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豆芽” 誰之過？

高鳳

春夏之季，正值吃豆芽的好時節，而市面上白胖胖、嫩生生的豆芽近期又接連被多地曝出豆芽制造商非法添加“無根劑”等對人體有害成分。于是，消費者再次對市面上的豆芽產生恐慌。

記者調查發現，許多年輕的主婦反映寧可不吃，也不敢隨便買市場上的豆芽，別說無根，少根的豆芽都少買或干脆不買。與此同時，網友們在網上瘋狂轉載如何DIY（自己動手做）豆芽，在家自己買來豆子自發豆芽。由簡到繁，本就生活忙碌的城市人，想吃個豆芽，也不得不自己制作。“毒豆芽”，究竟誰之過？

屢禁不止的“毒豆芽”

何謂“毒豆芽”？“毒豆芽”是指在豆芽生產過程中非法添加對人體有害的工業原料、激素、農藥、獸藥、抗生素等，從而改變豆芽生產周期和外觀，增加豆芽產量，最后流入市場銷售的豆芽，因其添加的很多物質都對人體有害，故稱為“毒豆芽”。

近半年，廣州市就頻頻查出“毒豆芽”制售黑窩點，有媒體梳理廣州警方近半年破獲的毒豆芽案件中查獲毒豆芽超萬斤。且大多黑窩點，日均產出豆芽量都在2000斤左右，涉及區域幾乎覆蓋整個廣州。

以下，是廣州市半年查獲“毒豆芽”的相關報道數據。

2013年11月28日，廣州市增城警方在荔城街夏街村打掉兩個生產加工“毒豆芽”的作坊，查獲成品與半成品的“毒豆芽”共計5008斤。兩嫌疑人平均一天生產4000余斤“毒豆芽”，銷售范圍覆蓋該區半數市場。

2014年2月20日，黃埔警方在大沙街橫沙村打掉兩個生產加工“毒豆芽”的窩點，抓獲4名生產有毒有害豆芽的嫌疑人。兩窩點日生產“毒豆芽”超過1000斤，銷往黃埔區大型農貿市場。可悲的是，警方行動后，黃埔菜市場幾乎無豆芽可賣。

2014年3月5日，海珠警方搗毀天河和白云兩個特大生產銷售“毒豆芽”窩點，抓獲8名茂名籍犯罪嫌疑人，查獲9噸“毒豆芽”，以及無根劑、A B粉等大批非法添加物。涉案人員潘某一家每天能培育出2000多斤“毒豆芽”，楊某父子每天培育出1000多斤的“毒豆芽”，這些“毒豆芽”主要在海珠區和荔灣區銷售，最終流向市民餐桌。

2014年3月6日，花都警方在新華街清布村打掉兩個生產加工“毒豆芽”的作坊，查獲有毒有害豆芽、豆苗成品及半成品共11600斤，抓獲5名犯罪嫌疑人。

半年之內，廣州地區的“毒豆芽”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你方唱罷我登場，頻頻被曝光，屢禁不止。不僅如此，隨便在網絡上搜索關鍵詞“毒豆芽”，可以看到全國各地頻頻曝出查獲 “毒豆芽”的相關新聞。“毒豆芽”已經是全國泛濫。如何通過添加化學制劑生產“毒豆芽”成為業內公開的秘密。

中國人發明豆芽有近千年的歷史，豆芽被公認是既大眾又美味又頗具營養價值的養生家常菜。如今，卻被冠以“毒豆芽”。

如果沒有人賣無根劑

凡事講究追根溯源，最初，是誰給無知的豆芽商販提供了無根劑激素藥、增白劑？又是誰教會了他們如何用這些添加劑？添加劑的銷售環節缺乏嚴格的監管，也是問題之一。

無根劑又稱無根豆芽素，是一種能使豆芽細胞快速分裂的激素類農藥，其主要成分是赤霉素、6-芐基腺嘌呤、4-氯苯氧乙酸鈉等，是國家明令禁用于食品生產的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長期食用會損害人體健康。超量攝入會使兒童發育早熟、女性生理發生改變、老年人骨質疏松，甚至發生致癌、致畸的嚴重后果。

記者在網上搜索關鍵詞“無根劑”，網頁上出現許多售賣無根劑的相關信息，出售信息中有綠豆芽無根素、黃豆芽無根素、增白劑、增粗劑等各種植物生長調節劑及具體價格。

隨后，記者登錄淘寶網上查看，同樣很容易就搜到一家名為“治痘”的網店，售賣“豆芽無根劑”，最近一筆成交記錄產生時間是4月13日，30天內該產品售出60件。

此外，上述網店還銷售名為“ab粉 蔬菜專用”、“速長劑 蔬菜專用”等添加劑，名為“速長劑 蔬菜專用”的粉末添加劑30天售出件數達1720件。這些添加劑的買賣毫無門檻，具體顧客購買這些添加劑用于何種用途，所用是否規范合理，無從知曉。

記者搜索“果殼網”尋找相關科技問答，一熱心網友“Apoe”就指出，在我國，舊的《食品添加劑食用衛生標準》（GB2760—2007）中，6-芐基腺嘌呤、赤霉素（無根劑主要成分）這兩種植物激素均被允許作為加工助劑應用于芽菜生產。但2011年標準修訂以后，6-芐基腺嘌呤、赤霉素等都被從允許使用清單中刪除了。這樣考慮有一定道理，畢竟植物激素并不是食品添加劑，而是一類低毒或者微毒的農藥。但是，在新頒布的農藥國標中，這兩種植物激素卻沒有列入名單，意味著這兩種植物激素也不能作為農藥使用。不過，在衛生部公布的非法食品添加物名單中并沒有這兩種植物激素。

目前政府各部門之間、各地區之間的規定和說法不一，豆芽生產過程究竟可不可以使用植物生長調節劑，使豆芽生產者和消費者均感到困惑。因此，國家食品安全標準的出臺十分必要。生產商如何合理使用植物激素等添加劑急需規范。

如果誰想檢測就檢測

近日，記者到市面上購買了一種有側根的豆芽和一種有主根但無側根的豆芽，通過專家支招、網友支招和媒體支招等各種辦法研究比對，始終覺得僅憑肉眼難以判斷，很難得出兩種豆芽究竟有無添加無根劑亦或其他對人體不利的化學成分。于是，記者拿著兩袋豆芽找到相關農藥殘留檢測部門，該農藥殘留部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只負責對農藥殘留的檢測，不負責對添加劑亦或尿素等成分的檢測。雖然無根劑也是一種能使豆芽細胞快速分裂的激素類農藥，但嚴格意義上又不屬于農藥的范疇。

有相關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普通消費者可以拿需要檢測的蔬菜到第三方檢測中心檢測，或者到相關政府職能單位檢測，但每個檢測單位所能檢測的項目有限，比如豬肉是否有“瘦肉精”，不是一個檢測部門能夠下結論的。同樣，一根豆芽里面是不是含有尿素也很難鑒定，因為尿素在生長過程中轉換為氮、磷、鉀等植物所需的營養元素，不是直接以尿素的形式呈現在豆芽中，而且就算添加了尿素，長出來的豆芽也不一定就對人體有害。endprint

對于豆芽中是否添加無根劑，只有政府指定的相關單位或者成立專家組進行檢測和研究方可下結論。而作為普通消費者，為了一顆青菜、一根豆芽花錢到第三方檢測中心去檢測也并不現實。因此，經多方咨詢，記者得出的結論是，消費者即使買到不放心的瓜果蔬菜，也很難去找到一個科學的論證。食品安全與否，只能依靠市場監管來完成。

如果有一天，我們購買的豆芽，可以想檢測就檢測，就像各個農貿市場中都有一桿公平秤那樣方便，相信主婦們都敢大膽購買豆芽了。

如果犯罪成本再高點

對于缺乏道德底線的人們，如果制假造假、非法使用添加劑等犯罪成本再高點，也許不至于一個地方在不到半年時間可以查獲幾萬斤“毒豆芽”。

2013年4月19日，大慶市轄區民警突擊檢查時，發現一對宋氏夫婦在家生產“毒豆芽”，在他們的倉房里，還發現無根豆芽素。據悉，該中年夫婦2009年開始做豆芽生意，2010年10月在鄰居老太的推薦下，開始使用無根豆芽素。當天，警方查封了宋氏夫婦的生產車間，查扣成品綠豆芽190公斤、半成品綠豆芽250公斤、無根豆芽素73瓶。當日，宋氏夫婦因涉嫌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被警方刑事拘留。

去年年底，宋氏夫婦的案件被公訴到法院并公開審理。法院審理認為，宋氏夫婦為牟取暴利，將明知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故意摻入食品當中進行銷售，其行為已經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

2014年4月2日，該夫婦生產“毒豆芽”案已下達一審判決，宋氏夫婦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緩刑1年，并處罰金5000元。

記者粗略計算，從2010年10月到2013年4月，生產“毒豆芽”時間共計二年半，按照每天生產豆芽120斤來計算，二年半可以生產“毒豆芽”約10萬斤。

什么是緩期1年執行？意思就是判決1年有期徒刑、緩期1年執行的罪犯不用收監執行，如果緩刑期內，犯罪分子沒有違反相應規定的，緩刑期滿，判決的刑罰就不再執行。

簡言之，宋氏夫婦生產10萬斤“毒豆芽”得到的實質性處罰僅是罰款5000元。犯罪成本低，是犯罪分子敢于冒險、明知故犯的終極原因。

隨后，記者搜羅了近一年來，各地關于生產販賣“毒豆芽”犯罪分子的量刑情況。

廣東佛山高明的豆芽販子虞某，三年來一直在往自己培育的豆芽里添加“無根黃豆芽素”、“無根綠豆芽素”和“豆芽多效增白王”等有害原料，并把總數大約24萬斤的“毒豆芽”先后賣給明城市場附近流動商販。2013年4月，佛山高明法院發布消息稱，該男子已因犯生產、銷售有害食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3萬元。

2013年11月，山東省平度市法院對備受群眾關注的5起“毒豆芽”系列案件進行了集中公開開庭審理，并當庭進行宣判。被告人代某等9人在生產、銷售豆芽、大蔥的過程中摻入有毒、有害化學物質的行為，均已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一審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至1年6個月，并分別并處罰金人民幣2萬元至2.5萬元。

2014年春節前，漢中市漢臺、西鄉、寧強、略陽等4個縣區人民法院，對29起生產銷售“毒豆芽”案件進行了一審和宣判，39名被告因在生產銷售豆芽過程中摻入“6-芐基腺嘌呤”等有毒、有害化學物質，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分別被判處6個月至2年不等有期徒刑和罰金。

綜合以上案件來看，對于“毒豆芽”生產商販的量刑幾乎沒有超出2年以上者，罰款金額沒有超出3萬元以上者。食品安全事關生命健康，如此量刑，難以威懾不法商販為牟利而繼續生產“毒豆芽”。

前段時間，記者采訪東莞市石碣潤豐國際蔬菜交易中心，交易中心專門負責供港蔬菜的交易。中心負責人向記者表示，供港蔬菜層層把關，要絕對確保供港蔬菜百分百安全。據介紹，這里的每一筐蔬菜總共約要經過5道檢測關卡，才能到達消費者手中。中心負責人透露，供港蔬菜企業只要一年內出現三次檢驗不合格情況，會終身取消該企業的供港資格。嚴格的供港蔬菜標準倒逼企業自身不斷提高安全生產標準，自覺維護蔬菜質量安全。

如果我們的市場監管能夠像供港蔬菜一樣有嚴格的檢測，就不會有成噸的“毒豆芽”成年累月地流向市場；如果我們的犯罪成本再高點，也不會有那么多不法商販“前仆后繼”的去生產和販賣“毒豆芽”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