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休打眼

老蔡的菜園子

裴休，既是唐朝時的一代名相，又是晚唐著名書法家，還是一位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平生除了好佛，還有一大愛好，就是喜歡淘寶，崇尚天下珍奇的古董文物，尤其是稀世絕品，為此不惜廣為搜羅。大家伙都知道他的這個嗜好，也就投其所好，在他擔任宣宗近侍負責管理詔書的時候，他的一個表親調任到山東曲阜當縣太爺，這位縣太爺興許是得到過裴休蔭護，也或許是為了巴結自己這位很有權勢的親戚，就在管轄縣域內給他尋找寶貝。

結果這寶貝還真是被這位有心人給找著了。曲阜縣內有一個農民，在開荒耕地時，幾鋤頭下去，挖出了一件古代器物，叫做“盎”，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盆，腹大口小。這個盎容量約有三斗，按行話說，短頸鳥足，圓口方耳，古樸拙重，里面還裝滿了土。農夫將上面的泥土洗干凈后，又用砂布打磨好，在盎的腰部忽然隱隱約約出現了九個古篆字，農夫為了邀功請賞，趕緊把這個寶貝進獻給了縣太爺。

曲阜縣太爺把玩了半天，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可是這上面寫的什么，兩眼一摸黑，如同天書。就讓手下人幫著打聽，手下人告訴他，山東兗州有一個姓魯的書生，能用八種字體寫字，興許能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么。縣太爺趕緊重金聘請這位魯生，并拿出這個寶貝物什讓其辨認，魯生告訴縣太爺，“這是古代的大篆，不是現在使用的字體，不過我曾經認真地學習過，這九個字寫的是‘齊桓公會于葵丘歲鑄”。縣太爺聞聽大驚，這可是稀世難尋的寶物，然后找來篆體字的書籍對照檢查，覺得字跡筆畫十分相似，于是心花怒放，趕緊快馬加鞭把這件叫做“盎”的寶貝送往裴休家中。

裴休見到這件寶貝，以為是春秋時代的器物，愛不釋手，視同國寶。每次下朝以后，都會輾轉把玩，還時常邀請一些親朋好友到家里來鑒寶觀賞，弄得挺神秘的，因此京師古玩界都盛傳裴大人得了一件秘不示人的稀世珍品，一時身價飛漲。幸虧那時沒有嘉德比拍賣公司，也沒有類似央視“鑒寶”和“一錘定音”節目，任由那些專家學者們在那兒吹噓的天花亂墜。不過不需要太多的托兒，裴休對自己的鑒賞能力還是非常自負的，這件寶物任誰給多少錢都不賣，它是裴家的鎮宅之寶。

后來有一次，裴休裴大人以禮部侍郎身份主持科舉考試，那些學子們再三懇求，希望能一睹裴座師這件價值連城的寶貝“盎”。裴休也很得意，于是有一天大擺宴席，請那些弟子們到家里來開鑒寶大會。看著弟子們急不可耐的樣子，裴休小心翼翼地把“盎”拿了出來，擺放在院子里，大家伙品頭論足，贊不絕口。這時有一個極不合時宜的人，叫做劉蛻，時任中書舍人（負責皇帝詔書起草的秘書），猛不丁地給洋洋自得的裴大人澆了一盆涼水，劉蛻圍著這件寶貝看了半天，自言自語地說，此物并非春秋器物，而是近代偽造的贗品。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裴休更是很不高興地說，你怎么能信口開河？你有什么證據？劉蛻不急不忙地答道，大人請先息怒，我從前專門學習過歷史文獻，《左傳》上面記載，齊桓公小白曾經九次召集天下各路諸侯會盟，樹立自己的威信，稱霸天下，葵丘這次是第八次會盟。又據《禮經》記載，齊桓公駕崩后，是在五月安葬的，那時天下的諸侯們都聞訊而來，先是舉行安葬儀式，然后進行祭拜，接著是早晚哭靈，哭靈以后才確定的追封謚號。而葵丘會盟發生在齊桓公小白生前，那時還沒有得到謚號，“盎”上又怎么會出現“齊桓公”這樣的謚號呢？所以我斷定這是近代偽造的一件贗品。

劉蛻說完，再看裴休和他的弟子們，面面相覷，裴大人此時也目瞪口呆，面如灰土，再看這件自己曾經視為至寶的東西，氣兒不打一處來，順手就抄起摔得粉碎。

選自《經典故事》488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