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性汶
當 下
像一個時代的解體,震耳欲聾
馬蹄聲急,一個時代絕塵而去
不止一個聲音像蜜蜂一樣擦過我的耳
甜蜜中充滿恐懼
這種聲音像五線譜上漏網的魚
所以一些看似美好的時光
很難成為一段旋律
總覺當下像一種沒有額外條件的復活
過去某個片段常在喉嚨蠕動
但是過去不會被完整地消化
生活的酶,總是欠缺
現實像在干燥環境下的龜裂
事物在慢慢地碳化
當下呢
當下墨跡已干
被卷軸收起
當你人生負債
當下就被不肖的歲月廉價地拍賣
靜物素描
簾子垂著憂傷
憂傷它比簾子長
畫軸掛著不舍
不舍它可以卷起收藏
桌子與床并鄰
歡樂與痛苦相抵而眠
不修邊幅的風穿堂而過
風難得在塵世找到一個可以白頭的愛人
書籍在蠶食臥榻之側
故臥榻之側不聞鼾聲
難起剪除羽翼的殺心
樟木箱子收藏不舍的歲月
歲月怕潮,蟲蛀
幾案上平放著平整的一生
被線一絲不茍地穿過
小葉紫檀的包漿
正是把玩糾結留下的痕跡
黃楊木的筆筒里
倒掛著意猶未盡的狼毫
黃花梨的鬼臉笑這塵世
幾許滄桑
南 無
我總是把憂傷在暗處移來移去
快樂在明里秀來秀去
像個沒有安全感的獵人
枕著睡覺的槍桿里還有上膛的子彈
彼時兔子已逃離夢境
有時,我們甚至想不到走火時會射中的
恰巧是敵人
害怕擊鼓傳花的悲傷
在下一刻上演
聲音很干凈,像漂白了一萬遍
影子更透明,極似隱身人
一種有穿透力的音樂引領我們
最后在萬千音符中
找到了梵音,南無
在時光的走廊
我設法布置一些景
一些不需要透視的景
努力讓它們遠離荒誕
讓原始的荒莽變成靜物的主基調
祖先還是裹著獸皮
火苗重回鉆石取之
可荒誕還是步步進逼
像金屬表面的銹跡
我們不可挽回地在歲月里老去
往事像出土的俑
拖泥帶水的光陰不堪回首,很久
我不會想起童年穿過的一雙鞋
當然更不會用一種告別了的腔調
來努力,沙啞地咳嗽
泥 鰍
很多泥鰍擁擠在夏日的稻田里
當然更多泥鰍不想改善環境
它們不認為污泥和霧霾一樣迫切需要治理
水至清連魚都拒絕暫居
它們像蓮藕一樣深愛這片污泥
這生活不僅粘稠
自然還充滿習慣性的臭味,當然
它們愛這臭味,或說
臭味與生活的甜蜜關系有點密不可分
出污泥而不染
那是幾朵與凋零關系密切的清蓮的事
脫俗與藕節間生長出的痛苦有關
但泥鰍是快樂的
它們生存的智慧就是圓滑
概 率
你總是喧囂與鼓噪,而我
學會了在艱難的歲月面前
隱忍與閉嘴
退而結網比守株待兔強
我看到了透明的絲質世界
往事薄如蟬翼,但似乎
遠比你想象中堅韌,倒是
更多事物是不允許抽空的
哪怕抽象也要保持一種
在視線之外的獨立存在
世界是我們的倒影
我們是世界的投影
我們是世界隨機抽取的概率
對,你我他不是什么
只是一種相對的概率
所以這一刻我只愿意閉著眼睛
沉醉,一只可以依賴的杯
夜晚下
黑夜跌進了我的瞳孔,而我
跌進了黑夜的孤獨
伸手不見五指的寂寥
愛情像一個站不穩的雪人
在寒冷被流放后轟然倒塌
盈盈裙袂的暗香自河岸垂柳的樹干而來
往事則似柳枝倒映在那驀然間蕩滌的一絲漣漪
多少往事與往事決絕而去
玫瑰的姿態安靜若一根蠟燭
夜晚下
花崗巖的堅硬被黑色屏蔽
習 慣
我在努力把習慣變成習慣
包括對惰性的一絲不茍
就像螞蟻一直走重復搬運菜青蟲的路線
虎鯨被獵物撞出海面,等待它昏迷
一片檸檬從此在我生活中不可或缺
我總是先沖涼水再兌熱水
喝下沖突
沖突的滋味或許就是這樣美
這樣,我們也可以說
沖突有效改變了生活
習慣在動蕩的歲月保持了可嘉的中立
我們就像被木匠改造過的樹木
年輪成了生活中最耀眼的光環
雖然這樣看起看更中用
但大家還是習慣回到杵著拐杖的森林
回到一個群體里,所有個體
保持緘默的森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