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康
1954和1972年,上海電影制片廠先后來到安徽省繁昌縣,拍攝黑白和彩色故事片《渡江偵察記》。這是一段真實的歷史,渡江戰役發起前,華東野戰軍第27軍先遣渡江大隊強渡長江天險,活躍在江南敵占區,并策應大軍順利過江。電影只是藝術地再現了這段驚心動魄的戰斗經歷,但它畢竟受故事片時間的限制,不可能完成這一過程的全記錄,先遣渡江大隊在江南的15天,所處的斗爭環境,則如處龍潭虎穴,一發千鈞。
受命組隊
淮海戰役結束后,中共中央軍委指示華東野戰軍第27軍組建一支先遣渡江大隊,與江南的黨和游擊隊取得聯系,以執行偵察任務,策應大軍過江。第27軍立即在軍偵察營基礎上組建先遣渡江大隊,由偵察營一、二連和三連六○炮班,加上第79師、第81師的三個偵察班組成,總計300余人。大隊長由第81師242團參謀長亞冰(即章塵,后曾任中共上海市委常委、上海警備區政委)擔任,副大隊長由軍偵察科科長慕思榮擔任。大隊成立了臨時黨委,亞冰和慕思榮為正副書記,軍偵察營教導員車仁順、副營長劉浩生、二連指導員王德清為黨委委員。這支隊伍除亞冰是皖南人,老新四軍外,多是北方人,老八路。他們剛從淮海戰役下了火線,就接受了這項新任務,慕思榮和劉浩生在一篇文章中回憶:“1949年元月,淮海戰役結束后,我們27軍偵察營在安徽省宿縣東北的灰古集休整。春節剛過,就受領了渡江戰役偵察任務。2月上旬,我們從駐地出發,經兩天徒步行軍到達蚌埠,休息一天。第二天換乘火車運行,這是解放戰爭以來第一次乘火車,干部戰士高興極了。多數人還是第一次乘坐火車,雖然乘坐的是拉煤用的車……蚌埠至合肥這么一段不長的距離,運行了近一夜才到達。我們在合肥休息一天,又繼續徒步走了兩天才到達無為縣東南沿江一線。”
這支隊伍最大的困難莫過于不諳水性,見水即怕,可他們偏偏要打破“木船不能渡江”的論調,使解放軍成建制的過江成為現實,這對這些北方戰士無疑是挑戰。經過新式整軍運動,這些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戰士,階級覺悟和戰斗力特別高漲,在他們面前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
他們以前多在平原、丘陵山區作戰,南方縱橫交錯的水網和稻田,對他們是陌生的,而要由“旱鴨子”變成“水鴨子”,沒有一番艱苦的訓練是不行的,他們抓緊時間在內河學習劃船、操舟、掌舵、撐篙、泅渡、救護等本領。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初識水性,掌握了乘船坐船的要領,而且還會撐篙掌舵,劃船操舟。
為檢驗渡江訓練可否過關,也為偵察江南敵情,3月21日和23日,大隊先后派出二連一排三班和二連二排四、六班偷渡過江,捕獲俘虜,偵察敵情。兩次偷渡捕獲俘虜都獲得成功。俘敵10名,繳獲機關槍1挺、步槍8支,更重要的是初步了解了江南的敵情,這就是“敵88軍指揮所于繁昌,144師師部于桃沖,其所轄之445、446、447三個團,分守油坊嘴、黑沙洲、舊縣(今新港)、荻港、太平街、太陽洲江防”。敵人所筑工事薄弱,兵力分布間隔很長,30多里的江防只有一個師,沿江只布了一道防線,只要突破這道防線,就可以長驅直入,向縱深發展。
船只和水手是順利渡江的先決條件,軍部想方設法為他們挑選了30幾只小船,每只載重在兩噸以內,并挑選出最好的水手。在物資準備上完全依照戰時需要,盡其所能,給予配備。如浮水竹筒、木筏、船櫓、船槳、船桿。為防止船漏,準備了補漏用的棉花和黃泥。為避免木船劃槳時的響聲,準備了稻草、繩子,將其鋪在船頭,捆綁木槳的小皮帶也事先用油浸透,以防搖槳時發出大的聲音。
船工是先遣渡江的關鍵幫手,要使船工樂意為渡江效力,既要解決他們的思想問題,更要相應地采取經濟的辦法,以免除他們的后顧之憂。先遣渡江大隊協同當地黨政機關,研究制定了《船工家屬生活困難補助辦法》,《船工傷亡優撫條例》和《船只損壞賠償規定》等。當時,解放戰爭形勢已是一目了然,船工們倒沒有多大思想顧慮,如今家屬子女的生活有了保障,他們更是愿意把部隊送過江去。
軍部在武器裝備上,也盡量給予保證。“增加彈藥基數,步槍每支一百五十發(子彈),機槍每挺一千發(子彈),沖鋒槍二百五十發(子彈),每班帶小包炸藥,及六。炮彈兩枚,火箭筒兩個,六○炮每連一門,自帶四天給養。干部攜帶銀元一部(分),并有電臺一部及地圖等其他必需之用品。此外個人之笨重物品及可能泄密之文件全部放在江北岸。譯電員準備汽油洋火,以便萬一情況下焚毀密本(密電碼)。”
根據多日的觀察,渡江大隊知道江南的敵方巡邏艇多在夜晚八時前活動,于是,決定在夜晚9時過江,登陸點選擇在對岸繁昌荻港十里場至夾江口20余里的地方。整個大隊分為兩隊,一隊由大隊長亞冰率領,由大隊機關和二連組成,分四小路成一字形,以十里場、皇公廟段為登陸點;二隊由副大隊長慕思榮率領,分三路成一字形,以北埂王至夾江口段為登陸點。過江的原則是力爭偷渡,準備強渡。登陸后分別迅速穿插到戴公山和獅子山隱蔽。
軍部批準了渡江的計劃。4月4日,27軍軍長聶鳳智、政委劉浩天、參謀長李元、政治部主任仲曦東來到先遣渡江大隊駐地,進行戰前動員。聶鳳智宣布作戰命令,他說:“你們是渡江的先鋒,軍委、三野、兵團首長和廣大指戰員都等待你們勝利的消息!”戰士們握緊拳頭高呼:“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渡江立大功,江南比英雄!”亞冰代表全大隊指戰員向軍首長表決心說:“我們決不辜負黨和人民的重托,堅決排除萬難渡過長江,完成任務。”
強渡過江
電影《渡江偵察記》將渡江偵察的建制由營縮小為連,而且,渡江指戰員的著裝都是解放軍制服,顯然,這是藝術創作與觀賞的需要。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明白,深入敵后的解放軍必須要進行偽裝,據亞冰回憶:“部隊還進行化裝,三分之二改穿國民黨士兵服裝,三分之一穿便裝。”4月6日,軍部下達了渡江的命令。這天是農歷三月初九,那皎潔的月亮高懸在天上,江面波光瀲滟,真所謂“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晚9時半,亞冰等率一隊,分乘八只木船,以四路成一字形,從無為縣石板洲葉家墩東南側的鯉魚套啟渡,目標繁昌縣的十里場、皇公廟。月色下,敵人的碉堡、鐵絲網越來越近,就在即將靠岸的時刻,突然間響起了槍聲,敵人發現了渡江的船只,偷渡也隨之變為強渡,亞冰在《先遣渡江的日日夜夜》中說:“我馬上意識到,敵哨兵已發現了我們的行動,如不急速登岸,就有人船被擊沉江中的危險。我命令:‘全速前進,強行登陸!戰士們迅速拿起備用的木槳和鐵鍬,全力劃水,飛速前進。這時,槍炮聲已響成一片,炮彈爆炸激起的水柱像山一樣高,落下來能把人打歪,小船在風浪中顛簸前進。在紛飛的彈雨中,戰士們用身體掩護船工,對船工說:‘子彈打不著你,只管用勁劃!船工們很受感動,劃得更快。”
離岸越來越近,一排三班所乘的木船卻被埋沒在江中的木樁卡住。三班是前衛,直接關系到后續船只的行動,兵貴神速、刻不容緩。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三班長張云鵬翻身躍入江中,大喝一聲:“同志們跟我來!”緊隨其后又有譚春哲、靳丕有、王承保、祁學禮、宋希文、王長仲跳入江中,欲泅渡過江。這里水流湍急,一個漩渦連著一個漩渦,他們七人中除王長仲、宋希文外,全都被湍流和漩渦吞沒。
排長范玉山急中生智,他伸直了胳臂將船篙尖鉤鉤住近岸的木樁,戰士們順著篙桿,一個個地攀援上岸。登陸后,他們在繁昌荻港大成圩會合,清查完各班人數,重新恢復建制,把負重傷和犧牲的同志搬至船上,讓船工將他們送回北岸。隨后,部隊又馬不停蹄,按照預定的方案,向銅陵境內的獅子山穿插。次日清晨,他們登上了獅子山。大隊長亞冰立即發報給第27軍軍部,報告已順利過江,并占領了獅子山。就在此時,他發現東面山頭上駐有敵兵,便立即命令二連連長高錦堂、副指導員徐萬禮和王春生在頂峰警戒,負責牽制麻痹敵人,一定要和敵人糾纏至黃昏,以掩護一隊繼續向南穿插,到南陵縣塌里牧村集中。
這場與敵斗智斗勇的經歷,幾十年后,高錦堂說起來還是那么的扣人心弦:“經過細致的觀察,我們發現敵人穿的是灰軍裝,肯定不是國民黨的主力軍,而是自衛團的雜牌軍。而我們穿的是黃軍服,響當當的‘國軍主力。心中有了數,我們便大膽地與敵人周旋。敵人向我們喊叫:‘你們是哪一部分的?下來和我們聯系。徐萬禮指示王春生同志回他們的話。王春生頭戴‘國軍大蓋帽,身穿軍官服,威武地站起身來。這時一顆子彈從他耳邊擦過,王春生端起美式卡賓槍向敵群掃了一梭子,大聲罵道:‘你們是哪一部分的,敢隨便向老子開槍?如果你們打傷我們一個人我們非消滅你們不可。我命令你們派人上來聯系……”
“敵人看到答話的是國民黨軍官打扮,說話口氣很大,被唬住了,但還不斷地朝天放冷槍壯膽。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敵軍官模樣的人,伸長脖子在山下喊了起來:‘喂!別誤會,我們是繁昌自衛團。貴軍是哪一部分?王春生傲慢地答道:‘老子是88軍149師搜索隊的,昨晚在江邊追擊共軍到此。你們怎么搞的,把共軍給放跑了。這家伙委屈地說:‘我們也是昨晚奉命來此追擊共軍的,請你們派人下來聯系。王春生罵道:‘你混蛋,你們上來和我們聯系,你們地方部隊要聽我們長官指揮,現在你們派一個人上來,我們派一個人下來。”
“幾句簡單的回話,把敵人懵住,他們不打槍了,但還不敢上來與我們聯系。徐萬禮乘機指示王春生:‘你下去,我們掩護你。你和敵人保持五六十米距離。王春生吸著煙,邊走邊罵:‘自己人聯系一下都畏縮不前,還能剿匪?你們自衛團都是草包!敵人不得已才派一個人上山聯系。雙方相距五十多米遠站住,開始對話。”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一方有意拖延時間,一方仍是將信將疑,一直挨到太陽下了山,山上山下都被黑幕籠罩,高錦堂估計亞冰他們早已撤至安全地帶,這才悄無聲息地下了山。沒走多遠,后面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槍聲,我們的戰士幽默地說:“不用放鞭炮送行!”
慕思榮率領的二隊,處長江上游,當他們聽得下游傳來密集的槍聲時,慕思榮立即命令起渡,時為晚上10時左右。當船行至江心時,敵人發現了目標,立即用輕重武器予以射擊。他們奮力劃船,實行強渡,船速極快,“噓噓”叫著的槍彈,多數在船尾響著。強渡中,五班的船只因迷失航向,而被敵彈打中,多名同志光榮犧牲。
到達銅陵迪龍沖時,已是7日的凌晨。慕思榮安排干部戰士輪換值班站崗,其他人員就地休息待命,并封鎖了村子,人員只準進不準出,以免泄露消息。同時,找來當地的村長和保長,讓他們收養一名傷員,并給足了銀元和藥品,讓大軍過江時交予部隊,還答應為他們向新建立的人民政府報功。下午5時左右,亞冰派人送來信,讓他們向南陵縣塌里牧村靠攏。晚7時,他們從迪龍沖出發,于次日凌晨到達塌里牧村,兩支隊伍會合成一支隊伍。
穿插偵察
在塌里牧村,亞冰就部隊的位置、狀態和下步行動,給軍部發了一份長達1000字的電文,為防止敵無線電的偵聽,電文分兩次拍發。當晚,他們又向銅陵、南陵間的張家山進軍,于8時晚到達張家山。部隊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人地生疏和糧食短缺,如果再不與地方黨取得聯系,這么一支300余人的隊伍,在江南是很難存身的。先遣渡江大隊組建時,就已經在中共無為縣委的配合支持下,找了近十名向導,并把他們編為宣傳組、借糧組和聯絡組。聯絡組專門負責與江南的地方黨和游擊隊聯絡關系。
現在是聯絡組的工作了,10日一大早,亞冰就找來聯絡組的何道純,讓他想盡一切辦法,盡快找到地方黨和游擊隊,同時派了一名參謀和三名偵察員隨同行動,并規定會合地是南陵縣戴公山老廟。何道純是無為縣姚溝區中隊排長,家住南陵,來無為前在南陵縣工山區當過民兵。他們一行五人找了兩處地下聯絡站,都沒能接上關系。后來好不容易找到地下交通員羅玉英,從她的口中得知,江南形勢十分險惡,國民黨實行“砍山并村”,一家通“共”,五戶連罪的手段,有些人叛變了,更多的人隱蔽起來,想找到自己的同志十分困難。
就在跟著羅玉英進山的過程中,何道純意外地看到正在田里種地的葉顯金,以前他們曾在一起打過游擊。何道純說:“我正準備上前打招呼,他卻溜上田埂,隱到家里去了。我隨后跟去。他裝作不認識,待理不理。我一再說明情況,并把手槍交給他(因羅玉英說過葉顯金未暴露,是我們自己人,所以我才敢這樣做),他這樣半信半疑地給我們帶路。出門后,葉顯金告訴我,游擊隊就在南陵縣板石嶺的俞沖。”
葉顯金帶著他們來到板石嶺,與中共南(陵)繁(昌)蕪(湖)游擊總隊總隊長王安葆(此時化名楊鵬)會面。雙方互相介紹了情況,王安葆建議先遣渡江大隊應離敵人的沿江江防越遠越好,盡快地繼續向南前進,到涇縣的大山里,到沿江工委那里去,以立穩腳跟。此去的路上無國民黨的正規部隊。王安葆還派工山區負責人葉明山隨同兩名偵察員去與亞冰、慕思榮聯絡,以把他們帶至南陵縣與涇縣交界處的陳塘沖。同時,又讓沿江武工隊隊長毛和貴迅速到江邊駐有敵重兵的荻港、舊縣偵察敵情。早在3月份,中共繁昌縣委就已經建立了10多個工作點,并在敵防守最嚴的大小洲、油坊嘴、荻港等地建立了16個情報站。武工隊隊長毛和貴就活動在這一區域,他智勇雙全,神出鬼沒,令這一帶的敵人對他恨之入骨又聞風喪膽。毛和貴很快便偵察到敵沿江江防、部隊番號、敵調防動態以及沿江河流、水深等情報,由他向南繁蕪總隊匯報,然后再由先遣渡江大隊電告江北27軍軍部。
當晚,先遣渡江大隊由張家山轉移至戴公山區老廟。次日晨,葉明山也來到老廟,向亞冰等轉達了繁昌縣委和南繁蕪游擊總隊的建議。上午11時許,哨兵報告,敵人有兩個營的兵力向老廟撲來,并占領了西北側山頭的制高點。老廟四面環山,部隊的位置正在敵人的有效射程之內。亞冰命令二連長高錦堂率三排分三路隱蔽迂回,不和敵人拼火力,待至近敵處,再發起猛攻,一舉占領敵人的制高點,敵人雖人多勢眾,但畢竟不是國民黨的正規軍,戰斗結束時才知道,他們是國民黨南陵縣保安大隊。
高錦堂后來回憶道:“距敵人不到50米處,(七班長)張增基同志命令三個戰士準備手榴彈。他回過頭來,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只聽他高喊一聲:‘同志們沖呀!沖鋒槍、機關槍、駁殼槍,手榴彈一齊開火、爆炸。這一突如其來的打擊,一下子把敵人打悶了,乘他們暈頭轉向之際,第八、九班也沖了上去,甩出的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開花,‘轟轟隆隆響聲連天。敵人一看情況不妙,拔腿就往回跑,有的連槍都丟了。我們占領了制高點。”
亞冰將戰況電告江北軍部,軍部立即回電并指示,大軍渡江時間已向后推遲,你們應繼續南進,待命行動。部隊在莽荒的山嶺間急行,12日上午10點左右,葉明山在南陵縣與涇縣交界的紫云湯通過秘密聯絡點找到了南陵縣委委員、南陵縣行政辦事處主任王克祥。與亞冰等會面后,王克祥又帶領部隊于黃昏時分,到達陳塘沖里的莊里村。在這里,先遣渡江大隊與中共皖南沿江支隊支隊長陳洪、中共南陵縣委書記陳作霖(后曾任中共十一、十二屆候補中央委員、中紀委副書記)會面,陳作霖回憶道:“與先遣渡江大隊會合后,我們向亞冰、慕思榮等負責人介紹了沿江黨組織和游擊隊活動的范圍、基點、負責人姓名、聯絡點以及我們所掌握的敵情。亞冰、慕思榮當即將我們介紹的情況電告第九兵團,當晚就收到兵團首長對先遣渡江大隊的嘉獎令。”
陳洪和陳作霖派人配合先遣渡江大隊偵察敵人江防部署、兵力調動等,同時,他們還派出交通員,送信給中共皖南地委書記胡明、中共沿江工委書記孫宗溶(后曾任安徽省政協副主席),信中說先遣渡江大隊“已安抵我處(十二日晚會合),并有電臺與北岸密切聯系,有要務研究,請接信率兩個營全部來此”,“你們來的時間越快越好,因所來部隊即要行動”。
孫宗溶接到陳洪、陳作霖的信后,于15日午后,率沿江支隊一營和三營,于17日晚,在陳塘沖里的坎上王,與亞冰、慕思榮部會合。這支精干的隊伍給孫宗溶留下難忘的印象,就是到了晚年,每當回憶起來,眼前所現仍是“戰士們精神抖擻,斗志昂揚,每人都有一支沖鋒槍,另有一支步槍或短槍,裝備非常好,真是人強馬壯”。他說:“亞冰同志當時20多歲,中等身材,圓圓的臉龐,面色紅潤,身體很結實。慕思榮同志身材略矮,面龐有點瘦削,但精神煥發,機警靈活。他們兩位都是偵察英雄,多次完成過敵后偵察任務。”兩支隊伍會合后,接下來就是共同的任務——策應大軍順利渡江。
策應大軍
先遣渡江大隊在陳塘沖坎上王積極練兵,只待江北軍部一聲令下,便立即投入戰斗。4月18日,軍部發來電報,明確電示:“我軍定于20日發起渡江戰斗。”軍部明確指示他們完成攻占龍門山、馬鞍山(螞蟻山),破壞敵人通訊聯絡,打亂敵人指揮系統,策應大軍渡江。接軍部電報后,部隊立即改南下為北上,迅速接近敵人江防。
一路上雨下個不停,天黑路窄而滑,他們強行軍90里,于19日拂曉到達張家山。在這里休息了一天,亞冰、慕思榮又給陳洪、孫宗溶寫了一封信,讓交通員務必于今晚送達,信中告知他們,先遣渡江大隊將在今晚在板石嶺與楊鵬部會合,渡江戰役將于20日晚上10時半打響,并重點在信中轉達軍部給沿江支隊下達的任務:“(1)主力立即北上南陵以西地區掃清土頑,開展前進陣地。(2)轉告銅陵縣委,以槍炮聲為號,機動向江邊挺進,破壞電話,實行擾襲。(3)有計劃(地)破壞長途電話,請布置該力量。(4)并隨時監視南(陵)宣(城)間縱深情況變化,隨時由楊(鵬)處轉我們。”
部隊白天隱蔽休息,當晚又以80里急行軍的速度,于20日凌晨到達南陵板石嶺,在這里再與南繁蕪游擊總隊會合。兩支隊伍會合后,部隊原地休息。亞冰、慕思榮和繁昌縣委書記王佐(阮致中)、南繁蕪游擊總隊總隊長王安葆等召開會議,根據軍部的電報精神,制定具體的作戰方案。亞冰對先遣渡江大隊作了這樣的部署:“第二連全部并附第一連一個排為主攻,選擇馬鞍山或龍門山一點攻擊之。得手后,以一部火力扼守,大部向長坂嶺發展,策應渡江大軍(第80師方向)。第一連(欠一個排)對鐵礦山、荻港方向實行積極鉗制佯動,保障二連攻擊安全,并作第二連預備隊。原79師偵察連之一個班插入橫山橋、舊縣間,負責破壞國民黨第313師師部通向各團之電話線,執行擾襲,帶領向導突至江防,迎接第79師。原第81師偵察連之一個班,插入繁昌四周,負責破壞國民黨第88軍軍部通向各師之電話線,實行擾襲,并監視南繁蕪間縱深情況之變化。電臺、傷病員留楊鵬處,并以第242團偵察排之一個班保護之,組織游擊隊破壞一切交通要道之干線。”
中共繁昌縣委指示各地黨的組織、游擊隊相機主動出擊,破壞敵人的交通通訊。南繁蕪游擊隊將協同先遣渡江大隊作戰。20日晚,江北向江南發起總攻,炮聲隆隆,敵人的地堡工事頓時灰飛煙滅。游擊隊兵分三路,沿著大磕山、小磕山、白象山、大小洲、荻港、舊縣鎮的方向,迎接解放軍。在油坊嘴、焦灣、孫灘到三山街一線,凡有敵人的地方,游擊隊都燃放了火堆,給江北的炮兵指示射擊的目標。
晚6時半,先遣渡江大隊迅速地把敵第88軍指揮所的電話線剪斷,敵人的指揮中樞失靈了,江防一片混亂。88軍軍長也失去主張,據被俘的通訊兵說:“他(88軍軍長)嚇得面色蠟黃,急得他背著手在指揮所走來走去,連續走了好幾趟,電話還是不通,四面槍炮聲越來越近了,他說共軍炮火開始延伸了,可能登陸了,不一會兒指揮所對面炮火連天,他看看表一聲不響地向隨員打了個手勢,一起坐上汽車跑掉了。”
當晚,一連急速地向大磕山逼近,從大磕山到江邊也就七八里的路程,由這里通往江防的公路,是敵人活動最頻繁的地帶。一連試圖插入村莊,可敵人把守嚴密,就是插不進去。他們從抓回的俘虜口中得知,敵人打算在天亮之前占領山頭,對這條公路嚴加控防。事不宜遲,一連立即派出一個加強班偷襲,還在夢鄉中的敵人,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消滅了,一連順利地占領了山頭,掌握了這條公路的控制權。時任一連副指導員的伯玉華回憶:“這時天已大亮,我們看見公路上奔跑著國民黨潰逃的部隊,有步兵、炮兵、汽車,也有家屬孩子,還有被抓來為他們挑行李的民夫,喊的喊,叫的叫,爭先恐后拼命逃跑,真是兵敗如山倒。不遠的后面就是我們的大部隊,他們乘勝追擊敵人,走在前面的是第79師的部隊。隨著大部隊的到來,我們的情緒十分激動,先遣渡江的最后一個任務勝利完成了,我們帶著喜悅的心情下了山,迅速趕上大部隊。”
午夜,毛和貴率領的沿江武工隊在完成擾襲敵人的任務后,在大磕山率先與第80師某團勝利會師。次日1時左右,先遣渡江大隊搜索前進并占領寨山,完成了既定的任務,分別與第79師、第81師會師。中共沿江工委抓緊進行戰后的清理工作,在當地群眾細心照料和護理下,先遣渡江時的失散人員和傷病員,也都順利歸隊。至此,先遣渡江圓滿結束,其戰況是:“(1)俘敵35名,斃敵15名;繳獲步槍11支,輕機槍3挺,子彈3418發,手榴彈19枚,沖鋒槍1支,子彈90發,刺刀3把,電話機1部。(2)我傷亡損失:犧牲12名(內有班長3名),溺斃9名(內有班長1名),被俘1名,負傷6名(內有政指1名,隊長1名,副班長1名)。損耗(掉江)輕機(槍)2挺,子彈2013發;匣槍4支,(子)彈165發;沖鋒槍6支,子彈1685發;步槍6支,(子)彈1582發;加拿大子彈290發;手榴彈61枚。”
早晨,激戰的硝煙還未散去,軍長聶鳳智、政委劉浩天等來到大磕山的一個村莊,親切接見先遣渡江大隊和南繁蕪游擊隊指戰員,他們高度評價先遣渡江的勝利,對地方黨、游擊隊及人民群眾的支持,表示真摯的感謝。軍部特意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聶鳳智風趣地說:“亞、慕二帥完成了歷史性的先遣渡江任務,立了大功,我向你們敬一杯酒,祝賀你們所取得的勝利!”早餐后,先遣渡江大隊又接受了新的任務,他們唱著“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又昂首闊步地奔赴新的戰場。(編輯王兵)
(作者系文史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