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


地球的壽命已有47億年,當陸世界、氣世界和水世界開始形成,在地球上最早的統治者是病毒和細菌,估計已有20億年,在200萬年前還沒有猿人這種生物,有了直立猿人不過100萬年。因此人們遂說病毒乃是地球上最早的原住民。
在科學革命,尤其是18世紀醫學革命之前,人類對各種細菌和病毒所造成的流行病毒束手無策,只在19世紀后半由于微生物學的發展,流行病毒始逐漸被克服。但在流行病得到控制期間,卻也有過許多反動,例如19世紀的帝國主義,使得亞非拉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被殖民軍隊入侵,造成自然界極大的變動,細菌和病毒也隨之到處擴散,使得流行病毒也為之大增。這也就是說,從19世紀起,人們已經知道,流行病毒的控制乃是全球一體的事務。
由于19世紀末到20世紀中期,乃是公共醫學的進步時代,許多傳統的病毒在公共衛生進步、抗生菌和病菌被開發出來之下,的確受到遏制。因此,19世紀70年代,可以說是人類對流行病毒的控制最為樂觀的年代。在今天,世界衛生組織甚至還一度信心滿滿地表示,要讓流行病毒永遠在地球上消失。
但人類這種樂觀想象很快就被證明是一種妄想,因為從19世紀70年代開始,已出現許多新的發展。
許多病原細菌一度受到抗生菌的壓制,到1990年,人類使用的抗生素已多達2.5萬種。但自然界的發展不只是人類會調適,細菌亦然。細菌由于構造簡單,基因突變容易,當人類使用抗生菌等藥物,細菌經過突變,很容易形成抗藥,尤其是多重抗藥的新品種。抗藥的瘧疾和抗藥的肺結核都在1970年后大增。這已證明了一個鐵律,自然界的法則是永遠的均衡,人類會自以為是地在進步,細菌也會適者生存地突變和演化。
在人類加速全球化的時代,許多此前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它乃是病毒的最后基地,這些病毒遂被帶了出來。近年來,許多病毒造成的疫病增加,例如1969年的拉薩病毒來自尼日利亞;1967年的馬堡病毒來自中非;1976年的埃博拉病毒來自扎伊爾;1997年造成全球恐懼的艾滋病毒則來自中非的原始森林。新病毒造成的流行疫病已成了20世紀到21世紀最嚴重的新問題之一。
病毒分子構造比細菌昆蟲更為簡單,它永遠在突變中,只要突變的結果與宿主的接收條件吻合,它就很快擴散。對于新病毒造成的流行疫病,中國人應該傷痛猶存,前些年的非典,近幾年的H7N9和最新的H10N8即是例證。
新病毒造成的流行疫病,已成這個風險社會最大的考驗。現在的人在基本的知識上,應當理解到現在已是病毒和細菌這些地球上真正的原住民開始反擊的時候。它們為了生存,已開始展開突變,要重演地球主宰者的角色,這也顯示了人類所謂的進步是有其限制的。每次進步都會帶來后果難測的新威脅。因此,人類不宜有單方面的進步想法,而要有謹慎恐懼之心,時時保持警戒。
對于重大的病毒流行疫病,由于它有太多不可預測的因素,需要動員太多人力,因此已需要提高防疫等級。在非典開始時,我在臺灣即主張應將防疫拉高到“最高”層級,我的意見獲得關注,臺灣地區的領導人因此召開會議,動員醫官商學所有行業,去打病毒入侵這一戰。正因為我盡到言責,所以當年的醫院聯合年會邀請我去做主題演講,報告對新病毒疫病應有的認知和做法。
現在禽流感已在中國大陸擴大之中,H10N8已演化出“在人體內有效率復制的基因特征”,這意味著它可能會往人傳人的方向變化。政府對此不能掉以輕心。立刻提高防疫等級,及早做出大流行的防控,可能是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