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兆禮
印度人民黨贏得大選以及莫迪成為印度新一屆政府總理后,國際社會對莫迪政府的對外政策走向充滿好奇與期待,尤其是莫迪政府的對華政策如何演繹,各路分析家可謂莫衷一是。有分析者認為,由于邊界問題懸而未決導致中印戰略互信水平有限,以性格強硬著稱的莫迪有可能對華奉行強硬的政策,也有人認為以打“經濟牌”贏得選舉的莫迪在經貿投資領域會加強與中國的合作,更有人認為在人民院形成多數的莫迪政府會推動形成中印邊界問題解決的氛圍。
那么,在進入21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作為世界上兩個人口最多的發展中國家,兩國之間探索出的積極拓展合作與妥善處理分歧真的并行不悖嗎?亞洲與世界足夠大能容納兩國的雄心與發展是否是華而不實的官方語言?中印是競爭對手抑或合作伙伴的認知是否片面?印度總理計劃訪問日本與美國又向國際社會傳遞怎樣的信號?實際上,認清目前中印關系的特點以及發展趨勢,確實需要摘下有色眼鏡并真實地還原中印關系的本質。
通過對話機制管控雙邊問題
中印之間有問題,有分歧,有對話機制,雙邊問題可管控。
毫無疑問,中印之間有需要面對的現實問題,如邊界問題、貿易不平衡問題、達賴喇嘛問題、水資源問題、中國發展與南亞其他國家關系問題等。其中,中印邊界問題不僅是影響雙邊關系的關鍵性問題,同時,邊界問題懸而未決這一事實本身已經對中印關系進一步深化產生了消極影響。例如導致印度國內對中國是威脅還是發展伙伴的認知存在爭論,影響了印度戰略界對中國政策與行為的判斷,造成印度對中國的政治與戰略互信有限,也導致印度對與中國發展深度經貿合作產生顧慮,而且更為嚴重的是,這也影響到兩國民眾彼此形象的構建。
邊界問題曾長期困擾著中印雙邊關系的發展,但令人欣慰的是,中印兩國的決策層已經認識到,邊界問題不應該成為中印關系發展的障礙,而且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中印在邊界問題上的談判已經取得一些階段性成果。在解決邊界問題上既有量的積累,也有質的突破,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邊界得到有效管控,甚至成為世界上最為和平的邊界。
事實上,自19 81年中印就邊界問題啟動磋商進程以來,兩國為解決邊界問題先后建立了副部級官員會談、聯合工作小組會談、中印邊界問題外交與軍事專家小組會議、特別代表會晤,以及中印邊境事務磋商和協調工作機制。在啟動邊界磋商進程以來的30多年中,中印在邊界問題上取得的成效是有目共睹的。目前,在涉邊問題上已經形成了“一個”共識性的政治指導原則(2005年),建設并推進了“兩個”重要會談與磋商機制(2003年、2012年),簽署了“三個”關于邊界管控的協議或協定(1993年、1996年、2013年)。可以說,關于解決邊界問題的指導原則以及管控邊界的相關協定或協議,成為兩國處理邊界問題并最終解決邊界問題的重要支撐。
而且,中印間建立的制度化聯系和對話磋商機制,已經成為兩國加強溝通與理解并有效管控分歧的重要管道。目前,中印關于邊界問題建立了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會談機制(2003年)以及邊界事務磋商與協調機制(2012年),國防部門間建立了防務與安全磋商(2007年),外交部間建立了戰略對話(2005年),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兩國就經濟形勢、宏觀經濟政策以及相關領域的產業政策和務實合作建立起中印戰略經濟對話機制(2011年)。
政治互信前景光明
中印關系定位清晰,未來發展有方向。
1988年以來中印兩國領導人的高層互訪以及形成的諸多雙邊關系文件,在“是敵是友”以及“是競爭還是合作”的問題上,清晰并明確了雙邊關系的定位。2003年《中印關系原則和全面合作的宣言》定位中印關系是“共同利益大于分歧,兩國互不為威脅,互不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2005年《中印聯合聲明》決定建立“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戰略合作成為雙邊關系的主線;2006年《中印聯合宣言》的“不是對手或競爭者,而是互利合作的伙伴”則進一步界定兩國的伙伴關系是一種互利合作的性質,突出兩國關系的互利定位。2013年《中印聯合聲明》中“雙方視對方為互利伙伴而非競爭對手”表明雙方對彼此的形象構建出現了質的提升。
綜觀中印關系的發展,盡管關系復雜,政治互信有提升的空間,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中印政治互信處于明顯的上升通道。2013年《中印聯合聲明》中“雙方不允許任何勢力利用本國領土從事反對對方的活動”,以及“雙方承諾積極看待并支持各自與其他國家的友好關系”的表述,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彼此的主要安全關切。而且,對于彼此的發展是否構成威脅的問題,中印也早有定論。中國領導人鄧小平早在1988年就高瞻遠矚地斷言:“中印兩國不發展起來就不是亞洲世紀。真正的亞太世紀或亞洲世紀,是要等到中國、印度和其他一些鄰國發展起來才算到來。”印度前總理辛格也在公開場合多次重申,“世界有足夠的空間同時容納印度和中國的雄心”。這種基于戰略視角的主流判斷為中印形成目前穩定的雙邊關系奠定了基礎。
中印雙方理性看待對方發展也是關乎中印關系大局的關鍵。從2006年《中印聯合宣言》“雙方歡迎并積極看待對方的發展,兩國有足夠空間實現更大規模的共同發展”,到2010年“世界有足夠空間供中印共同發展,也有足夠領域供中印開展合作”,再到2013年上升為“世界有足夠空間供中印共同發展,世界也需要中印實現共同發展”,并且“歡迎對方的和平發展”,并將之定義為“一個相互促進的過程”,這些都明確了兩國關系的未來發展方向是合作而非對抗,是伙伴而非敵人。而且,2013年5月李克強總理首次出訪選定印度,強調中印是天然合作伙伴,宣稱發展與印度的關系是中國外交的重點和優先方向,印度前總理辛格10月訪華時也明確表示對華友好是印度外交的優先方向。
中印關系的新機遇

印度洋與亞太加速融合,中印關系未來發展有機遇,也有挑戰。
從地緣經濟發展現實與趨勢上看,傳統的亞太與印度洋地區加速融合,地區內國家的經貿與投資活動已經使傳統上兩個不同的地理單元越來越呈現出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初期特征。一方面是經濟重心東移,印度洋地區與亞太地區成為世界上最具經濟活力的地區;另一方面,印度與亞太地區經濟聯系的增強加速了印度洋與太平洋兩大區域的經濟互動,盡管這種融合還處于起步階段,但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中國希望利用融合趨勢重建海上絲綢之路,而印度也希望籍此深化“東向戰略”。這為中印合作提供了機遇,同時也帶來挑戰。
經濟合作是彼此的機遇。從經貿互補性以及潛力看,中印毫無疑問是天然的合作伙伴,兩國設定了2015年雙邊貿易額1000億美元目標。目前,兩國已經就大力推進務實合作,實現中印兩大市場對接,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等形成共識,對加快互聯互通建設發揮印度“東向政策”與中國向西開放的潛能存在利益匯合,兩國共同推進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建設就是兩國利益契合的體現。
戰略空間擴展以及以此為導向的外交與防務實踐是挑戰。印度基于對自身發展環境以及亞太地區形勢與權力格局的判斷,將亞太地區置于其對外戰略的優先方向,與日本和美國等亞太國家的互動,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國的合理關切。同時,中國重建“海絲”并深化與印度洋地區國家的合作,也成為印度的戰略關切。在美國傳統亞太同盟體系不斷深化的背景下,印度與日本的全球性戰略伙伴關系日益深化,涉及外交與防務的雙邊“2+2”對話議題廣泛而敏感;美日印三邊戰略對話加速發展,對話內容不斷充實,制度化、常態化程度漸進提升;以價值觀為導向的美日澳印四邊對話呼聲也日漸高漲。盡管這些機制或安排都有針對中國實力上升和限制中國影響的潛在導向,但客觀上說也是印度追求戰略自主與獲得權力制衡、分享亞太經濟增長,實現自身經濟發展、強化自身文化影響并塑造積極正面民主國家形象等亞太戰略訴求的體現。
綜上所述,過濾“片面渲染”并回歸理性判斷,中印在政治上合作高于對抗,在經貿上互補大于競爭,在文化上親緣多于沖突。片面強調共同利益和罔顧事實片面放大分歧矛盾,都是不客觀的。兩國公眾對邊界問題的認知與期望,有限的民間交往和彼此形象構建負面化傾向,兩國戰略利益的擴展、交匯與碰撞,以及地區與國際環境變化的影響等,注定雙邊關系的未來發展存在現實挑戰。但中印已經達成的共識、形成的機制和簽署的協議基本上為兩國政治互信的穩步提升與雙邊關系的健康發展奠定了基礎。中印兩國決策層都強調,中印關系具有全球和戰略意義,這一共識本身就反映出雙方愿意以積極的姿態加強理解與溝通,有效管控分歧,增進共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