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案

馬朝虎

1.“一草堂”的秘方

“一草堂”是云州城里最大的一家藥堂，掌柜姓徐名清銘。早先，徐清銘在云州城里經營的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藥鋪，為鄉下人看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所獲的盈余，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可令人稱奇的是，二十年前，徐清銘突然在云州城最繁華的地段盤下一間大店面，并打出了“一草堂”的店名，新推出的一帖專治跌打損傷的秘方非常神奇，一帖敷用后止痛，兩帖敷過后接骨化瘀，三帖后便可行動自如。

如此神奇的方子，自然引起眾人的好奇。一次酒后，徐清銘向好友透露了獲得秘方的經過：“前一陣子我修繕老屋，在夾墻里找出一鐵盒，打開一看，里面別無他物，就這帖秘方。后來我查了家譜，才知道祖上曾是宮廷御醫，為了后人他冒死將這一秘方留下。一直過了上百年，機緣巧合才被我得到。”

自從有了這帖秘方，一草堂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店鋪也越開越大，越開越多，徐清銘也就成了云州城的首富。同時，為了守住這一秘方，徐清銘建造了密室，養了狼狗，請了武師，將它看得比命還重。

徐清銘有三個兒子，長子徐北漢，二子徐北新，三子徐北楚，三人都在一草堂做事。十八年前，正當青壯的長子徐北漢去云南進藥材，半途被人綁票，賊人要挾以秘方交換，徐清銘未曾答應，徐北漢就被撕了票；十年前，一伙強人進室偷盜秘方，年方十八的二子徐北新出來阻攔，卻被強人一刀刺中胸口，當場斃命。徐夫人從此一病不起，半個月后就歸西了。

此后十多年來都相安無事。這年冬天一個滴水成冰的早上，一草堂的密室前，四只狼狗口吐白沫倒伏在地，兩名武師胸口各中了一刀，倒在兩旁，身體已經變得僵硬……

命案驚動了官府，經過全力追查，很快，案情便水落石出。兇案居然系徐北楚所為。那日夜半時分，徐北楚提著兩壺酒來到了密室前。武師見少東家熱情，便放心大膽地吃喝起來，想不到，徐北楚在酒里下了毒，將兩人毒死之后，又毒死了四條狼狗，為遮人耳目，徐北楚又在兩名武師的胸口各刺一刀，造成武師之死是外來竊賊所為的假象，然后打開自家的密室……一時間，云州城里猜度紛紛，誰也弄不明白徐北楚為何要盜取自家的秘方。

因徐北楚身負兩條人命，罪大惡極，將被問斬。行刑前，與徐清銘頗有交情的汪縣令準許他帶著酒菜前來探視……

2.秘方來源

父子相見，兩人都淚水長流，徐清銘說：“北楚啊，你是不是犯了傻？爹的不都是你的嗎？”徐北楚擦一把眼淚，問道：”爹，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嗎？”徐清銘瞠目道：“是呀——你怎么問這種話？”

徐北楚流淚道：“什么子承父業？爹，以前，我一次次地讓你把秘方傳給我，你為何總是不肯？而且，還像防外人似的防著我，不讓我接近密室半步。再說，你最近身患重疾，再不把秘方傳給我，你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我特別想得到秘方，我害怕你走后，咱這一草堂沒了方子，便……”

徐清銘聽后一聲長嘆。徐北楚端起一大碗酒仰脖喝下，看著徐清銘說：“爹，我冒死打開密室，里面竟然空空蕩蕩什么東西也沒有，難道，我豁出條性命，就得到這個結局？爹，你告訴我這是為何？臨死前我最想知道，秘方到底放在哪里，不然我死不瞑目！爹，我們兄弟仨可都是死在這秘方上啊，你說話啊……”

“噗”的一聲，一口血從徐清銘嘴里噴涌而出，他癱倒在地上，徐北楚大驚，連忙叫人。

汪縣令連忙讓衙役把徐清銘抬進內室，給他泡上一杯熱茶，輕聲地說道：“徐掌柜，事已至此，你還隱瞞什么呢？難道，你真想讓北楚帶著遺憾上天？”徐清銘長嘆一聲，把秘方來源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

二十年前的七月，一個炎熱的清晨，徐清銘起床，準備打掃一下店門。誰知剛打開大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直直地倒進門里。徐清銘吃了一驚，俯身一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左腿已被打折，身上全是見骨露筋的血口子，鼻孔里只有游絲般的喘息。徐清銘膽小怕事，擔心年輕男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的店門口，那他就有脫不開的干系，于是便將那人抬進一間堆放藥材的庫房，好生照料。他想等傷者身體稍有恢復便趕緊打發他走人。

當天中午，徐清銘去庫房給那年輕男人送飯，推開門時正看到年輕男人拿了庫房里的一些藥材用牙嚼碎了敷傷口上。徐清銘也沒太在意。當他第二天早上再去送飯時，他大吃一驚：年輕男人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愈合結痂，精神也比昨天好了許多。徐清銘第三天再去的時候，年輕男人已經能夠站起來行走了。

徐清銘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便把他請進內屋，關上門窗問道：“小兄弟，你不是平常人，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告知你的身世？我一定會恪守秘密。”

年輕男人稍作躊躇，才一一道來。原來，他名叫齊生元，曾是宮廷御醫，憑著一手祖傳的專治跌打損傷的秘方為皇親國戚消除了不少的苦痛。前不久，他被一名大臣利用，不明就里地卷進了一場宮廷權力角逐當中。被人逼迫，再加上他也糊涂，貪圖榮華富貴，便在給征戰時受劍傷的太子配制藥方時下了毒藥，準備謀害太子。不料事情敗露，家里被滅門，他在朋友的幫助下，獨自一人逃脫出來。一路上被人追殺，奄奄一息之時，幸被徐清銘相救和收留……

說完，齊生元翻身跪在徐清銘面前，連連叩頭，希望徐清明收留，不然，他將死無葬身之地。為了報答徐清銘的救命之恩，他愿意用自己專治跌打損傷的絕技報答。徐清銘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藥店，就冒著危險答應了下來。

為了不暴露齊生元，同時也為了發展藥鋪，徐清銘費盡心機，虛構了祖傳秘方這個謊言。為了使謊言更讓人相信，他還專門建造了密室，養了狼狗，請了武師。而平時，齊生元裝聾作啞，干些掃地打水的雜活。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獨自躲在藥房里配制藥方，從不示人，連徐清銘也不得一見。齊生元解釋說：“祖上有訓，秘方不可外傳，請徐掌柜諒解。”

原來，所謂的秘方，就是一個大活人啊！

3.秘方后的秘密

講完秘方來源后，徐清銘對汪縣令說：“所謂的秘方，至今我都未曾親眼見過。我沒想到，秘方雖然讓我發了財，卻也讓我家破人亡啊。”

汪縣令聽完后略作思忖，說：“徐掌柜，這里面必有蹊蹺，衙役，快去一草堂，將齊生元給我請來。”

幾名衙役領命而去，剛要出去，一個貌不驚人的男人卻走了進來。徐清銘驚異地說道：“齊先生，你怎么來了？”

原來，此人就是齊生元。他沖汪縣令作揖，道：“汪大人，我認死來了。”然后，他又在徐清銘面前跪了下來，流淚說道：“徐掌柜，我害你們一家不淺啊。”

汪縣令大喝一聲：“齊生元，徐家被你毀了，你和他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齊生元發出了一聲苦笑，說：“汪大人你說對了，都因一個仇字啊……”

三十年前，齊家五口人乘坐一駕馬車去吳水城走親戚，途經云州城時，馬車不慎跌落懸崖，除年僅十歲的齊生元外，爹、娘、大哥、二哥都身受重傷，被好心人救起后，送到了徐清銘所開的藥店。齊生元跪在徐清銘面前搗蒜般磕著頭，哭求徐清銘援手相救。誰知，徐清銘卻拱手說：“還是抬到別家吧，我無能為力。”

抬到另一家醫館后，四人不一會兒便先后死去，郎中惋惜地說道：“如果早點對傷者做初步處理，他們絕不會死……”

齊生元把這筆賬算到了徐清銘頭上。他要用世間最惡毒的方法報復徐清銘。

齊生元經過多方打聽，得知靈壁山上有一位人稱“賽華佗”的神醫。“賽華佗”醫術精絕，只是不肯收徒。為此，齊生元打折了自己的左腿，用刀將手上劃得破爛不堪，又毀了自己的容，然后一路爬上了靈壁山乞求：老中醫見齊生元實在可憐，用秘方治好了他的傷，臨死前又將秘方傳授給了他，只是為了讓他有一門生存的手藝。

十年后，齊生元下了靈壁山，又一次將自己弄得血肉模糊，然后爬到了徐清銘的藥店門口。于是，引發了后來發生的一系列故事……

徐清銘聽后，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齊生元，卻說不出一句話，隨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齊生元接著說：“這幾年我才知道，徐掌柜為人膽小怕事，當初未能救我一家人性命確是醫術平平所致。而那家郎中所說的話，只不過是掩蓋自己醫術不精的托詞而已，而我卻將仇恨記在了徐掌柜身上。我愧對徐掌柜一家，只有以死謝罪了。”汪縣令和衙役剛要上前阻止，但已遲了，齊生元一頭撞死在了門柱上。

不久，一草堂關門，徐清銘不知所終，而那秘方也從此失傳了。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