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淑新
一個饅頭的溫暖
何威16歲就去報名參軍了。他輕松地通過了初審,準備到市區征兵站參加體檢。他們家離市區很遠,為了不耽誤體檢,他當天下午就出發,然后在市區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饑腸轆轆的他想吃點早飯,不料身上沒帶錢。
體檢很快開始了,何威順利地通過了視力、血壓等檢查,但到了檢測體重時,他卻遇到了麻煩?!爱敃r征兵的標準是,體重必須達到99斤。而我因為早上沒吃飯,體重只有98斤?!币唤镏睿尯瓮チ藚④姷臋C會,而他的命運,再次因為沒錢而改變?!拔耶敃r就想,要是有個好心人給我一碗粥或一個饅頭,也許我的命運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币苍S就是在那時,他的心中萌發了做慈善的念頭。
軍人夢想雖然破滅,但何威的生意卻很順利,他從無到有,一點點積累起了資金。2003年,他在金華市市區東關開辦了一家整形外科門診部,2005年搬到江南開辦了一家整形醫院,2007年購買了市區三千多平方米的房產用以開辦醫院?,F在他的醫院是浙江省整容行業的佼佼者,業績十分穩定。
因為在創業路上得到過許多人的幫助,何威一直在想,用什么方法來回饋世人。
慈善食堂的構想是受施粥鋪的啟發。施粥,古已有之。《禮記·譚公》記載,春秋時期,發生饑荒,公叔文子曾為粥與國之饑者。2008年年底,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我國出口依賴型產業遭受重創,不少外來務工人員聚集的沿海省市,就業形勢嚴峻。當時,溫州媒體開始密集報道當地的愛心粥鋪:寒冷的冬日,一群老人自發為外來務工人員和拾荒者免費提供食物,送去一份溫暖和鼓勵。
寒風中哆嗦的孩子,身無分文的流浪漢,找不到工作的民工,讓何威想起了因體檢不過關而錯失參軍的當年。受到媒體報道的啟發,2009年年初,何威準備在金華開辦第一家慈善食堂。不過,他的想法遭到了眾多親友的反對,最激烈的反對來自父母,理由很簡單:“在金華你錢最多?輪得到你嗎?”但何威依然堅持了自己的想法,慈善有多種,這一種最適合他。“一下子拿出幾十萬元,我能力不夠,但如果每天支出三五千元用于慈善,我的企業還是能夠承受的?!卑凑蘸瓮姆治?,這是一個商人量力而行的付出,就如一個白領每天捐出兩三塊錢。
2009年3月,何威在金華開辦了第一家慈善食堂,當年4月在義烏開辦了第二家。
何威的企業經驗也應用在他的慈善食堂上?,F在金華和義烏慈善食堂的工作人員每月都有兩千多元工資,加班還有加班費,這樣才能保證慈善事業的持續穩定。如果依靠志愿者,那就沒辦法保證了。對受助者不設門檻,但限定供應時間。
慈善食堂剛開辦時,何威的壓力很大,每天有兩千多人來吃飯,曾經有一天送出了4500個饅頭,第一年開支超過100萬元。
形形色色的食客
剛開始施粥時,何威曾在一旁留意觀察過,很多人領到粥后,都試圖解釋點什么。他知道,那是因為習慣了冷漠之后,對無償幫助的不適應。這樣的發現讓他心里隱隱作痛,他告訴領粥的人,什么都不用解釋,需要幾碗就打幾碗,只要鍋里還有,要幾碗都行。
來慈善食堂就餐的主要有五類人:老人、殘疾人、來打工但一時未找到工作的人、踩三輪車者、附近工地做工的民工?!拔覀兇壬剖程瞄_辦以來一直保持四樣東西不變:饅頭、粥、咸菜、榨菜。來慈善食堂就餐者約有半數是常客,那些天天來吃的人都是低收入者。試想,一個有正常經濟能力的人,誰能夠每餐只吃饅頭、粥和咸菜?但對于低收入者就不一樣了,他在這兒吃一餐,就能省下到外面買快餐吃的好幾元錢,一年下來就能省下不少錢。”何威說。
來慈善食堂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有困難的人。有些人剛出來找工作,錢被騙光了。也有些人嫌工資太低,工作時間長,太辛苦,不愿去工作。他們承受著各種各樣的壓力,家庭的,自身的,他人的。有些心理素質差的人感覺看不到未來,索性就什么也不干了,天天到這里混飯吃。
有時,慈善食堂就像人生舞臺,除了上演令人唏噓的悲歡離合、命運驟變的橋段,偶爾也有一些荒誕劇。有一次,店門口突然停下一輛價值兩百多萬的寶馬轎車,一個時髦的小伙進門吃飯,吃完后大聲問道:“真的不收錢嗎?”
還有幾次,食客打好了粥,拿了饅頭,但是一口也沒吃,好好地擺在桌上。何威后來才慢慢明白:有些人“跟風”來吃飯,但看到只有饅頭和白粥后便不屑地走了。
2013年春節期間,慈善食堂的炊事員蔡國斌回了一趟老家,回來的第一天便有來喝粥的人告訴他:“大年初一,慈善食堂門口停下一輛私家車,下來兩個人,他們給睡在附近的流浪漢、打工者每人發了200元錢,還說‘今天過年,天氣冷,大家可以拿著錢買點好吃的,再找家旅館睡個暖和覺?!笨粗晨捅葎澇鰜淼纳硇?,蔡國斌一猜就知道,那是他的老板何威。
一次,一位外地打工者告訴何威,他找不到工作,身無分文,沒有慈善食堂的饅頭和稀粥支撐,他都快有惡念了,后來他吃了幾個月的饅頭終于找到了工作,此后還專門回來感謝慈善食堂。不過即使吃饅頭沒有門檻,何威也曾經趕走了一批免費吃飯者。
有段時間,好幾張新面孔總是結伴而來,而且,沒到工廠的下班時間就等在食堂門口。不久后的一天,慈善食堂的工作人員在這群人的座位下撿到一本小冊子,上面竟全是電話號碼,還寫著:上線,某某;下線,某某某。工作人員想,這肯定是非法傳銷,便報告了何威,何威選擇了報警,這群人便再也沒來領過粥。何威認為自己最大的貢獻是維護了社會穩定,減少了犯罪。
慈善可以用時間來證明
慈善食堂剛開張時曾引起過爭議,有人認為何威此舉是為了給他的整形醫院做廣告,沽名釣譽,還有人質疑他在“養懶漢”。何威對此不做回應,他覺得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慈善食堂平均每年開支六十多萬元,包括每天送出的食物、房租水電、工人工資等,對何威而言壓力不大,他還準備把慈善食堂“連鎖店”開到杭州。
“如果你身無分文陷入困境,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什么?”何威自問自答,“一碗粥,一個饅頭,就那么簡單?!边@也是何威免費提供饅頭、稀粥的剛需慈善。
“我不欣賞,但也不反對一些人高調做慈善,盡管他們的慈善模式不討人喜歡,但至少,他們確實幫助了別人。比起方式,做慈善更應注重結果,我選擇的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做法?!焙瓮f。
慈善食堂的影響不斷擴大,當地有民眾開始自發加入,送米送面,一些家長還帶著孩子來做義工,幫助分發饅頭,收拾碗筷。在金華慈善食堂的側墻上,一大張感恩榜上寫著:張叔公,米一袋;施太婆,面粉兩袋、鹽10包、榨菜4斤……
在做慈善的同時,何威的生意也蒸蒸日上,目前,他正在與風投洽談,爭取在五年內上市。他許諾:“我的企業如果上市了,我會拿出我財富的20%成立一個基金,幫助弱勢群體。我的整形醫院開到哪里,慈善食堂就會開到哪里?!?/p>
“財富榜的第一名和第五十名其實沒有區別,李嘉誠的千億身家用在自己身上的其實很少。財富最重要的不是擁有更多,而是懂得怎么去花?!焙瓮谕约旱男袨槟茏尭嗟娜丝吹缴鐣蛏频囊幻妗?/p>
現在,慈善食堂由早餐改成了中餐和晚餐,供應的依然是免費的粥、咸菜和饅頭。何威之所以改變時間,是想給求職者及一些弱勢群體一個工作之余憩息的地方??戳嗣绹娪啊懂斝腋砬瞄T》后,何威也許會在不久的將來提供免費住宿,但只是一人一個床位,而且數量有限,先排隊者先得。他說:“每個人都是有尊嚴的。我做的只是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給那些碰到困難的人一點幫助?!?/p>
如今,每天有幾百人在慈善食堂就餐,每天送出饅頭一千多個,開辦至今,大約服務了兩百多萬人次。慈善食堂的墻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我們提供給您的只是微薄的幫助,但我們承諾堅持五十年。這,就是何威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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