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
中國即將到來的大時代之基本主題,可用兩句話概括:“全面改革,文明復興?!?這兩個事業絕非兩不相干,相反,兩者有密切關系。全面改革,目的是為了實現文明復興。而這個目標反過來又框定全面改革:通過全面深化改革建立起來的種種制度,須有助于中國文明之偉大復興。為此,新制度當具有中國文明屬性。中國需建立起有效運轉的種種現代制度,以回應種種現代問題。但這些制度要在中國大地上有效運轉、在中國人中間有效發揮作用,就須順乎中國之民情,扎根于中國文明。
為此,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歷史進程中,應保持開放心態,積極理解、學習他國創制立法之經驗;但同等重要的是,對我們的祖先過去五千年來艱苦卓絕的社會治理探索,當保持溫情與敬意,探究、思考其中恒久有效的制度經驗;更為重要的,要始終立足于中國之道,以構想中國式現代治理模式。
論社會治理經驗之豐富,全世界各大文明,無過于中國。今日我們享有如此龐大的政治與文明共同體,也證明了中國人治理超大規模共同體的技巧和智慧。這些有待于我們認真發掘,并予以創造性轉用。這里謹舉出幾點:
第一點,風俗至關重要。制度很重要,但制度有正規制度、非正規制度之別。對于塑造優良社會秩序而言,國家可通過頒布法令等方式予以建立和調整的正規制度固然重要,社會自發形成的非正規制度同樣重要。儒家向來重視的“風俗”就屬于后者,風俗承載著社會主流價值,能于不知不覺中普遍地教化人、約束人。風俗的形成和維系有賴于精英的表率、社會教化體系之完善。應當說,打擊腐敗,初步改變淫靡之風,有助于塑造良好風俗。接下來,則應建立和完善社會教化體系,其中的關鍵是教育之更化:教育體系當教化青少年仁義禮智信等中國核心價值。
第二點,士大夫是達成優良治理之根本。儒家十分重視制度,但“為政在人”:改革期的創制立法有賴于改革者之智仁勇,制度之健全運轉同樣有賴于官員之公明廉恥。傳統中國社會之治理主體是接受過儒學教育之“士大夫”群體,今日一些官員有知識而乏德行,當通過改革重建士大夫群體。重點還是立足教育,改革官員養成機制。
第三點,社會自治是社會治理的基礎。在中國這樣一個超大規模政治共同體,單靠國家權力是無法維持良好社會秩序的。故儒家反對法家短視的國家主義,主張多中心治理的觀念。關于“改革六十條”提出的“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之總體改革構想,中國悠久的社會自治傳統可為我們提供諸多經驗。
上面只是舉了幾個例子。歸根到底,制度變革需要價值支撐,全面改革須依托仁義禮智信等中國核心價值,新建制度須有助于恢復和維系普通中國人想象的美好生活。五千年來,中國圣賢思考、揭示了社會治理之大道,中國人積累了豐富社會治理經驗。對這些應以溫情與敬意予以發掘、創造性地轉用。如此,全面改革才能嵌入文明復興框架中,才有堅實的價值支撐,才有明確的方向,也才有可能成其事、見其功。脫離中國文明的所謂制度創新,不可能帶來良好秩序。
(作者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教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