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腿車手的向上人生

雪炘

在環青海湖自行車賽的賽道上，一個騎車飛逝的身影，如箭般穿梭。到達第三賽段時，由于都是陡坡，再加天空飄起小雨，他開始明顯吃力。

天，漸漸暗了下來，其他人早就陸續回到賓館，他還沒到終點。

路面越來越滑，夜幕垂下來，包裹著他內心的恐懼。之所以恐懼，是因為他從來沒參加過這么高強度的賽事，而且這次也不是正式隊員，沒有人保證他的安全。

他不能想，只能奮力蹬車，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更接近終點。

雨越下越大，饑寒交迫的他，終于選擇在路邊一戶人家中借宿一晚。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正常比賽，他總是提前出發，然后在終點處等所有人都通過了，他才越過終點線。可是這一次，他還沒停下來，就被以“路霸”之名請出賽道。

他不爭辯，推著自行車，穿越人群。他瞬間成為焦點，而焦點中的焦點，是他只有一條腿。所有人都因為他只有一條腿卻參加環青海湖自行車賽事而動容震撼，于是，他的名字開始被人銘記。

是的，19歲那年，因為一場車禍，他失去了正常行走的權利。瞬間，所有年少的夢想都破滅了，世界仿佛也在那一刻崩塌。他想自殺，為了這個計劃順利進行，他把藥片放在母親給他買的芝麻糖下面，那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糖。

等外面沒了動靜，他便開始行動。

夏天，蒼蠅無處不在，食物更是它們的聚集地。他揮動手臂，它們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只；他再次揮動手臂，它依舊沒有飛走；他第三次揮動手臂，它只是掙扎，還是沒有飛走。

一股怒氣從他心底涌上來，暗自罵著，這找死的家伙。

可是，當他一把將它抖在地上，卻發現它只有一只翅膀。

地面上，它極力揮動著翅膀，試圖用一只翅膀承載所有的重量。一次，兩次，三次；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他看得入迷，因為他想知道，一只翅膀的蒼蠅是否能飛起來。

直到母親喊他吃飯，他才發現，已經過去一個下午了。

后來，那只蒼蠅真的沒有飛起來，但它開始了爬行。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就像他，走不起來了，就以車代步，生活依舊燦爛。

就在他鉆出生命的黑洞，開始騎車外出辦事的時候，在路上偶遇正在訓練中的國家自行車隊。他看到隊員中有和他一樣的人，于是興奮不已，追著車隊跑了三天。最終因為有隊員爆胎，他終于有機會和教練說，他決心成為一名專業運動員。

第一天的訓練，就讓他身體透支，甚至想要放棄。可是，放棄之后呢？更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他咬牙堅持，不斷克服心理和身體上的局限。即使在過彎道的時候，狠狠摔了下去，身體一側全部嚴重擦傷，他也只休息了兩天，第三天打了消炎針，就開始正常訓練。

循環往復跌倒爬起之后，他成功入選國家隊，并在10年職業生涯中，參加了3屆全運會等各項國內賽事，奪得了6枚金牌在內的9枚獎牌。2011年，退役。不過，他卻依然和退役前一樣，堅持進行自行車鍛煉，以車會友。

“參加環湖賽是我的一個夢想。”

他只身一個人坐火車來到西寧，想報名參賽。可惜，并沒在國際自行車聯盟注冊過的他，被告知沒有參賽權。可來都來了，他就下定決心，把這次的所有賽段騎個遍。

第一天的西寧繞行賽，他連進全封閉賽道的機會也沒有。從第二天開始，他“借賽道比賽”——借環青海湖的賽道，和自己比賽。

2013年，他以個人身份參加環青海湖自行車賽，這個一條腿騎行的山東大漢引起了很多參賽選手和媒體的注意。最終，他歷時13天，成功騎完了所有賽段。所有人都為他露出微笑，響起掌聲，他也由此榮獲“殘疾人體育精神獎”。

他就是王永海。

寒風中的青海湖畔依舊美麗，王永海的故事更讓它充滿傳奇。他在此完成了夢想，證明了自己，也讓我們再次相信了堅持。而說到堅持，他搖搖頭，告訴記者：“每一段人生故事里，都會有一百個死心的瞬間，有一百個想要放棄的瞬間，有一百個被刺痛的瞬間，有一百個強忍不哭的瞬間，但都抵不過幾千幾萬次想要擁抱明天的瞬間。每個生命都不容易，但路有多艱難，就有多燦爛。”

是的，流轉經年里，每一朵花都會遭遇風雨與霹靂，每一株草都要歷經黑暗與陰霾，而我們每一個人也都會面臨種種的磨難與考驗，甚至是不公平的先天性的殘缺。可是，只要我們花開的心不敗，以昂首向上的姿態，詮釋內心的光芒與力量時，那么，所有那些曾經的苦難與隱忍，都會鐫刻成為生命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溫暖并榮耀一生。

（老九摘自《新青年》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