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與分享：真人圖書館在中國的實踐及思考

陳晉

〔摘要〕真人圖書館通過真人圖書與讀者的互動交流達到閱讀的效果。2008-2013年真人圖書活動在全國各地蓬勃開展，伴隨實踐深入，筆者認為有關真人圖書的閱讀內容、情景模式、隱性知識、可持續性、資源建設、調查評估等方面應該引起我們的思考與研究。

〔關鍵詞〕真人圖書館；隱性知識；知識共享

〔中圖分類號〕G252.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0821（2014）06-0128-04

1概念解讀：以人為書

每個人的人生經歷就是一本豐富多彩的書，“真人圖書館”（Living Library，2010年更名為Human Library），即以真人作為“圖書”，讀者通過與真人面對面的交流方式來閱讀圖書。自2000年丹麥羅尼等人組織了首場75本真人圖書現場出借活動以來，這種嶄新的閱讀方式迅速為大眾認同并風靡歐美，舉辦真人圖書館的初衷是通過鼓勵對話方式來反對暴力、消除偏見，雖然在以后的衍生發展中逐漸偏離了這種理念，但是它以真人面對面互動交流模式受到全球各地閱讀愛好者的推崇并廣為傳播。

22008-2013年真人圖書館在中國的實踐活動

2008年華裔專家曾蕾教授把Living Library帶到中國，并在國內舉辦了首場真人圖書館活動，2009年在上海交通大學的“薪火相傳”是真人圖書館活動在高校首次亮相，隨后全國數十個城市的真人圖書館活動如雨后春筍，于是有了廣州荒島圖書館、北京的星辰海真人圖書館、人大草坪真人圖書館等。本文對2008-2013年真人圖書館在國內開展的情況列表如下：表12008-2013年真人圖書館在國內開展的情況

12月上海交通大學15名圖書情報專家作為真人參與活動，主題涉及圖書館技術、管理與服務等多方面2009

3月石家莊學院圖書館開展真人借閱活動。活動以“交流讀書心得，分享人生經驗”為主題

5月同濟大學圖書館開展“同舟共濟，分享新知——真人圖書”閱讀活動

7月華中科技大學舉辦真人圖書館活動中，主題是人際交往、歷史、攝影、美食、析夢等表1（續）

3.1真人書內容及價值取向

國外真人書所涉及的內容是包羅萬象的，志愿者包括女權主義者、球迷、打工者、素食者、流浪漢、艾滋病患者、殘疾人、同性戀、政客、移民等各階層的人，他們大多來自公眾不熟悉的群體或行業，相當部分是社會的邊緣群體或弱勢群體。他們都是志愿免費被借閱的，在國外真人選材的廣泛性真實體現了真人圖書活動的初衷：消除偏見，鼓勵對話。讀者通過與弱勢群體的真人閱讀交流，更好展現了人性中彼此尊重，獨立的原則。

在中國，由于社會習慣及世俗眼光，此類特殊人群大多不愿意亮相于聽眾的視野，對自身經歷的陳述多少帶有隱晦的心理障礙，或者忙碌于生計沒有多余的時間，因此目前國內真人圖書館的真人志愿者多為企業家、海歸人士、某一領域專長者、個別經歷傳奇者、有趣人物、學生等，真人書內容多為事跡宣傳、傳奇經歷、考試經驗、人生感悟等。

在澳大利亞真人圖書館主辦者特別告誡真人書不得宣揚自己，真人書只能講自己的故事和回答讀者的問題。而目前國內在舉辦真人活動時多邀請成功人士，許多地方的“真人圖書”活動變成了考研講座和企業成功學論壇，我們看到是逐漸變了味的活動內容，甚至摻合了功利的商業的行為。事實上我們不反對成功人士分享這些人生有益的經驗與教誨，但是真人圖書館活動不應只是為了吸引眼球，不應該是課堂式灌輸，而應該通過此類活動讓人們對不同階層的群體多一份閱讀與關注，“最好美得驚天動地，溫暖的一塌糊涂”[1]。

北大學者王子舟認為真人圖書館在中國應該有其具體的現實和土壤，象北漂族、農民工、癌癥患者、傳統手藝人、訪民，以及推著殘疾母親千里徒步的草根兒子，都可以成為理想書單人物。在2011年廣州第一場真人圖書館的活動里就推出了六本真人圖書——媒體八爪魚、未成年、萬年實習生、過敏癥患者、工作狂、瘋狂志愿者。

3.2多樣化形式下的情景模式

真人圖書館活動主辦者可以是高校圖書館、公共圖書館、文化機構、學校、社會團體、個人等，借閱手續簡單，時間一般為20～40分鐘左右。閱讀雙方在規定的場所內交流，可以是閱覽室、咖啡館、廣場、會議室、藝術節、讀書節等，以一對一或者一對多、多對多的場景模式開展對話交流，據調查目前國內各地開展的真人活動多類似小型講座、論壇、文化沙龍等。

事實上真人圖書借閱方式完全可以靈活多樣，比如作者周淑英認為，真人圖書的時間和地點實際上可靈活掌握，只要不影響雙方的正常作息可自行約定。即使不能到現場借閱，也可以通過電話等形式直接咨詢[2]。或者依托微博的傳播，以微直播的方式為互聯網的用戶提供直觀的閱讀。當前微博作為一個新媒體，似乎比所有傳統媒體都更有現場感和參與感[3]，通過微博平臺讓具有相同標簽的朋友們在真人圖書群有更好的交流。

真人圖書與讀者是雙向選擇的，讀者可以選擇自己感興趣的真人閱讀，而真人在分享知識同時也有選擇的權利，比如重慶圖書館在對讀者的挑選中完全尊重真人圖書的意愿，由每本真人圖書自己來選擇對應的報名讀者[4]。

3.3基于開放獲取理念的隱性知識傳播

真人圖書在面對面交流過程中是以開放的態度與讀者分享其經歷、經驗或知識。這實質上與開放獲取的理念極其相近，雖然Open Access即開放獲取運動提倡是一種學術資源公開的獲取與共享，然而他們共同點是都能從用戶的角度出發，使任何人在不受經濟條件的影響下，都能平等而免費的獲取知識，并無限制地使用、傳播和共享。開放獲取采取的是“作者付費”模式，而在真人圖書活動中，作為真人的志愿者同樣是付出精力與時間，為聽眾提供公益性的服務，因此真人圖書館活動的開展實際上也體現了開放獲取的精髓。

隱性知識是英國哲學家邁克爾·波蘭尼提出的概念，是人類個體對外部世界的獨特理解和感知，真人圖書被閱讀的過程實質上就是隱性知識的傳播，傳統的圖書館收藏有大量的顯性知識比如書籍、音像資料、電子資源等，而作為隱性知識的傳播源“真人”往往被忽略，因此真人圖書的出現無疑彌補了這方面的欠缺。真人的言傳身教強化了知識傳遞的直觀性與有效性，比如職場人士對自己在學習、工作、創業等方面的經驗總結，奮斗中的心路歷程，這些隱藏在大腦中的心智傳播，往往讓閱讀者受益匪淺，豐富了閱歷也提升了精神素養。因此在高校開展的此類“真人圖書館”活動就頗受學生歡迎，高校一般以考研、留學、就業、學習、心理健康等與大學生學習生活息息相關的為主題，比如2009年上海交通大學亮相的4本真人書都是在校學生，分享的內容涉及出國留學、科研競賽、面試就業等方面；石家莊學院圖書館以“交流讀書心得，分享人生經驗”為主題；同濟大學圖書館開展“同舟共濟，分享新知”的閱讀活動等等。endprint

當然在隱性知識傳播過程中，我們不應忽視其可靠性與合法性，這就需要閱讀者要取長補短，去蕪取精，而主辦方也要擔負起正確引導的職責，從而引領閱讀向健康和諧的方向發展。

3.4面臨問題及可持續性發展

真人圖書館活動的規則是要管理者組織一批愿意與他人分享的真人圖書，通過借閱方式與聽眾面對面交流，然而有礙持續開展的兩大瓶頸問題就是經費與志愿者。

3.4.1經費問題

世界“真人圖書館”創辦人羅尼·艾伯格說“‘真人圖書館交換的是信息，而非金錢、關系和資本”，因此真人圖書館活動首要規則是公益的免費的，雖然它初期投入費用不是很高，但是對于一個不能直接產生經濟效益的活動，它的持續運作需要一定經費維系著，比如必要的場地費等，因此在最初的火爆之后，我們看到的是上海交通大學的“薪火相傳”真人圖書館目前已停止活動、北京個人創辦的星辰海真人圖書館開始嘗試收費的加盟會員制等，而更多的民間個人主辦者迫于現實壓力，試圖通過商業店鋪贊助維系生存開銷，或直接采取商業運營的方式，有的真人圖書館變相為聚攏資本、拉動實體店消費的生意經[5]。

舉辦一次真人圖書館活動并不難，加上媒介的宣傳推波助瀾，很能吸引人們對新生事物的關注，問題難在持續的運作，對此研究界已有相關的論文都表示了對此類活動后續發展的憂慮，如：田武軍《“真人圖書館”可持續發展淺析》[6]、凌美秀《真人圖書館還能走多遠》[7]。

3.4.2志愿者

真人圖書館活動中并非人人都能成為志愿者，一個合格的志愿者必須符合熱心公益，有真實獨特經歷且能理性表達等條件，這就需要主辦方嚴格的篩選。對真人圖書的挑選，筆者認為重點關注以下幾點：獨特經歷、樂于分享、自信理性。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帶有特殊標簽，并愿意隨時犧牲時間供他人分享知識的真人圖書并非易事，目前運作狀況是很多名人客串真人圖書，或者閱歷豐富者談人生、特殊行業者宣傳技能等，常常是一場轟轟烈烈活動后沒了連續，或者借真人圖書名義實現了商業目的，這樣使得大量志愿者成為零散無序狀態，活動結束也就無影無蹤。而這些暴露的問題都困擾了真人圖書活動的可持續發展。

而處于弱勢群體的志愿者明顯對這一活動存在抵觸態度，山東大學真人圖書館踐行者陳詩羽曾嘗試尋找自閉癥孩子親屬或者性工作者來做真人書，無一例外遭到對方的拒絕。保守的環境世俗的偏見很難使這一群體走向公眾視野，這也使得真人圖書活動在中國遭遇了水土不服。

3.5組織管理與合作雙贏

雖然國內已經有不少個人比如北京星辰海真人圖書館的主辦者李星凝、上海真人圖書館“生命圖書館”的創辦者丁非和周言舞、南京師大“真人圖書館”創始人韓瀲、山東“I think（我想）真人圖書館”踐行者陳詩羽、廣州“梵行真人圖書館”的創辦人李嘉鑫等等，他們都在不遺余力地推進這一活動的開展，但是中國民間主辦者們常面臨資金、場地和資源的多方限制，為此筆者認為，公益機構是最適合擔負起真人圖書館活動的持續開展，比如公共圖書館與高校圖書館。圖書館的主要職能是保存人類文化遺產、利用各類文獻信息資源，為各類讀者提供基本的信息和閱讀需求的公益服務，它的服務公益性與資源豐富性使它已經擁有一批固定的潛在的閱讀群體，而且自身的場地也減少租用的開銷，一批高素質的管理人員，規范的管理制度都有利契合真人圖書館活動的開展。

圖書館可以利用自身的優勢，通過此類活動建立與讀者良好溝通平臺，圖書館的學科館員、參考咨詢員都可以管理員或者“真人圖書”，的身份參與此類活動中，“以人為書”是圖書館服務功能的拓展。讀者索取自己感興趣的真人圖書，通過對立體真人的閱讀，讓閱讀形式多樣化，提高讀者對圖書館對閱讀的興趣，同時真人的現身說法也提高聽眾對該領域或該行為的認同與理解，從而起到雙贏的服務效果。

同時圖書館良好的信譽與親和力，這對征集真人圖書志愿者特別是弱勢群體志愿者是非常有利的，真人圖書在為讀者提供服務的同時也同樣獲益，消除偏見增進理解。

作為組織機構可以通過區域合作擴大真人圖書的儲備，與有經驗的民間組織合作來擴大宣傳，遵循在受保護和安全的環境中，不濫用政治宣傳，不以表現自我為中心、不帶有商業色彩的前提下開展平等合作，這些都有助于真人圖書活動的持續深入。比如：廣州“樂創益”社區負責人在總結三年真人圖書館創辦經驗后認為，同商業機構、基金會乃至政府合作，開發不同的真人圖書活動，通過企業付費可以彌補日常運營成本，但公益性不會改變[8]。

3.6建設真人圖書館的資源庫

要想真人圖書館長期的運作，就需要規范地開展真人素材的采集、對真人圖書資料的編目，從而建設真人圖書的資源庫。比如在圖書館，管理員可以按主題、作者、簡介進行內容編目，并將真人圖書目錄加入圖書館OPAC系統。讀者可通過網頁提出申請，圖書館可根據讀者需求的數量采用集體出借或個別出借的方式。目前研究界已有作者提出了真人圖書管理模塊的設想，作者劉方方認為基于ILS的真人圖書館管理流程應該包括推廣、編目、流通、輔助4個環節。并以此為基礎，提出了基于FOAF的ILS真人圖書館管理模塊設計[9]。該方案的整體設計流程體現了研究者對面向長期服務的真人圖書館的厚望。

由于真人圖書沒有復本，同一本真人也不可能每次展現同樣的閱讀內容，因此在真人活動應該及時記錄整理。這些文字和視頻文件都可作為真人圖書資源庫的內容，以便日后讀者的選擇。在對真人圖書編目建立資源庫同時，還可以在每條真人條目內設立開放的真人書問答知識庫，即圖書館在得到真人書和讀者的授權后，可以將讀者的提問匯編整理建立真人圖書館問答知識庫[10]，這對日后真人圖書館活動的開展都大有裨益。

3.7調查評估與未來發展

一場成功的真人圖書活動應該與事先調查與后期評估分不開，比如在高校，組織者可設計問卷調查表，內容涵蓋個人資料、專長、聯系方式，是否愿意成為真人圖書或參加真人圖書館活動等。每次活動結束，主辦者應該及時收集意見反饋，補全真人資料的編目信息，同時開展恰當的績效評估。評估內容包括：真人書和讀者之間的互評、對真人書話題的評價、對主辦方組織管理和服務的評價、讀者自身獲益的評價等[11]。通過對讀者和真人書之間的訪談，不斷改進服務方式，同時對真人書的借閱率進行數據統計，從而為下一位讀者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

于丹曾說過：閱讀就是閱人、閱己、閱世界。從讀書到閱人，真人圖書館悄然改變著人們的閱讀觀，它為不同階層的人群開展對話提供了雙向交流的模式，這種交互式溝通的閱讀使人與人之間更具親和力，多了解他人的人生經歷，從而更理性包容地看待世界。也許我們不能單純從理論視角詮釋真人圖書活動能走多遠，然而存在就有它的合理，繞過現實的障礙與功利的陷阱，筆者認為，它的可持續發展還需要更多熱忱人士的解讀與探索，我們期待Human Library在未來能更加和諧地發展。

參考文獻

[1]高颯.走，到沒書的圖書館看“書”去[N].中國青年報，2012-03-27.

[2]周淑英.高校圖書館開展真人圖書館活動探討[J].河北科技圖苑，2012，（3）：35-37.

[3]李開復.微博改變一切[M].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11.

[4]朱暉.淺談圖書館公益活動的開展新模式[J].管理觀察，2012，（16）：206.

[5]何謙.“真人圖書館”變形記[EB/OL].http：∥www.infzm.com/content/82747.

[6]田武軍.“真人圖書館”可持續發展淺析[J].晉圖學刊，2013，（7）：67-70.

[7]凌美秀.真人圖書館還能走多遠[J].高校圖書館工作，2013，（4）：94-96.

[8]邢曉雯.真人圖書館：從讀書到閱人[EB/OL].http：∥epaper.oeeee.com/A/html/2013-04/29/content1850294.htm.

[9]劉方方.基于FOAF的ILS真人圖書館管理模塊設計[J].圖書館論壇，2012，（5）：37-41.

[10]吳漢華.開發讀者知識資源的新模式：真人圖書館[J].圖書館雜志，2010，（9）：21-26.

[11]王方.Human books的評估標準與評估方式初探[J].圖書館雜志，2011，（5）：35-36.

（本文責任編輯：孫國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