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海難背后一代商界梟雄的覆滅

前不久，在韓國歷史上最大的搜捕行動中，近1萬名警察搜查了俞炳彥的教會大樓，還用挖掘機挖開了幾處地下藏身所，結果卻空手而歸。事實上，有一次他們幾乎抓住了他，但俞炳彥卻溜走了。當時是在一座遠離市區的別墅里，他躲在墻后的一間密室內，帶著已經準備好的兩個手提箱，里面裝著近100萬美元。但最終他還是孤獨地死去，他的尸體仰面朝天地躺在雜草中，已經腐爛，旁邊有一些空酒瓶。

韓國檢察官說，通過在經營中做出一系列隱患重重的決定，73歲的俞炳彥和他的兩個兒子，從擁有“歲月號”這艘渡輪的公司及其他企業中榨取了數百萬美元，罔顧乘客的安危，為自己的家人謀利。

“歲月號”的甲板上添加了數十個船艙，甚至還有一個鋪了大理石的畫廊，讓這艘船變得頭重腳輕。船上塞滿了大量額外貨物，有時連用鐵鏈和繩索妥善固定的空間都沒有。而且，檢察官說，渡輪用來平衡額外重量的壓載水非常重要，“歲月號”為了賺更多的錢，卻故意把壓載水倒掉，這樣船的吃水就不會過深，檢查人員也就看不出它的超載隱患了。

受人唾罵的家族

最近幾十年來，幾乎沒有什么事件能比這艘渡輪的沉沒更令韓國深受震動了。自那之后，已經有數十人因為沉船事件遭到逮捕，包括監管者、船長、船副和船員。但在這起悲劇及圍繞事件起因展開的調查中，處在核心位置的卻是韓國最為古怪的家族之一，現在他們也成為了最受人唾罵的家族。

“俞炳彥家族是引起這場災難的根本原因，他們藐視法律，而不是在大家面前悔過，并幫助揭露真相，這引發了公眾的怒火。”韓國總統樸槿惠說。她本人也因為此事遭到了廣泛批評，因為她的政府未能防止災難的發生，也沒能在俞炳彥死亡之前找到他。俞炳彥的妻子和兩個孩子現在已被羈押，還有一個兒子仍然在逃。

對監管者、海岸警衛隊官員、檢察官、碼頭工人、船員和俞炳彥家族的生意伙伴進行的幾十個采訪，似乎都印證了檢察官的觀點，即俞炳彥家族在這起悲劇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他們雖然在自己身上大把花錢，卻在“歲月號”的安全方面偷工減料。

這家人把一個至少包含70家公司、遍布三個大洲的龐大企業集團當成了自家的提款機，檢察官說。該家族自己名下，或家族控制的公司名下，僅在美國就至少擁有價值800萬美元的房地產，其中包括曼哈頓麗思卡爾頓酒店里的一套共管公寓。而且他們還擁有法國巧克力制造商黛堡嘉萊在美國的代理權，黛堡嘉萊生產的高級巧克力曾經是法國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最愛。在法國，這個家族還擁有一座山頂上的整個村子。

被判刑的騙子

該家族還耗資數千萬美元來吹捧俞炳彥，其實他在韓國最出名的身份是個被判刑的騙子，因為20多年前，從他的教會分裂出的一個派別，有32名成員集體自殺。

檢察官說，更確鑿的發現之一，是俞炳彥和他的親戚侵吞了這家輪渡公司的大量錢財，導致該公司資金短缺。去年該公司只花了2美元在“歲月號”船員的安全培訓上，具體是用來購買了一份證書的紙質副本。

在事故發生的過程中，由于缺乏培訓而導致的混亂顯而易見。一些船員在災難發生后的采訪中也坦率承認，他們根本不知道在緊急情況下應該怎么做，他們從來沒有進行過疏散演習，因此在這起事故中犯下了致命錯誤，比如在船已經帶著大量學生開始下沉的時候，還在廣播里反復告訴乘客“留在艙里，耐心等待”。

檢察官和政府審計部門稱，海岸警衛隊官員曾經被渡輪公司請到度假勝地濟州島上吃喝玩樂，此后就對安全檢查中出現的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有檢查員承認，他們是在遠處憑肉眼看船只吃水有多深，實際上是在猜測是否超載。

教會外的第二職業

俞炳彥從小就懷著雄心壯志。據1981年出版的一本布道文集，他自幼體弱多病，但一直夢想著成為“比米開朗基羅更偉大的雕塑家”。然而在高中畢業后，他發現了一個新事業：宗教。

教會網站上稱，俞炳彥的靈感來自一名美國的基督教傳教士，此人的教導讓年輕的俞炳彥皈依了福音。俞炳彥是一個富有感染力的演講者，很快就吸引到足夠多的追隨者，進而與一位傳教同仁一起創辦了一家新的宗教團體。

在建立教會的同時，俞炳彥還開始了自己的第二職業，成為了一名企業巨頭。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他把教會變成了一棵搖錢樹，勸說信徒把自己的積蓄捐贈或投資給自己名下越來越多的公司。

到了上世紀80年代，俞炳彥已經打造了一個小型的家族企業集團，多年來生產的產品種類令人眼花繚亂，從暢銷的鯊魚油補品和有機奶粉，到化妝品、汽車零部件以及核電站專用涂料。

在韓國前總統全斗煥1984年參觀了他的一家工廠之后，俞炳彥在外界眼中成了韓國商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兩年后，俞炳彥涉嫌利用自己日益龐大的政治關系網進入游船運營業，他的一家公司贏得了在1988年漢城夏季奧運會期間，在韓國漢江上運營游船的權利。

俞炳彥的游輪在當時就已經因為超載受到了指責。有一次，在一個繁忙的假日，俞炳彥的公司企圖讓超出船只最大載客量一倍的游客上船，憤怒的乘客幾乎要開始鬧事。而俞炳彥只是在碼頭上看著，面對混亂的人群無動于衷。

身敗名裂跌落云端

俞炳彥的上升之路在1991年遭到逮捕時戛然而止。俞炳彥被捕之前，他的教派分裂出來的一個團體有32名成員身亡。這些人的尸體是1987年在一家工廠食堂的閣樓里發現的，其中有些人是上吊身亡。警方在調查之后，沒有指控俞炳彥與這些人的死亡有關，而是稱他們是集體自殺，原因似乎是無力償還債務。

不過，由于以不正當的方式向自己名下的企業轉移資金，俞炳彥因為欺詐教會成員的罪名被判刑。不過他至死都沒有承認這些指控。從1991年到1995年，俞炳彥在獄中服刑4年。

被判入獄，再加上旗下的企業集團在上世紀90年代的亞洲金融危機中瓦解，俞炳彥身敗名裂，在韓國幾乎沒人認為他還能東山再起。但出獄后的俞炳彥很快振作起來，找到了逃脫公眾嚴密審視的種種辦法。

逃脫嚴密審視東山再起

韓國政府官員和檢方說，俞炳彥名下的多家公司破產之后，政府一個促進經濟復蘇的項目免除了很多債務，于是他首先讓兩個兒子以極低價格從破產托管部門買回了自己的公司，重新獲得了公司的控制權。他和兩個兒子及一個女兒，建立了一個緊密而復雜的交叉持股網絡，共同管理著這些公司。通過安排家庭成員和忠實教徒擔任高管職務，俞炳彥對這個網絡實施著控制。

檢方和金融監管機構稱，俞炳彥及其家族創造出了越來越多別出心裁的斂財方法。其中之一就是對俞炳彥控制的企業收取專利和商標使用費。俞炳彥家族擁有超過1300項專利和商標，檢方稱，其中很多都是徒有虛名。例如，檢方說，俞炳彥的長子、現年43歲的俞大均就向清海鎮海運公司收取了145萬美元，名義是該公司旗下一艘船的船名使用費。俞炳彥的另一個兒子擁有沉沒船只“歲月號”船名的權利，不過目前尚不清楚他是否向該公司收取了使用費。

與此同時，俞炳彥家族并不持有清海鎮海運公司的股份，至少從紙面上看如此。這家海運公司的最大股東，是一家名為天海地的造船企業，由投資公司I-One-I Holdings控股——俞炳彥的兩個兒子是該公司的控股股東。檢方還表示，俞炳彥在幕后充當著這家海運公司的董事長和最高決策人，而且每月的薪酬將近1萬美元。

頭號通緝犯死因成謎

“歲月號”事故發生后，檢方已經凍結了龐大的俞炳彥家族所擁有的逾1億美元資產，其中包括多輛賓利轎車和位于韓國的200多套公寓。

不過，根據韓國金融監管機構金融監督院的消息，俞炳彥家族在近些年已經向境外轉移了至少3300萬美元的資產，其中的大部分都流入了俞炳彥次子俞赫基所控制的公司。此人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與一個美國人結了婚。韓國當局已請求美國同行協助尋找并逮捕此人。

耗費了大量時間和金錢企圖修復自己形象的俞炳彥突然發現，韓國的街頭巷尾貼滿了帶有他的照片的通緝令，他成了韓國頭號通緝犯。最終，人們在臨近那棟鄉間別墅的一處杏園里發現了他的尸體，他曾躲在別墅的墻后。警方表示，由于尸體高度腐爛，他們無從判斷俞炳彥的死因，他到底是自殺、自然死亡還是死于謀殺尚無定論。

到最后，這起導致俞炳彥家族垮臺的事故涉及到的只是龐大的俞氏帝國的冰山一角。檢方表示，在過去13個月里往“歲月號”上危險地裝載超載貨物的舉動，只給渡輪公司賺取了相對微不足道的290萬美元，而這筆錢平攤到每名遇難的乘客身上，大約只有9500美元。（土土 經雷 王湛譯）（編輯/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