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

王吳軍

忍受著饑餓的煎熬到了第四天晚上的時候，樸遠想到了他帶來的獵狗黑虎。樸遠知道，在這渺無人煙、寒氣凜冽的冰河上，除了他和他的獵狗黑虎之外，再也看不到有別的有血有肉的生命了。

四天前，樸遠坐著獵狗黑虎拉著的雪橇來這里打獵的時候，在這條冰河上經過，冰河的冰塊突然裂開，樸遠的雪橇、食物和皮大衣都在一瞬間失去了，甚至，連樸遠隨身帶的那把小刀也不見了。冰河的冰面上只留下樸遠和他那只忠實的獵狗黑虎。

此時，樸遠虛弱無力地趴在冰上，睜大眼睛努力地注視著臥在冰上的獵狗黑虎，樸遠看到，獵狗黑虎也正在睜大眼睛注視著他。

樸遠和獵狗黑虎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樸遠對獵狗黑虎的喜歡是真實而真摯的，就像這又餓又冷的時刻和他身上被冰塊扎傷的疼痛和自己那條傷腿上的疼痛一樣是真實的。但是，人在食物短缺的時候，是會毫不遲疑地殺掉獵狗來給自己充饑的。

樸遠想：獵狗黑虎餓久了也是要尋找食物充饑的，這時，人和獵狗當中的一個很快就要被另一個吃掉。

然而，樸遠知道，自己空手是殺不死獵狗黑虎的，這條獵狗身強體壯，現在又比他有力氣，所以，樸遠明白自己現在最需要武器。

樸遠使出很大的力氣脫去了手套，然后，他解下了包扎在那條腿上的繃帶。一個月以前，樸遠摔傷了那條腿，現在，那條傷腿上還包著兩塊小鐵片和長長的繃帶，那兩塊小鐵片是固定傷腿的。

樸遠努力挪動身體，他跪在了冰上，把固定傷腿的一塊小鐵片拿下來，然后，他把一塊小鐵片插入到冰塊的裂縫中，又把另一塊小鐵片緊緊地貼在上面，慢慢地磨著，像磨刀一樣，他要把小鐵片盡量磨得鋒利一些。

獵狗黑虎看著慢慢磨著小鐵片的樸遠。

樸遠覺得獵狗黑虎的兩眼中似乎閃著異樣的光。

樸遠仍然慢慢地磨著小鐵片，他盡量不讓自己去想磨這塊小鐵片是要干什么。小鐵片的邊緣被樸遠慢慢磨薄了。

終于，樸遠把那塊小鐵片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小刀。

樸遠把用小鐵片磨成的小刀用拇指輕輕試了試刀鋒，感覺很鋒利。這時，陽光照在了小刀上，一縷光芒折射到樸遠的眼里，使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清任何東西。

樸遠讓自己的心腸硬起來。

“黑虎，來，黑虎，過來。”樸遠輕聲呼喚著心愛的獵狗黑虎。

獵狗黑虎遲疑地看著樸遠。

樸遠又輕聲喊道：“黑虎，過來。”

獵狗黑虎走上前來。

樸遠從獵狗黑虎那盯著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種恐懼，接著，樸遠又從獵狗黑虎的喘息聲中和縮頭縮腦的樣子里感覺到了一種饑餓和痛苦。這些讓樸遠的心在疼痛和流淚，他暗暗地痛恨自己，但是，樸遠又竭力讓自己壓制住這種感情。

獵狗黑虎越走離樸遠越近了，它仿佛已經意識到了樸遠喊它到身邊來的意圖。樸遠覺得自己喉嚨發緊，他看到獵狗黑虎的眼睛里充滿了難言的痛苦。

獵狗黑虎已經靠近了樸遠的身邊，樸遠暗想：好，現在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樸遠跪在那里，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抽泣，身體不禁一陣震顫。接著，樸遠在心中使勁詛咒著手中的那把小刀，他緊閉著兩眼，一狠心，用搖搖晃晃的手把那把小刀扔出去了很遠。然后，樸遠張開了空無一物的雙手，他蹣跚著撲向了獵狗黑虎，倒了下去。

獵狗黑虎圍著樸遠的身體直轉圈，它嚎叫著。

獵狗黑虎的舉動讓樸遠感到極度的害怕。

樸遠已經扔掉了手里的那把小刀，此刻，他的手里已經沒有任何武器了。樸遠的身體太虛弱了，他再也不能爬過去拿起那把唯一的武器——小刀。現在，樸遠覺得自己只有聽任獵狗黑虎的擺布了，而且，獵狗黑虎也非常饑餓。

獵狗黑虎圍著樸遠不停地轉著圈，忽然，它停止了轉圈，從樸遠的后面撲了上來。樸遠能清晰地聽到獵狗黑虎的喉嚨里吞咽的聲音。

樸遠閉上了眼睛，他心中暗暗祈禱獵狗黑虎對他的攻擊能痛快一點，別讓他有太多的痛苦。

樸遠感覺到獵狗黑虎的爪子踩著他的大腿，它呼吸時噴出的熱氣一陣陣沖擊著他的脖頸。

樸遠隨時都要放聲尖叫了。

然而，樸遠卻沒有感覺到獵狗黑虎在咬他的脖頸，他只是感覺到獵狗黑虎滾燙的舌頭在直舐他的臉。

原來，獵狗黑虎是在用舌頭溫馴地舔著主人樸遠的臉，它絕沒有傷害樸遠的意思，它只是希望樸遠能睜開眼睛。

樸遠睜開了眼睛，他張開了雙手，抱住獵狗黑虎的頭，他輕輕地哭了。

兩個小時后，有一架直升飛機出現在了冰河的上空。這架直升飛機上有一個冰河巡邏隊的小伙子，他俯視著下面，忽然，他看到了在冰河上面有什么東西在閃光。

這是陽光折射在什么東西上面了，而且，那東西在一閃一閃地動著。冰河巡邏隊的這個小伙子急忙讓飛行員降低了飛機，他才看到在冰河上有一個黑乎乎卻紋絲不動的像人一樣的黑影。小伙子又仔細看了看，是兩個黑影。

飛機降落在一塊較平的冰面上，然后，冰河巡邏隊的小伙子和飛行員跑了過去，只見黑影果然是兩個，一個年輕男子和一條黑色的獵狗。年輕男子已經昏了過去，但是還活著。那條獵狗無力地哀叫著，它已經衰弱得一動也不能動了。

樸遠和獵狗黑虎得救了。

后來，樸遠才知道，吸引了飛機上巡邏隊小伙子的注意力的閃光的東西就是樸遠扔出去的那把用小鐵片磨成的小刀，它的刀尖向下，直插在離樸遠和獵狗黑虎不遠的冰上，在寒風中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