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傳友
二月二,吃爆豆
每當我走在鞍山道步行街,看到逛街的朋友,從商販手里買來苞米花,悠閑地吃著的時候,我的思緒就會回到兒時的膠東,回到那充滿神秘感的二月初二。
二月二,是家鄉大人孩子都很看重的一個節日,尤其是小孩子,因為這又到了解饞的日子了。
我的家鄉,那時以地瓜、玉米的種植為主,小麥和黃豆(大豆)為輔,黃豆主要是用來加工食油,很少有人舍得吃。如果有誰吃了頓加有豆面的面條,你聽吧,兩人對話是這樣的——“吃啦?”“吃啦。”“么飯?”“豆其面湯!”那個“豆”字,是加了著重號的,語氣之重,非膠東人不可理解,更難表述!其揚揚自得的神態,更是憨得可愛,也讓人充滿了敬意:看,人家又吃了頓帶“豆面”的。
就是這樣,到了二月二,家家卻要炒爆豆。生活再困難,也要從糧囤里,或者笸籮里,挖出一碗或幾碗黃豆,倒在八印大鍋里炒。也有那太仔細或者太拮據的人家,不舍得黃豆而用玉米。那炒的手法,根據各位主婦的手藝不同而有別:用鍋鏟的,你聽,鐵鏟碰鍋的聲音,甚是清脆,加上黃豆的嘩啦聲,簡直就是美妙的呂劇快板;用笤帚的,高粱穗擦鐵鍋的聲音,更是妙不可言,唰!唰!唰!加上豆子的嘩!嘩!嘩!好似山東小曲兒,動聽極了……這時,孩子們則圍在鍋邊,先用那可憐的小鼻子,享受著鍋里溢出的醇香,鼻孔是一抽一抽的,有時還要深吸,然后長長地出氣,真是過癮哪!
美味出鍋了,你卻急不得,剛炒的豆子燙得很,要等它晾涼了以后才能吃,而且只有晾涼了以后,豆子才脆,才能吃出“咯嘣”的聲音。小時候,我不知道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成語,倒知道“心急吃不了熱爆豆”的說法。
這道美味,大人是舍不得吃的,最多往嘴里丟幾顆。今天想來,那時大人們也許吃不出香甜,他們品的應該是苦澀!
生活較好點的,在黃豆外面裹上面糊炒;條件更好點的,再在面糊里打個雞蛋,放點糖精,那味道就更絕了。
家里的生活雖然不富裕,每年都要吃十個月的地瓜,但母親在這一天照例要為我們姐弟倆炒裹了雞蛋糖精面糊的豆子!她會說,一年就這一回,不光讓你們高興,也得讓龍王爺高興啊!
所以,打小我就知道吃爆豆是為了紀念龍王爺的,二月二,是龍抬頭的日子。西海龍王敖閏的三太子玉龍為了讓人們獲得好收成,擅自做主下了雨,被狠心的玉帝壓在了山下,說除非金豆開花,玉龍不得抬頭。百姓們就想出了炒黃豆和玉米的辦法,冒充金豆開花,糊弄了玉帝,玉龍跳了出來,又可以為人們行云布雨了。為了紀念玉龍的好處,人們就在玉龍抬頭的這天——二月二,年年炒爆豆。
這一天,還有一些講究,就是不能動針線,說是怕扎了玉龍的眼睛。早晨起來,炒了爆豆以后,還要跟著大人從水井邊往家里的水缸邊撒灶灰,叫引龍。這天,留了一正月的頭發才能剃,叫剃龍頭,是吉祥的意思。進城以后的頭幾年,母親每年還要為我們炒爆豆,二月二不讓動針線,逼著你去理發。后來由于生活的艱辛,她到外邊打工,炒爆豆的習慣也就慢慢地丟了,只是要問一句,理發了嗎?
七夕巧果最難忘
不知何年何月,流行于歐美的情人節開始風行大陸,這天,幾乎成了年輕人的狂歡節,商家呢,則趁機大力推銷玫瑰花和巧克力,賺足了銀子,掏空了年輕人的口袋,到底有多少人在這一天定下了終身,找到了知己,那只有天知道!
我早已過了談情說愛的年齡,但每每看著2月14日那滿街的玫瑰花和巧克力,就會回到小時候的鄉下,回到那葡萄架下,看著村里的姑姑姐姐們在靜聽牛郎織女的談話,當然,我們更歡喜的是有香甜酥脆的巧果可吃,所以早早就在盼著這個日子——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是民間的傳統節日七夕節,又叫乞巧節、女兒節、姑娘節、雙星節等,其實應該算是中國的情人節。民間俗信,紡織能手織女在這天和她的情郎牛郎在鵲橋相會,姑娘媳婦們便趁此機會向織女乞巧。過去富貴人家都是搭上彩樓,擺上瓜果,燃香拜祭,祈求織女賜巧。所以,宋人錢惟演有詩曰:“欲聞天語尤嫌遠,更結三層乞巧樓”,說的就是七夕乞巧的情景。在我的家鄉膠東,則是在晚上的月光下,姑娘媳婦聚在葡萄架下,先是對月穿針,然后靜靜地聆聽織女和牛郎的情話。家鄉有這樣一首歌謠:“天皇皇,地皇皇,俺請七姐下天堂。不圖你的針,不圖你的線,光學你那七十二樣好手段。”
這些都是姑姑姐姐們的事,對于我們小孩子來講,最感興趣的莫過于巧果。這天,家家都要做巧果,富裕點的人家多做些,花樣也多,拮據的人家就少做些,品種也少,有的還要摻雜和面。我家雖然不富裕,但母親和姐姐這天總要做出許多,而且母親總是用白面,有時候還要打幾個雞蛋,化點糖精拌到面里,這樣做出的巧果更加酥脆香甜。母親說,七姐每年才回來一次,怎么能給她吃棒子面呢?
巧果分兩種,一種是大的,上籠蒸,比我們現在城里的一般饅頭還大,形狀以蓮蓬、鯉魚、圓月為主,這是能當主食吃的,只是一般人家不舍得罷了,只吃一點表示表示,其實是點綴;另一種很小,用鍋烙,這是不能當主食吃的,而是當零食吃,說是當零食,其實也不可能多吃,而是用線穿起來,掛在屋內的窗戶上方慢慢吃,一般要掛到春節,乃至來年。不論大小巧果,親戚之間或者要好的村人之間,一般還要相互交換,這也是人們相互溝通的一種形式吧。
剛進城時,每年到了七月初七,母親還給我們做一些巧果,也送給鄰居,后來,見鄰里都沒人做,漸漸地也放棄了,做巧果的模子也多已送人,今天家里僅保留了一個八果的。有年在北京開會時逛潘家園舊貨市場,見到一個六果的模子賣三百元,我問,八果的能賣多少,答曰,五百。另一年在烏鎮見到新制作的巧果模子,價格不高,就買回兩個留著紀念。
城里的孩子只見過巧克力,沒見過巧果,是不是也算一種遺憾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