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開笑容“訴苦”的人（外一篇）

陳恒禮

一

我一到豐縣，就有人向我介紹劉景全。說他出生在順河鎮的一個偏僻農村，一歲多的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癥，左腳致殘。一個身體不健全的人，卻有一個健全的大志向，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只身進城求師學藝，最終靠自己的雙手，走出了一條創業路，幸福也伴隨而來。從1998年開店至今，他把一個僅十幾平方米的理發店，發展成為一家擁有8家分店的連鎖企業。先后拿出十多萬元，為200多名下崗職工解決了就業問題，160多名農村貧困家庭子女、100多名殘疾青年在他的幫助下，走上了致富路。他先后被評為“江蘇省青年崗位能手”“江蘇省自強模范”“省勞動模范”，“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這的確很牛！牛到竟讓人半信半疑！

他還有更出彩的地方嗎？我詢問豐縣一位文友，他在電話那頭說，劉景全這些個事，的確了不起，他自己卻覺得不算什么事。我可以告訴你一件出彩的事，我們縣委書記的頭就是他剪的，書記不找別人剪，專門找他剪！

呵呵，他是敢剪縣委書記頭的人！

二

后來我知道，前任縣委書記趙保華和現任縣委書記邱成的頭，都是他剪的。他還是電視臺主持人的專門美發師，待嫁女子的指名美容師，當然他打理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的頭。二三十年的春去秋來，他就這么一路剪下來了。

我決定去認識這位名叫劉景全的能人。帶我去的人一路打手機，問他在哪里？

能聽到清楚的回答說，在新店里。

新店老店的名字都叫天鷹。這與一個殘疾人有著巨大的反差！這是劉景全的心思么？他想像天鷹一樣在藍天中飛翔么？

劉景全一手扶著左腿，一手舉著兩包中華煙，熱情地迎接我們。

他那樣出乎意料地干凈整潔，笑容像灑下的一片陽光。面前正上幼兒園小班的女兒，雙眼皮，大眼睛，無拘無束。劉景全說，大孩子是個兒子，今年十八歲，他指著正在給一位姑娘理發的小伙說，就是他。

她媽媽呢？

她媽媽每天要做19個人的兩頓飯，還要照顧好我86歲的老母親，正在樓上忙乎著。挺辛苦，以前她也剪發。

他說他明天一早，要從豐縣去徐州，再去北京，領“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再去一個地方療養，是政府組織的。這樣的活動，我每年都有機會參加。

樸素憨厚的劉景全笑著介紹說，他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父親身體孱弱，家里全部重擔都落在母親身上。殘疾的他身體無法承受繁重的農家勞動，于是，他想學一門手藝，幫助家里減輕生活壓力。

好在，上天給了我一雙靈巧的雙手，我要用這一雙巧手，創造出屬于我自己的新生活。

那是1996年一個普通的早晨，劉景全帶著未來全部的美好憧憬，來到縣城一家理發店前拜師學藝，師傅打量他幾眼，搖搖頭……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劉景全并沒有失望離開，他向師傅訴說了他的家庭和想法，師傅雖然不再搖頭，可也沒有點頭，不氣餒的劉景全就默默地隨侍在師傅左右，任他人譏笑，任異樣的目光。師傅發現，他從不和大伙共同用餐，于是帶著幾個徒弟悄悄觀察，結果看到劉景全常躲在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里，一手拿著涼饅頭往嘴里送，一手端著一茶缸涼水喝。師傅厲聲吼道：“劉景全，你以后的每頓飯，師傅全包了。再這樣糟蹋自己，就立馬滾蛋！”

劉景全憑著熱情周道的服務和過硬的技術，他的顧客逐漸多了起來，但他并未滿足，他要向更高的目標邁進。“我無法選擇一個健全的身體，但我可以追求一套完美的理發技藝。只要努力，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接下來，他先后到南京花都、北京上海富康、沙宣，廣州特榜、天鷹，一路求藝，一路追尋，手藝日益精湛。2001年6月，他榮獲江蘇省美發美容大賽金獎，2005年2月，他被國家人社部授予“高級美發師”稱號，成為當時徐州市唯一的美發高級技師，2005年至2007年，他被省人社廳兩次授予“江蘇省技術能手”稱號，成為全省美發美容創業唯一享有如此榮譽的人。

2006年5月，中國美容美發協會在全國評選中國美發美容大賽評判委員，劉景全是徐州市唯一被選入的一個；在第二屆、第三屆全省及全國殘疾人職業技能競賽中又獲得美發師比賽第一名、第八名，受到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家副主席李源潮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

2006年至2010年，他所教的學員在全國、省、市美發美容大賽上獲金獎16塊、銀獎12塊、銅獎8塊，3人獲省“技術能手”、5人獲市“技術能手”；2006年12月在徐州市高技能人才表彰大會上受到表彰；2007年12月被評為徐州市拔尖人才，徐州市美發行業唯一一名享受市政府津貼的人，2007年度被評為“感動豐縣十大新聞人物”。

2009年他被OMC世界美發組織邀請為世界杯美發美容美甲大賽亞州區大賽評委。2010年被評為“徐州市勞動模范”。2010年被國家教育部考核為美發“高級講師”，并在國家教育部全國美發教師比賽中獲“最佳發型化妝設計獎”。2010年12月被評為“江蘇省自強模范”。2011年4月被評為江蘇省勞動模范，豐縣明星政協委員，十大幸福家庭等，劉景全自己的多篇作品、論文先后在《中國美發美容》雜志、《中國翡仕發型》等國家級刊物上發表。《新華日報》《揚子晚報》、江蘇電視臺、《徐州日報》、徐州電視臺、《徐州黨建》雜志、徐州廣播電臺、豐縣電視臺等媒體多次報道他的創業事跡，他成了豐縣家喻戶曉的知名人物。

三

四川汶川地震災難發生后，他不僅向災區捐款，而且讓自己的聾啞徒弟賈保衛親赴災區為災民義務理發。2013年4月20日雅安市蘆山縣地震，劉景全4月21日便派自己的兒子劉碩、徒弟賈保衛去雅安災區參加自愿者，為災區人民提供免費理發等服務。

他在縣總工會、縣人保局、縣殘聯的組織下，舉辦了十多期下崗職工、農村貧困子女、農村剩余勞動力美容美發免費培訓班，經他培訓的學員在縣城開辦了23家美發店，豐縣14個鄉鎮全有他教的學員開的美發店。常年每月定期為敬老院的老人們免費理發，免費為消防官兵、聾啞學校的學生義務理發。對那些出門行動不方便的老人、殘疾人，只要一個電話，就免費上門服務。在豐縣殘聯組織的“結對子”幫扶活動中，他主動幫扶師寨鎮兩個盲人，每年都給他們送去生活用品和慰問金……

他了解到王溝鎮重度殘疾人卜月俠，常年癱瘓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其丈夫身體孱弱，女兒正在上學，需要幫助。他第二天給卜月俠送去2000元應急金，在得知卜月俠會十字繡時，劉景全又買了近500元的十字繡材料，帶著一名有專業十字繡技術的老師，指導卜月俠十字繡技術，現在卜月俠靠十字繡技術一月收入1000多元，每當有人夸起她的十字繡好時，卜月俠會激動地連連稱贊劉景全是個好人……

四

我想，劉景全這么好的技藝，我為什么不能去體會一下呢？我決定第二天再見劉景全，我居然忘記了第二天他要去北京領獎。負責安排我采訪的同志說，他不在！我突然意識到我記憶的失聯。不好意思地笑了，而他又說，他妻子一會來見我。這讓我喜出望外，劉景全的妻子，我一直沒見著，看劉景全對妻子的那種幸福的口氣，他們會有一種什么樣的愛情故事呢？

劉景全的媳婦叫趙艷美。這名字樸素、踏實、溫馨，地地道道中國鄉村女人的名字，傳達了地地道道普通人的情感和希望。

趙艷美來了，圓臉長發，一臉的燦爛，聲音清亮，行走流暢，挎一小包坦然大方，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她說，劉景全剛開店那會，是去醫院賣了400CC的血，然后，用他殘疾的腿，騎了9個小時的自行車，從濟寧買來了所需的理發工具。他給自己的店起名叫天鷹！他愛自己的事業，為了自己的事業，他從來不顧自己的身體。我們是自己談的，我愿意和他結婚。我愛他，他也愛我。我也姊妹6個，當初，我全家和親戚朋友，全都反對我找了個瘸子，問我好好的一個大閨女，世上好胳膊好腿的男人多的是，干嘛非找他？我說他身體不健全，他感情和志向是健全的，他會給我一個健全的未來，這是我想要的。他也說，我愛你，你放心，我心眼好，人品正，跟著我，不會差！現在，我們的生活不是很好嗎？我選對了，知足了。我很幸福！一家人都很幸福！

我的老公公是2005年去世的，我婆婆每年從農歷正月到十一月，都在我家生活，她喜歡在我家，我們娘倆從來沒生過氣，只要她想吃的，我就想辦法送上去。

那縣委書記來剪頭給錢嗎？

怎么不給？你不要他硬給。他說你們干到今天這樣，養家人，養工人，也真不容易，我得支持你們！

你說我累不累？怎么會不累？店里十幾口人吃飯，家里這么多零活要干，要照顧孩子照顧他。他打理這么多個店，還要帶學員，比我還累。可我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就不感覺到累了。我們對過去，從來沒有說過苦，我們對以后，更不會有苦！

開花的河流

這是一條常常涌起浪花的河流，浪花是河流開出的花，是河流流向遠方的歌，有歡樂也有憂傷。歡樂也唱，憂傷也唱，唱自己的家鄉，自己的感情。歌聲飄遠了，心還固守在家園。它的心不走，像一棵粗壯的老梨樹，把根盤扎在家鄉的土地深處，依然還在不斷地延伸。它的根是如此地頑強，那是它生命堅貞不息的力量。家鄉的這條河，就是家鄉的大動脈，搏動不斷向前的心跳，那些心跳看得見，就是它涌起的浪花，有大的也有小的，有急的也有緩的，有清亮的也有渾濁的。這些浪花是家鄉的顏色，斑斕而又迷離，生動而又多姿。

浪花是河流開出的花。河流把自己開出的花開向了遠方，開向了兩岸。春天有梨花，夏天有菱角花，秋天有白棉花，冬天有大片大片的蘆葦花。這些花營養著兩岸的生命與情感。每當看到它們，人們就會心花怒放，就會和河流的浪花一起或高興或憂傷。這些帶著泥味的花朵，會感染生長的莊稼，會感染飛翔的鳥兒，會感染牛羊和雞鴨，它們也會開放出心中自己的花。

小的時候，我就會奔向這條河流，潛入到它的深處，摸它的溫度和心跳，品嘗它的滋味和聲音。讓它一遍遍撫摸我童年的記憶，永不凋謝。河里的魚和水草，就會在我的心里纏繞著數不清的幻想，覺著自己有鳥的翅膀、游魚的擺動，感覺到家鄉真好真美。寧可一生一世躺在它的懷抱里，永不離開。家鄉的河流，流的是善水，一個人只有善良才是護佑自己最好的方式，一條河流只有流淌著善水，才能把兩岸生命維系在一起，繁衍并開花，延續并結果。

這條河也流過許多憂郁的淚花。那一年的夏天，它終于無法盛住鋪天蓋地的洪水，沖破堤岸，向兩岸的田野里漫延，那些房屋倒在它的嘶鳴里，那些莊稼淹沒在它的咆哮中，那些老人的淚滴和孩子的恐懼，都變成了黃黃的淚花，和河水一起漫延。后來，洪水退去了，堿花又出現了，在河流的嘆息中，為了生存，這里建起了磚瓦廠，土地在洪水的傷害之后，又不得不忍受生活帶來的肌膚殘破的噩夢，負重不堪。可這沒有辦法，那些開著繁花的野草，就成了兩岸百姓的最愛，人們不得不與它相依為命，那些汗花，就帶了許多的苦澀。

幾年前，河岸開始發生了變化。這里開始籌建濕地，世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為了新生活的夢想，推倒了老屋，挖掉了雜樹，趕走了豬馬牛羊，臨走時，把大把大把的淚花留在了老宅。舍棄，意味著重生。他們在念舊與重生中選擇了后者，他們有這樣的堅忍和犧牲，盡管他們是一些靠泥土吃飯的農人，可他們的身上，有土地一樣的寬廣和厚重，有土地一樣的深情和遠慮。他們知道，這是生活的選擇，歷史的選擇，生命的選擇，子孫的選擇。

今天，二壩濕地令所有人大吃一驚。那清波粼粼的水面，那陣陣鳴飛的野鳥，那些梨花、棗花、柿子花、桃花、杏花、榆樹花，花花芬芳。一群人追著河岸去尋訪藍色的鳶尾花，他們蹦著跳著歡呼著，河流微笑地看著他們，在這里保潔的和管理的人們，就是幾年前從這里遷出的人們，他們開始另一種生活，習慣于另一種思維，追求另一種方式，老者說，房子寬敞了，環境清潔了，小車多了，路燈亮了，人的素質提高了。想不到啊，多吸幾口濕地公園的氧氣，多活他十年二十年。他們的臉上開出的也是花朵，像河流一樣的花朵。開朗而又年輕，慈善而又滿足。而河流，已經把那些曾經憂傷的花朵，送向了遠方，送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開花的河流，現在向前流動的不僅僅是水的浪花，更是堅守故鄉的幸福之花。固守家園的河流，以它特有的方式和靈魂，在今天開出了一地的璀璨與錦繡。一位回到濕地游覽的老村民說，真想不到，這里怎么這么來勁啊！

由他自己創建的生活美景，連他自己居然也不敢相認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