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塊錢的誠心

孫凡利

這天，李平正上著班，接到大學同窗張國良的電話，說最近要來小城出差，讓李平接待他一下。李平正好有空，就答應張國良到時陪他在小城轉轉。幾天后，張國良準時駕到，簡單一收拾，兩個人就出發了。張國良點名要去寺廟，問李平有沒有。

郊區最近新修了一座道觀，據說很有講頭兒，李平作為向導，一直把張國良帶到目的地。進觀之后，張國良這里看看，那里摸摸。轉了一會兒，張國良皺起了眉頭，問李平：“怎么沒有燒香的地方？”

李平伸手一指：“前邊拐過彎就有一處。不過，看看也就罷了，你可千萬別燒香啊。”張國良不解，李平向他解釋：“我之前來過幾次，發現上香的環節有詐，總是鼓動香客‘捐功德。”張國良笑笑，搖著頭說：“我走南闖北這些年，還沒有遇到耍過我的呢。”就催著李平帶路，直接去燒香的地方看看。

李平只好走在前邊，繼續往廟的深處走，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一處大殿前。還沒等李平介紹，張國良就跑到了他前邊，連蹦帶躥跨進大殿。李平看張國良如此急切，想拉他都拉不住。

張國良在殿內轉了一圈，站在行禮的香案前停住了。一個小道士立馬招呼他們：“施主，上炷香吧，一保平安，二保吉祥，三保……”李平一看情況不妙，拽了下張國良的衣角，示意他趕緊離開。

小道士看他們有些懷疑，立馬說道：“上香免費的。”李平知道內幕，拿胳膊肘碰了下張國良：“你不是還有事嗎？”張國良嘿嘿一笑：“燒香是大事。”李平想這個倒霉催的。

小道士見機又鼓動張國良上香。張國良拔不動腿，盯著小道士問：“真免費？”小道士嘴一撇：“出家人不說假話。”說著雙手擎給張國良三炷香，讓他插到前邊的香爐里。李平一看攔不住張國良，就嘆口氣站到了一邊。

張國良興致挺高，上前一步接過香，按照小道士的指點插在面前的香爐里。插完香，在小道士的提示下，張國良跪倒在莆墊上磕了三個頭。

磕完頭，張國良起身要走，小道士一把拉住他：“施主，盡心施舍一點吧。”說著，小道士指了指面前的功德箱，里邊五十、一百的鈔票摞了老高。

李平站在旁邊，意識到中了小道士的計了，可還不能硬拉著張國良走，就看張國良自己怎么出這個套。

張國良抬臉問小道士：“不是免費嗎？”

小道士嘿嘿一笑：“上香免費，捐款隨心，還是積點功德吧。”

說著，小道士又笑了，“多少隨心，五十、一百都行。”

張國良一聽，驚得咽了口唾沫：“多少？！”

小道士又指了指功德箱：“你看呀！”

張國良沒脾氣了，轉臉看了眼李平。李平雙手一攤，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國良沒有立馬掏錢，低頭琢磨了一下，壞笑著伸出一個手指頭問小道士：“十塊行嗎？”李平心里念叨：“高，實在是高！只要小道士不同意，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小道士卻一點沒猶豫，點了點頭，感覺還挺滿意。

張國良這下沒招了，只好把錢包掏出來，不情愿地拉開拉鏈，里邊整整齊齊都是一百的鈔票。張國良把錢包一敞，讓小道士看：“這怎么辦？”李平在一邊偷笑，沒想到張國良這么壞，還是連環計。小道士像是早有準備，也從兜里掏出錢包，打開給張國良看：“我有零錢，多少都找得開。”

嗬，這下可沒退路了。李平瞅了張國良一眼，意思是他玩大了。張國良一聽，也沒了辦法，就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了功德箱里，然后轉過身看著小道士說：“找錢。”

小道士的動作也夠快，“唰唰唰”數出一沓零票：“正好九十，你數數。”這倆人真有意思，這哪是寺廟燒香隨愿，分明是集上賣白菜呢。

張國良玩砸了，無奈地接過錢，臉上也難看起來。不作死就不會死，李平無意安慰他，只是拉著他往外走，他想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走出小道士的視線，李平忍不住開始奚落張國良：“玩大了吧？受傷了吧？”誰知張國良剛才還挺郁悶，突然“咯咯”笑起來：“跟我玩，他差遠了。”說著，張國良掏出錢包，并從里邊拽出一張百元鈔票，朝李平晃了晃：“還有一百沒處理掉呢！”

李平接過錢摸了摸，假的！張國良剛才捐功德花的是假錢！李平有些瞧不起他，把錢往張國良身上一扔，憤憤地說：“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張國良沒生氣，耐心地向李平解釋，說這兩百元是前幾天一個客戶給他的。他也想過要把錢交給銀行，但畢竟自己也不是大款，如果不處理掉，這兩百元就要自己掏腰包。再加上自己出差在外，每到寺廟燒香，總碰上蠱惑香客掏香火錢的，所以自己就想了這么個辦法。不過對寺廟也算不上損失，只是苦了那個調皮的小道士。

張國良解釋得合情合理，李平的氣也就消了大半。這時已到中午，他們出了道觀，在路旁的一家飯館坐了下來。張國良點好菜，說這頓他請，吃著吃著，發現剛才的小道士推門走進來，找了個位置坐下，接著點了份午餐。

李平一看，心虛起來，真是冤家路窄。張國良心頭一緊，擔心小道士發現他，如果當場質問起來，可就失了顏面。于是，李平和張國良都加快了速度，沒幾分鐘，就把面前的酒菜吃了個精光。張國良讓李平坐著別動，他悄悄站起來去找老板結賬。

沒多大工夫，張國良結賬回來，李平站起身，想和他一走了之。可張國良搖起了頭，說：“這事沒完。”然后，就看張國良氣呼呼地徑直走到小道士身邊。

李平大吃一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時，張國良從兜里把零錢掏出來，往小道士面前一摔，指著小道士問：“你怎么解釋？”李平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錢，好像不太正常，拿起來仔細一瞧，全是假的！這可真有意思，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戲弄一家人啦。

小道士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放下筷子，把李平和張國良拉到門外。出了門，小道士就苦笑著說，自己并不是真道士，而是冒充的。自己的叔叔才是道士，放假沒事，自己就跑到這里來玩。聽叔叔說，很多香客拿假錢隨愿，自己氣不過，就把假錢挑出來，專門針對花假錢的……

張國良還想狡辯，就問小道士：“你怎么知道我花的是假錢？”小道士笑著說：“我在銀行實習過一段時間，對假幣了如指掌，而且對花假幣的人的心理也相當熟悉。”聽小道士這么說，張國良自知理虧，低著頭小聲說：“是我有錯在先。”

就在這時，小道士的手機響了，只聽他喊了一聲“叔叔”，就躲到一邊接起了電話。等接完電話，小道士的臉紅了，他對張國良說：“我叔叔生氣了，批評我胡亂處理假錢。要我馬上回去把假錢交給他，他一并去送到銀行。”

張國良想想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就主動把剩下的一百塊假幣交出來。小道士接過錢：“你這是……”

張國良后悔地說：“你叔叔說得對，寧愿自己掏腰包，也不能讓假幣流通。”說著，他看了眼李平：“走，咱去觀里重新捐十塊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