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剛 劉海影
談及“中等收入陷阱”,便自然會聯想到“拉美發展模式”?!袄腊l展模式”在近半個世紀以來的掙扎給我們鮮明地展現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根源。
在這方面,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墨西哥。2009年,墨西哥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終于邁入了高收入國家行列。但是在墨西哥,社會各個階層對于墨西哥的現實普遍不滿,尤其是廣大的社會底層民眾,并沒有分享到經濟發展的成果,反而深陷于“發展的痛苦”之中。
據墨西哥農業部長弗朗西斯科·馬約爾加介紹,1950年墨西哥的城市化率為42.6%,1980年達到66.3%,已接近于當時歐洲城市化率。2008年進一步提高到77.2%,超過了德國、意大利等發達國家。然而,過度城市化導致的城市貧困以及相伴而生的貧民窟成為整個社會難以治愈的頑疾。據統計,墨西哥居住在城市貧民窟中的人口達到1470萬人,約占城市總人口的20%。政府無力向貧民窟提供水、電等基礎設施,長期采取放任不管政策。居民用水要靠自我組織起來建小型的水塔、水泵或盜用城市供水系統的水,用電則從附近的輸電站偷電。貧民窟的子女也很難接受較好的教育和醫療服務。根據當地人介紹,貧民窟里每100個上小學的人中只有40個能升入初級中學,其中20人能上到高中,只有1個人能進入大學。
阿根廷的情況也同樣如此。遙想當年,二戰后阿根廷人均收入5252美元,高于西歐核心12國平均水平超過10%。隨后的半個世紀,阿根廷卻陷入不斷的政治動蕩與經濟危機之中,常年有高達4位數的通貨膨脹、爆發了震驚世界的債務違約、窮人餓死在“世界的糧倉與肉庫”。
失敗的原因眾說紛紜,但從發展機制理論來看,答案其實非常明顯——微觀制度失效與宏觀管理失敗,而分裂的政治勢力角力與錯誤的發展理念分別強化了這種失效與失敗。
微觀方面,阿根廷長期以來出口行業孱弱無力,早年實施的進口替代政策、畸形的各類行業管制措施、低效龐大的國營體系、過高的匯率定價雖歷經改革,仍舊無法扭轉頹勢,2000年之前出口占比常年在10%以下。缺乏了出口的貢獻,阿根廷在20世紀60年代依靠投資拉動的經濟繁榮迅速遇到問題,過剩產能飆高、低效企業吞噬大量資源、貿易逆差積累之下,債務開始累積,微觀低效轉化為宏觀失敗。
宏觀方面,阿根廷維持了龐大的政府公務員隊伍(3700萬人口卻有200多萬公務員),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財務支出缺乏約束,以及歷史上長期大量補貼國有企業與被保護行業,造成大量財政赤字。財政赤字與貿易逆差的組合令阿根廷央行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大量發行鈔票充作財政開支,導致高昂通貨膨脹與并發的國際債務危機。
通貨膨脹的最大弊端在于對窮人的搶劫,惡化了阿根廷近乎世界第一的分配不均狀況,其基尼系數長期維持在0.5以上。按照美國制度經濟學家阿塞莫格魯的論述,分配不均讓阿根廷政治成為不穩定民主的典型,也為各派政府輪流坐莊、執行互不銜接的政策打下了最重要的民意基礎。左派政府上臺則搞大政府、大福利,雖有助于分配不均狀況的改善,卻使通貨膨脹與國際收支惡化,免不了在危機中下臺,窮人因福利而改善的境遇迅即因通貨膨脹的搶劫而再度惡化。右派上臺則使權力與資源進一步流至富豪階層,基礎設施建設滯后,社會不安定局面加劇。
如此,極端惡劣的分配不均等狀況在民主制度框架內演繹為民粹主義與權貴主義的蹺蹺板行情,你方唱罷我登場,在動蕩與危機中,昔日的經濟大國虛擲了半世紀時光。
由此可見,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并非經濟學規律,而是社會框架出現問題的結果。墨西哥、阿根廷的教訓更多地不在于經濟方面,而在于經濟之外。導致阿根廷跌入陷阱的兩大因素,一是收入與財富分配不均日益嚴重;二是政府行為被權勢集團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