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嵐



果味十足的糞便
大衛·巴文把一塊糞便湊到鼻子邊上,深深地對著它吸了一口氣,然后說:“嗯,不錯,腐爛中還帶點苦味兒。嗯?好像還有點越桔的味道?”他又嗅了嗅:真的,霉味中的的確確有一股子水果的芬芳。
大衛手里的這塊扭曲的糞便來自于阿伯里斯特威斯以東10千米外的萊多爾峽谷,是從一棵布滿苔蘚的威爾士橡樹上采集到的。現在,這塊糞便成了大衛他們揭開一個野生動物之謎的關鍵線索——英國威爾士中部出現松貂了?
食肉動物糞便中的果味可謂意義重大。雖然狐貍和臭鼬也會在這片林子里出沒,但它們的糞便遠沒有這樣果味十足。不像那些傳統的肉食動物只靠些嚙齒類、鳥、蛋和無脊椎動物過活,果子可是松貂這種神出鬼沒的獵食者專屬的大餐。
不過,科學研究不能只靠人類的鼻子。大衛把糞便裝好,寫好采集的時間和地點。接下來,他將把糞便樣品送到愛爾蘭的一個實驗室去測試。如果夠幸運的話,糞便里的DNA就會回答它到底來自于哪個物種。
大衛想要解決的問題是:之前一直都說松貂都在英國北部的蘇格蘭,那現在怎么又出現在南邊的威爾士了?而這正是文森特野生動物基金會(VWT,旨在保護英國及愛爾蘭地區的哺乳類動物)贊助的一項名為“威爾士的人與松貂”的項目。作為項目負責人,從2012年10月份開始,大衛就在萊多爾峽谷對松貂的行蹤展開了持續的跟蹤調查。
2012年的一則報道稱,在距離萊多爾峽谷30千米以外的紐頓鎮上,發現了一只死掉的松貂。這是自2007年在萊多爾峽谷發現松貂糞便并被實驗確認后,第一次出現如此明確的證據。這讓大衛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大衛曾經在蘇格蘭花了兩年時間學習松貂的相關知識。他認為現在這塊棲息地很適合松貂生存。例如,威爾士橡樹的樹洞就很適合松貂躲藏,而且林下層還能給松貂提供豐富的食物——果子、無脊椎動物和嚙齒類。他還認為,這里交錯的灌木叢和林間溪流,能給松貂們提供重要的有利于擴散的生態走廊。因此,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小松貂在這樣的密林中穿梭的樣子。
直到最近,關于威爾士地區發現松貂的報道大多集中在北部的斯諾登尼亞和南部的卡馬森郡。但是,科學家一直都猜測,威爾士中部地區也可能是一個松貂的生活區。這一猜測現在被一系列當地的目擊者所證實,特別是一些自駕車愛好者和遛狗的當地人。這種被他們稱為“不熟悉的動物”往往會從前車燈旁躥出,或是從林間小徑中穿過,從而留下驚鴻一瞥。在一個地方集中出現這樣的目擊事實,是不能不引起關注的。
因此,能否找到更確鑿的證據,特別是像紐頓鎮的松貂尸體那樣的證據,成了人們期盼的大新聞。松貂這種令人印象深刻的食肉動物,在5000年前的中石器時代,也即松貂的全盛時期,是僅次于山貓的英國第二大常見食肉動物,而在今天,它們已經成為英國第二大珍稀食肉動物。猖獗的森林砍伐以及隨之而來的生態環境的系統性毀滅使這一物種幾近滅絕,只在蘇格蘭高地還保留些許。不過,近幾十年來,人們注意到,松貂種群在蘇格蘭地區開始恢復,而在威爾士與英格蘭北部以南的交界地區,傳類型),這一事實為之前科學家的分析提供了一些證據。然而,2011年的一篇報道稱,并沒有充分的遺傳學證據可以說明這些個體來自本土種群,它們或者它們的祖先應該來自遙遠的他方。也就是說,這些松貂很可能是逃跑的或者被放生的籠養個體。例如,在英格蘭的漢普郡,一只被車不幸撞死的松貂長著捷克種群的眉毛;而在英格蘭的伍斯特郡,一只被撞的松貂則披著厚厚的冬毛。
事實真相仍然撲朔迷離。當然,放生籠養個體一直是存在的——一些人出于對動物保護的誤解而私自解救了被違法販賣的個體,另一些人則希望自己的領地成為瀕危物種的庇佑之地。
所有保護學家都有一個共識:重新引入已消失物種是極好的事情。它們屬于這里,它們曾經在這里生活了千百萬年,而我們人類正是它們從這里消失的原因,所以我們應該讓它們回來。因此,在英格蘭和威爾士地區重新引入松貂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但英格蘭和威爾士松貂的來源不明使人們陷入兩難。
一些科學家對物種的重新引入持審慎態度,他們認為:一方面,松貂種群似乎處在自然恢復之中;另一方面,過于快速地重新引入會影響對這一物種的長期保護,因為只有在導致一個物種數量下降的根本原因被消除之后,物種的重新引入才會有效果。
如何才能更確切地了解威爾士中部地區的松貂的生存現狀?最難的還是獲得更多的證據。在目擊報告層出不窮的同時,決定性的證據卻寥寥無幾。
大衛他們將糞便采集好,繼續向森林深處走去。任何人只要在森林里走上一段,就會明白尋找松貂并非易事。松貂神出鬼沒,難以捉摸。就算是在數量較多的地區,比如蘇格蘭或者愛爾蘭,松貂也很少被看見,除非用誘餌引誘。而在威爾士,松貂的種群密度低了很多,遇見的概率更是小之又小了。
當然,尋找糞便并不是唯一的方法。大衛他們順著山坡向下走,沿途使用了各種方法。首先他們查看了一些用樹干制作的人工巢穴。這些人工巢穴是仿造鬼鶚巢洞的結構和大小設計制作的(鬼鶚,鳥綱鴟鶚科的鳥類,身長23~26厘米,主要棲息于草原、沼澤、苔原附近的針葉林和針闊混交林內)。生活在東歐的松貂常常會利用鬼鶚的巢洞。很多動物都有將排泄物清理出巢的習性,所以人工巢穴上顯眼的排泄物可以幫助人們了解里面到底居住著什么動物。大衛他們檢查的第一個人工巢穴已經成了一只松鼠的家。大衛隨后將其移除。如果順利的話,這些人工巢穴有望在春天提高松貂的繁殖成功率。
另一個方法是查看事先安裝的毛發管。這種毛發管是將一個塑料的圓筒固定在樹干上,內部粘上膠帶,當動物鉆進去取食固定在筒內的誘餌時,便會被粘下一些毛發。這些圓筒的大小是根據松貂的身材量身訂做的。大衛從一個圓筒內取了一小撮毛并用袋子裝好。這些毛發樣品將被帶回實驗室,同糞便樣品一起進行分析。
還有一種最讓人興奮的方法,那就是“相機陷阱法”。這些小巧的拍攝裝置被安裝在精心挑選的地點,并放上沙丁魚等誘餌。任何觸發運動傳感器的動物都將被拍攝一小段視頻。
成功的微弱曙光
沿著萊多爾河陡峭的河岸向下,大衛他們找到了一個這樣的相機。河邊的一棵倒下的大樹搭到對岸,為松貂提供了絕佳的過河通道。一打開相機,大衛便發現,從他一周前檢查過后,又有了18段新錄制的視頻。從相機上取出存儲卡,插入筆記本電腦,他一條條檢查新拍到的畫面:晃動的樹枝,還是晃動的樹枝,一只松鼠……終于,一個稍大點的輪廓跑過!大衛他們屏住了呼吸……后退,快進,希望能有清晰的圖像……肯定是個食肉類……看起來像個鼬科動物……但比臭鼬要大……呃,是只水獺。
大衛有些失望,盡管水獺的視頻片段棒極了,但畢竟不是他要找的松貂。
目前的項目經費只能安裝8個“相機陷阱”,而大衛渴望能有1000個,這樣就會獲取大量的證據。幸運的是,他并不是孤軍奮戰,一些學生志愿者正在幫助他進行野外調查和數據分析。偶爾,一只拉布拉多犬也會成為他的援軍,這只受訓的狗可以利用嗅覺尋找松貂。
此時,一只紅鳶一直在大衛他們的頭頂滑翔。這種猛禽在被重新引入之前,曾經只在中威爾士的山谷中被人發現。在這里,它們也許不會像在英國其他地方那樣受到狩獵場主的虐待。臭鼬也是如此,這種貂的近親和貂一樣地神出鬼沒。它們現在廣泛分布在整個威爾士地區和大半個英格蘭。這些成功的先例都預示著松貂的光明未來。
然而,我們還沒有過分樂觀的理由。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松貂會導致松雞數量下降的說法導致當地人提出了人工獵殺松貂的要求。確實,松貂十分愛劫掠這種肥大的林間肉雞的巢。但事實上,這兩個物種一直在以穩定的捕食和被捕食的關系協同進化著。這種標志性的鳥類大約在1785年從蘇格蘭消失,1837年又被重新引入。其實,最近它們數量下降的真正原因是棲息地喪失,以及氣候變化。
最新研究發現,松貂也許可以限制灰松鼠的擴散,從而為自己的遠房親戚——當地本土紅色松貂種群的回歸鋪平道路。
提高當地民眾保護松貂的意識對威爾士松貂的未來十分重要。大衛的工作已經初見成效。他組織公益演講,請求民眾將看到任何“毛茸茸的不明動物”的信息都提交上來,以期獲得更多的目擊報告。大衛認為,這種魅力十足的生物毫無疑問應該排在被保護動物的前列!
兩天后,大衛在2007年發現糞便樣本的地方又發現了新的糞便。雖然DNA測試結果還沒有出來,但大衛卻很有信心:“也許,這次離成功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