的社會危害等情況,如何處理的問題。實踐中,“有逮捕必要”標準較難把握,風險較大,如果偵監部門適用“無逮捕必要”作出不捕決定,一旦發生犯罪嫌疑人外逃、自殺或再次危害社會等情形,檢察機關承受的壓力很大。對于辦案人員而言,一旦出現“錯誤不捕”或者被害人出現過激行為,辦案人員如被追責,則會打擊辦案人員開展無逮捕必要不捕的積極性。如果不被追責,則辦案質量又有下降的風險。偵監部門在推行“少捕、慎捕”過程中,實處于兩難境地。
修訂后的刑訴法對逮捕條件的修改,在實踐中確實有效地降低了逮捕率,以某檢察院為例,今年1-5月作出不捕決定案件數是去年同期的4倍,其中超過5成為“無逮捕必要”不捕,而案件總數與去年同期相比有所下降,降幅為16.3%,可見逮捕條件的變化在減少不必要逮捕方面效果顯著。但由于不捕案件的增多,特別是“無逮捕必要”不捕案件的大幅增長,引發了大量的被害人對不捕決定不滿的情況,造成執法辦案風險上升。主要原因在于,當事人及其家屬對于刑事訴訟法修改的新變化不夠了解,固有的“構罪即捕”的觀念很難轉變,被害人一方獲悉不捕決定后,往往不能理解,到檢察機關詢問原因、給檢察機關施加壓力、鬧事以宣泄不滿情緒,甚至有的被害人及家屬揚言上訪。而偵監部門辦案人因不捕案件增多,而花費大量精力對不捕案件被害人進行說理釋法,也占用了較多的司法資源,對正常的業務工作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加強了監視居住對被監視居住人的約束,故而其適用條件與逮捕一致,僅在符合逮捕條件而符合法定情形不適宜適用逮捕時作為替代措施適用,其適用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而對違反取保候審規定的救濟措施不到位,雖然有相關制度規定,但約束力不強,犯罪嫌疑人違反規定的成本很低,取保期間久傳不到的現象普遍存在。而法律對于違反規定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處罰比較寬松,雖然按照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七十九條第三款規定“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取保候審、監視居住規定,情節嚴重的,可以予以逮捕。”但事實上,僅僅達到情節嚴重的情況下,也只是“可以”逮捕,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不會因此受到從重或者加重的處罰,同時,現行取保候審制度中保證金較低,也起不到有力的威懾作用。
檢察機關要在實際工作中準確適用逮捕措施,一方面需要實務工作者真正領會逮捕條件修改的立法精神,正確理解法條規定,不斷提高自身偵查監督工作能力,另一方面需要主動應對刑訴法修改帶來的新問題、新挑戰,及時完善工作機制,切實提升審查逮捕案件質量。
檢察機關應當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的規定,制定具有可操作性的逮捕必要性證明認定標準。堅持少捕、慎捕原則,對于社會危害性未達一定嚴重程度,又能保障訴訟順利進行的犯罪嫌疑人,不予批準逮捕。例如《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一百三十九條第一款第一項所稱的“多次作案、連續作案、流竄作案”、“犯罪嫌疑人已經開始策劃、預備實施犯罪的”證明標準,應當達到依據現有證據能夠認定犯罪嫌疑人實施了上述行為,[1]僅有推測或者僅有不能形成完整鎖鏈的間接證據,不能認定。
相比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對案件偵查進展情況及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情節輕重、幫教環境、是否累犯等影響逮捕必要性判斷的事項更為了解,由公安機關采取書面形式說明有逮捕必要的理由,并提供相應證據,這樣既可以使檢察機關更為全面地掌握影響逮捕必要性判斷的各項因素的具體情況,提高審查針對性和準確性,也有助于防止對明顯無逮捕必要的盲目報捕,從而節約訴訟成本,提高訴訟效率。因此,應當在實踐中嚴格要求公安機關對逮捕必要性進行說明,并提供相關證據。公安機關對犯罪嫌疑人提請逮捕,偵查監督部門應當對案卷先行進行程序性審查,審查提請逮捕書是否具有提請逮捕的必要性說明,案卷中是否提供逮捕必要性的相關證據。沒有逮捕必要性的相關說明及相關證據,檢察人員應當要求公安機關及時提供,拒不提供的,可以以無逮捕必要性為由提出不予批準逮捕的建議,層報審查決定。
檢察人員審理公安機關提請逮捕的案件,除閱卷、訊問犯罪嫌疑人外,必要時可以詢問被害人和證人,對公安機關提請逮捕的逮捕必要性條件進行監督核實。如果不符合公安機關所列證明的,要求公安機關說明理由,公安機關拒不說明或者說明理由不符合實際的,依法提出不予批準逮捕的建議。公安機關存在偽造證據情況的,依據情節,可以提出檢察建議或者糾正違法意見。同時,檢察人員在制作《審查逮捕案件意見書》時,應當在逮捕必要性說明一項中,針對公安機關的逮捕必要性進行論證,不同于公安機關意見的,應當加以說明,不捕案件應向公安機關說明不捕理由。
此外,最高人民檢察院、各省市自治區檢察院可以對帶有普遍性的問題和某些類案,通過制定具體的規范性文件,或通過對典型個案的收集整理,闡明理由,匯編下發,以指導下級各院更好地適用法律,順利開展工作。目前,自《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案例指導工作的規定》實施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已公布的指導性案例,多是關于實體方面的,涉及程序方面的規定較少,因此就逮捕必要性審查方面公布一批指導性案例,以加強對逮捕必要性審查裁量的把握,具有相當的必要性。[2]
當前,刑事犯罪高發,且犯罪類型呈現多樣化趨勢,當事人之間的矛盾較為尖銳,不易調和。刑事訴訟法修訂后,律師以辯護人的身份可以介入整個訴訟過程,這在法律進程上無疑是一個進步。但不可否認,當前律師隊伍中存在部分律師職業道德自律性較低,權力的增加以及對其監督制約較少,對司法機關打擊犯罪帶來一定的困難,甚至造成當事人與公安機關、檢察機關發生矛盾的情形。為此,應對這樣的情況,檢察機關應當與公安機關建立有效溝通機制和風險預警機制,及時通報案件偵辦過程中遇到的及潛在的執法風險,做到將問題化解于初始,冰釋于微小。既有利于準確打擊犯罪,又有助于化解社會矛盾,實現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
逮捕條件修改后,逮捕強制措施在實踐中的適用更加謹慎,逮捕率顯著下降,而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強制措施的適用率相應提高,而相比逮捕而言,這些強制措施發生不能保證訴訟風險的幾率更高。因此,為防止不捕后發生不能保證訴訟的情形,對于取保候審、監視居住強制措施的具體適用情形、適用的保障方法等都必須進一步完善,特別是加強取保候審的保證約束力,無論人保還是財保,都應適當提高嚴厲性,以違法成本震懾取保候審的犯罪嫌疑人,降低脫保的風險。
[1]童建明主編.新刑事訴訟法理解與使用[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2.
[2]馬樂明.逮捕必要性審查也需要案例指導[N].檢察日報,2013-01-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