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引發的失蹤謎案

盧清華

柳傳花勸他自首，那樣或許能減輕處罰，但商慶洋害怕坐牢，沒有聽她的。他知道黑河是不能再待了，就跟他弟弟打了聲招呼，先偷偷回了趟老家，接著又回了黑龍江

4年以前，山東省臨沂市河東區一戶人家的母子二人突然離奇失蹤，親屬們一時間極度恐慌，幾度追尋無果之后，終于向警方報了案。有目擊者稱，母子二人跟隨一位女人走出所住小區，如走親戚串門一般，看上去沒有異象。警方分析，這極可能是一起有預謀的拐賣婦女兒童案，母子二人極可能已被他人拐走。

接下來的幾年里，警方輾轉數千公里，終于將帶走母子二人的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令人驚奇的是，這竟然是一起有預謀的報復事件，這背后原來還有著一段令人扼腕嘆息的情感故事。

母子二人神秘失蹤

2010年6月6日，晚上8點多，租住在山東省臨沂市河東區一小區的亓樹民，正一個人在家中吃飯。他原籍黑龍江省明水縣，年近50歲的他，2005年來到臨沂河東區玉祥木材廠當了一名搬料工，在這里一干就是5年。

亓樹民正吃著飯，女婿李得永慌慌張張跑過來對他說：“爸，小星和健健不見了。”亓小星是亓樹民的女兒，與李得永結婚后，生下了兒子健健。亓樹民放下飯碗，問他怎么回事。李得永說：“我下班一回家，就沒見他們倆，問了保安，保安說一整天出出進進的人挺多，沒注意。又問了開小賣部的阿姨，阿姨說，今天上午她看到小星抱著健健，跟一個女的出了小區。”

聽女婿這么一說，亓樹民有些著急了，跟著李得永找到開小賣部的那位中年婦女。中年婦女證實了母子二人的確跟著一名微胖的女子出去了。

亓樹民在玉祥木材廠有個工友，叫商慶洋，出生于1977年，是莒南縣石蓮子鎮農民。他曾經在2000年因為盜竊入獄4年，出來之后娶了一名小他11歲的鄰村姑娘，叫柳傳花，兩人養有個1個兒子。柳傳花年輕漂亮，生性活潑，婚后特別是有了兒子以后，在商慶洋面著就拿起了架子，常常指責他這不行、那不行。而商慶洋盡管有時很生氣，可也不會多說什么。

亓樹民與商慶洋夫婦相熟，以為叫走小星的可能是柳傳花，就撥通了她的電話。但柳傳花說她沒見到小星，她一整天都在娘家，現在剛從娘家回來，正一個人待在家里。

其實，亓樹民和柳傳花還有些曖昧關系。因為玉祥木材廠離商慶洋家僅十幾公里，柳傳花常帶著孩子到廠里來玩。而亓樹民能說會道，又是“過來人”，他每每看到年輕好動的柳傳花，就喜歡變著法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柳傳花開玩笑。而柳傳花對于亓樹民的表現，也感到十分受用。

商慶洋也注意到了這點。他有個同村好友叫孫小偉，開手扶拖拉機，常在附近拉貨，也常來廠子找商慶洋玩。有一次，他見柳傳花與一中年男子很親熱，就問商慶洋這男的是誰，商慶洋告訴他是亓樹民。孫小偉就提醒他，別讓這個男人和他老婆走得太近，要不然將來會后悔。

商慶洋覺得有必要防范，就以來廠里玩危險為由，不許柳傳花再來廠里了。

亓小星是2009年左右來到河東區的，聽說亓樹民女兒來了，柳傳花未經商慶洋允許，又來廠里玩，因與亓小星年齡相仿，又都沒有工作，兩人就很快就熟了起來。

因此，小星母子失蹤后，亓樹民首先想到的是柳傳花，認為是她將她們母子接走了。然而，柳傳花說并不是她帶走了小星。亓樹民一下子就慌了。

千里追蹤嫌疑人

6月7日上午，亓樹民到電信部門調取了小星手機的通話記錄，一看就吃了一驚。6日上午，亓小星共通話6次，通話號碼都是柳傳花的，最后一次竟然時長40多分鐘。顯然，柳傳花在騙他。

亓樹民決定和李得永一起，先到柳傳花家看看。

兩人找到柳傳花家，發現門鎖著。鄰居說，柳傳花全家去鎮上賣糧食了。亓樹民又打柳傳花電話，柳剛說了一句“我們在鎮上”，就斷線了，再打就關機了。亓問鄰居，誰開車載他們去的，鄰居說是孫小偉。亓找到孫小偉的手機號，撥了過去。孫接電話的時候，亓樹民聽見對方旁邊有一個聲音在說：“別接他電話，把電話掛了。”電話掛了，亓聽得出來，是商慶洋的聲音。

等孫小偉回來，亓樹民堵在他家里問他的女兒小星和外孫健健到底去了哪兒。孫支支吾吾地說，商慶洋告訴他，他把健健抱到臨沂了，具體哪里沒說。小星去哪兒了不知道。他們3人上了一輛公交車，車是去威海的。

亓樹民沒有再猶豫，向河東區公安分局報了案。警方分析了最近一段時期破獲的幾起拐賣兒童案后，認為小星母子極可能已經被拐賣了，隨即立案偵查，當天就派民警趕赴了威海。

可是，3天過去了，警方并沒有在威海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蹊蹺的是，5天以后，亓樹民接到了柳傳花電話，柳在電話里還流露出對他的關切，問小星的事怎么樣了。而當亓樹民問她在哪里時，她也毫不掩飾地說正在黑龍江省黑河市，話音未落電話突然斷了。亓樹民再打回去，就又聯系不上了。

柳傳花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亓小星母子到底是不是被她拐賣了？帶著這些謎團，警方又一次找到了孫小偉。孫小偉說商慶洋有個遠房弟弟在黑河市干架子工，與他關系很好，以前曾邀請過他到東北。

警方很快趕了過去。可是，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商慶洋弟弟說，商慶洋一家三口在他這里只待了一周時間，就又回了老家，具體為了什么他們沒有說。在警方確定對方沒有撒謊后，他們迅速折回了臨沂。

而當警方馬不停蹄趕到石蓮子鎮商慶洋家時，卻又撲了個空。線索就這樣中斷了，河東區公安分局只好將柳傳花夫婦列為網上追逃嫌犯。

法網恢恢，嫌犯終落網

這段時間里，警方一直在臨沂和黑龍江兩地輾轉，一邊關注臨沂商慶洋家的情況，一邊與商慶洋在黑龍江的親戚保持聯系。與此同時，河東分局加大了網上追逃力度，還展開了有獎舉報。可是，兩年多時間過去了，案情仍無進展，亓小星母子沒有半點消息。

直到2013年2月25日。當天，江蘇省徐州鐵路公安處連云港派出所值班民警在火車站巡邏時，發現一對夫婦領著一個男孩，形跡可疑，遂上前盤問。經辨認，這對夫婦正是柳傳花及其丈夫商慶洋。值班民警馬上將其控制，并與臨沂市河東區公安分局取得了聯系。

原來，柳傳花一家三口第二次出逃后，仍然來到了黑龍江，她們先在雙鴨山一農村住了下來，后經同鄉介紹，又到雙陽煤礦找了一份工作，一直隱蔽到2012年6月4日。那天，她們接到了在雙鴨山居住時原房東的電話，說有當地民警曾去找過她們。柳傳花夫婦一聽，馬上換了手機號，并辭了煤礦的工作，全家秘密來到了江蘇徐州。

其間，柳傳花和商慶洋曾吵過一次架，吵得很兇，她堅決要和商慶洋離婚。商慶洋害怕了，趁著柳傳花不在家時，喝了農藥想自殺，幸好被房東發現了，被緊急送到醫院。晚上，他從醫院溜了出來。

2013年2月25日，她們離開徐州，坐火車想去連云港躲避，誰知剛下火車，就遇到了巡邏的民警。

無辜母子的不歸之路

在河東區公安分局，面對警察的訊問，商慶洋在抵制了多半天以后，終于對民警說道：“柳傳花沒有拐賣小星母子，這事與她無關，她也并不知情。亓小星已經被我殺了，孩子被我放在了一家工廠門口。”

小星母子到底是如何被害的呢？商慶洋開始道出了實情。

原來，2010年6月6日上午，亓小星一個人在家照看孩子，突然手機響了，一看是柳傳花的號碼。接聽后，小星發現是個男子聲音，對方聲稱是柳傳花的丈夫商慶洋。那個上午，商慶洋共給小星打了6個電話，最后一次他對小星說，柳傳花姐很想見她，想接她過來住幾天。小星一聽，高興地答應了。

由于和柳傳花平時關系很好，亓小星沒有將去柳家玩的事告訴丈夫李得永。而李得永忙著在外干活，一個下午，他也沒有給小星打過電話。

到商慶洋家時，已是下午2點多了，亓小星就在屋里坐下看電視，讓孩子在沙發上玩，商慶洋在院子里干活。一直到了6點左右，小星見柳傳花還沒回來，就催問商慶洋。商慶洋沒有回話，他看天氣很熱，就出去買了一只雪糕，讓小星邊吃雪糕邊看電視再等等，這時，小孩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到了晚上7點，商慶洋進了屋，趁著小星專心看電視之際，突然從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小星還想喊，但已經來不及了，幾分鐘之后，她就沒了氣息。商慶洋還不放心，找來了一根尼龍繩子，纏住了她的脖子狠勁勒了一會兒，方才放手。

然后，商慶洋將小星抱上三輪車。此時，孩子還在睡覺，他用一個小棉被將其裹好一同放到車上，然后就開著車朝西奔。過了湯頭鎮，往西，過了沂河大橋，繼續向西，待天完全黑了以后，他在一個荒蕪的樹林里停了下來，將小星的尸體抱到了一個水溝內，用剪子剪開了她的衣服，并將身體扒光，偽造了一個強奸殺人的現場。開車回來的時候，商慶洋路過一家工廠，看到工人們還在上班，他就將孩子放在了工人下班的必經之路上。

商慶洋回到家時，柳傳花已經回來了，他告訴柳傳花，他弟弟在黑龍江黑河給他找了一份工作，掙錢不少，讓他們趕緊過去。

第二天一早，商慶洋和柳傳花先去鎮上把家里的糧食賣了，帶著錢坐上了去威海的車。其實，他們并沒有去威海，而是在中途下了車，轉道去了青島，再從青島去了黑河。一路上，商慶洋都不讓柳傳花打電話，一次，他聽到柳傳花和亓樹民通電話，而柳傳花把他們的躲藏點告訴了商慶洋，吃了一驚，急忙上前將手機奪了過去，然后關了機。接著，他就將殺人并棄嬰的事告訴了柳傳花。

柳傳花勸他自首，那樣或許能減輕處罰，但商慶洋害怕坐牢，沒有聽她的。他知道黑河是不能再待了，就跟他弟弟打了聲招呼，先偷偷回了趟老家，接著又回了黑龍江。這期間，他頻頻更換手機號。

“引火燒身”的游戲

好好的為什么要殘忍殺害亓小星？商慶洋的理由很直接，他想報復亓樹民。

自那次被孫小偉提醒以后，商慶洋就一直留意柳傳花與亓樹民兩人的關系。柳傳花年紀輕，激情四射，且性格外向。而亓樹民穩健、成熟而且談吐幽默，正是柳傳花喜歡的那種類型。而且，亓樹民又長期過著單身生活。盡管亓樹民大柳傳花二十多歲，但之間并沒有代溝和隔閡，也不感覺別扭。對于亓樹民的一些肢體動作，柳傳花非但不反感，而且還有意無意地予以迎合。就這樣，兩人的關系發展得很迅速。而商慶洋，都看在眼里，心中五味雜陳，時間一長，他對亓樹民的憎恨就愈積愈深。

最后，商慶洋不準柳傳花再到廠子去了。誰知，柳傳花不來廠子玩了，商慶洋卻發現柳傳花的電話突然間多了起來，而且每次接電話都神秘兮兮地找個地方躲起來打。有幾回，商慶洋到電信部門調取了柳傳花的通訊記錄，果然不出所料，她打的電話全是給亓樹民的。他終于氣憤不過，動手打了柳傳花一次。誰知打完了以后他又后悔不已，跪著向柳傳花道歉。

后來，商慶洋干脆辭了工作，回到了家里，天天陪著柳傳花，想讓她永遠和亓樹民斷掉關系。可柳傳花并不死心，有好幾次，她對商慶洋說，要到河東區她姐姐家玩幾天。商慶洋想和她一起去，她沒有同意，堅持一個人去。商慶洋只好由著她，但他隨后給柳傳花姐姐打了電話，發現柳傳花根本沒去她家。商慶洋終于咽不下這口氣了，他決定報復亓樹民，決定殺死他。

可是，亓樹民人高馬大，比商慶洋整整高出半個頭，力氣也比他多，商慶洋怎么想也想不出殺他的辦法。后來，他感覺亓樹民的女兒亓小星與老婆柳傳花玩得很好，決定將報復的目標轉移到亓小星身上。他認為，倘若把亓小星殺掉，那在亓樹民看來，肯定比殺死他本人還難受。

主意打定后，商慶洋伺機準備動手。正好有一天柳傳花回娘家，手機放在了家里充電，這讓他終于看到了機會。慘劇也就此發生了。

案發以后，莒南縣公安局派民警找到了商慶洋拋尸地點，并在當地派出所查到了報案記錄。原來，2010年6月12日，當地派出所接到發現尸體的報案，當時尸體已腐爛，他們立即發布了尸體招領布告，并提取了死者的DNA留存。后經與亓樹民的DNA比對，死者正是其女亓小星。

至于小孩健健，商慶洋棄嬰當晚，下班工人聽到孩子哭聲，將孩子送到了臨沂市兒童福利院。后來，孩子被當地居民馬得海登記領養。經DNA比對，這個孩子就是李得永的兒子健健。

至于目擊者稱看到的領走亓小星的婦女，已經排除是柳傳花。那天柳傳花確實在她娘家，商慶洋也說，當時并沒讓別人去領亓小星。這個婦女，不排除與亓小星并不認識，而巧合相遇一同走出小區大門。

2014年7月22日，臨沂市中級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商慶洋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文中除案件當事人外為化名）