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東
前不久去緬甸仰光,作為職業習慣,我早上特意早起,觀察了一下仰光的報紙批銷市場。離我住的賓館不遠,有一處稍大規模的仰光的報章雜志批銷市場,在立交橋下,看著一個個攤點,堆放的報紙,亂停的摩托車,一簇簇的人,平靜地交涉,交錢取報。
這場景我依稀有些熟悉。
2000年9月,我離開新聞出版署,到一張叫《信息早報》的報紙工作,當副總編輯。這張報紙與另一份雜志《證券市場周刊》,號稱“一報一刊”,當年在股民中享有盛譽。《信息早報》以刊登K線圖聞名,發行量相當的大,最多時全國發行高達百萬,北京市場也超過20萬份。
我當時根本不懂股票,看不懂K線圖,因為特別的關系到了這張報紙工作—當時很少有人像我那樣,愿意挑選這樣一張在體制內的人看來一點都不正規的報紙工作。
我最初的工作,便是跟著發行和廣告的同事,熟悉市場。發行是當時這張報紙收入的重中之重,但發行是有固定套路的,我其實插不上手。不過,因為掛了個副總編的名頭,又暫時安排我聯系發行部門,我自然會跟著發行部同事去熟悉市場了。
當時在長椿街和宣武門間,新華社《中國證券報》的印刷廠在那,那里形成了北京證券類報刊最重要的批銷市場,不管是《證券市場周刊》,還是《信息早報》、《中國證券報》,或者其他不合規的證券類媒體的專版專刊,都集中在《中國證券報》印刷廠邊上批銷,場景就跟不久前我在仰光看到的類似。
所謂批銷,就是北京零售市場的大小“報頭”將報紙從報社手中批發走,再分發給手下的報攤攤主—當時北京的報刊零售市場還是群雄爭霸、諸侯割據的時代。當時北京零售市場最有勢力的人,來自安徽,姓史,兄弟仨。
每周周六的凌晨,天還沒亮時,印刷廠邊上已經是人滿為患了。若是夏天,這日子還好過,最怕天寒地凍,下雨下雪,艱苦可想而知。
當時《信息早報》的北京印點在《工人日報》印刷廠。報紙快印出來時,發行部的員工就會開上車,帶上發行部的發行員、財務、庫管等,坐著車到《中國證券報》印刷廠附近的小馬路上,占個好位置,等著印廠把印好的報紙送過來。
我到《信息早報》時,已經是秋天,我第一次去了解這個市場,就在2000年的冬天。
那一次,我盯完版,在辦公室稍微瞇了會。到凌晨,發行部的同事叫醒我。我一看,不過四點多,跟著發行部的同事來到《中國證券報》印刷廠附近,也還是月黑風高,天寒地凍。印廠的車還沒到,同事叫我在車上休息一會。待我醒來,風吹樹擺,昏黃的路燈下,有些人聲鼎沸的模樣,各色人等,各自找自己想要的報紙雜志,一邊熱情地打罵,一邊付錢取貨。我們發行部的財務庫管忙著收錢記賬,而其他人則負責分發報紙。
也不過就半小時四十分鐘左右,一個熱鬧的報攤批銷自由市場,便復歸于平靜。路燈越來越暗,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雖然辛勞,但能把報紙批銷出去,有收獲,心情還是不錯的。于是,一碗餛飩,幾個包子,算是加班的早點,犒勞大家了。
山東的發行商后來就曾跟我回憶過當年印一報一刊的黃金時代,“簡直就是印鈔票啊,印出來,在廠門口直接就賣掉了!”
我后來在上海、在南京、在廣州等地,都曾在凌晨去看印刷廠邊上自發形成的證券類報刊批銷市場,那真是當年的獨特風景。
2000年之后,電腦和網絡迅速開始流行普及,原來報紙印刷K線圖的壟斷的獨特價值,迅速被電腦軟件和網絡取代。發行量不斷下滑,證券類報刊的黃金時代很快就消失了。
自然,一起消失的,還有印刷廠邊上的證券類報刊批銷市場,以及散戶的暴富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